千寻领着无忧一道回了翼城自然又是引起一阵骚乱。
雪隐部族与翼城居民积怨久矣,千寻只得说穆无忧是故人之子,多年被雪隐部族的人关押在谷中,百姓们主要关心的问题是再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了,所以也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解决了这个问题,现在城中也没什么大事,整个天昭的战事刚停,局势比较稳定,千寻决定趁着这个时候去一趟秦国,去见见叶院长,有很多的事情还要问他,而且虽然是晚了,但她还是想要再更多的了解知道一点穆风的过去。正好现在刘文也在这里,让他等她回来后再回华安,她也比较放心。
现在,关键的问题就是无忧了,她母亲把他托付给她的时候可是交代让她多带他出去见识见识,现在这个机会不错,但是一想到要和他两个人走一路,千寻就有些发愁。
好吧,就算她努力不去想他是穆风和别人的儿子,试图和他多交流一下,但是这位大少爷根本不鸟她啊。
刚回来的那天,千寻把他介绍给刘文他们,说以后他就是她的弟弟了,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说辞了,结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只是冷冷地回了句:“我不是你弟弟。”就转身离开了。
虽然在场的都是些熟人,也不打紧,但还是挺尴尬的,千寻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在想什么,三年前穆风丧礼上他们两人的事在天昭传得沸沸扬扬的,对他来说或许她就是破坏他们家庭幸福的人,让他母亲不开心的那个人吧。
哎,千寻心里长叹一声,该说的还是要说的,该做的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做,在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她还是敲响了无忧的房门。
他的房间被千寻安排在府衙的最内侧,他和穆风一样的毛病,多年养出来的怕吵,那个院落是以前郡守家的姑娘住的,安静舒适,郡守死后他一家人都回老家去了,千寻家当少,住不了那么多房间,搬来后就一直空着,几日前让人收拾了一下,正好一个独立的小院落,无忧住正合适。他来了倒也没有像千寻想象的一样对外面很新奇要经常出去,每日只是在自己的小院里待着,看书练武,生活习性也和穆风颇有几分相似。
门开了,无忧面色不虞地看着她:“以后别在我午睡的时间来。”
大冬天要午睡吗?!镇定!
“抱歉,有点事要和你商量下。”看他依旧守在门口,千寻满脸堆笑,“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他这才不情不愿地欠身让开,这是千寻在他搬进来后第一次进他的房间,当时她让人摆了几盆安神的花,但现在看来都被他扔掉了,千寻也不想多说那些客套的话,直奔主题:“这几****要去趟秦国怀阳镇,大约会走一个月,你要不要一起?”
他似有些错愕,抬头看着千寻:“我也一起?”
“当然是由你自己决定的,不过我个人意见,趁现在年轻,多出去开阔一下眼界总是好的。”
“他也是这么想的吗?”他垂着眼问千寻。
千寻想了想,答:“其实别人怎么想,可以成为你行动的参考,但不能成为决策,人活百年,不如快活些,想想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带了几分茫然地看着千寻,似是思考了下,然后神色坚定:“我也去。”
千寻不由松了口气,看来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的小孩,都是叛逆的,都要哄着来。
从无忧那里出来,千寻就去营里找刘文,他一般来了都是留在那里和戴子期待在一起的,还没进戴子期的房间,远远就听到他屋里传出一阵阵的嬉笑声,里面人似乎不少,戴子期那特色鲜明的上党口音分外突出:“我觉得这个办法好啊,文哥,保证会让她大吃一惊的!”
刘文沉厚的嗓音斥道:“瞎说什么呢,那成何体统,就知道你们几个想不出什么靠谱的招。”
“想什么招啊?”千寻推门进去。
他们先是一愣,继而都笑了,戴子期指指刘文,促狭一笑:“这个可要问文哥了。”
刘文立马正色:“他们胡闹呢,别理他们。”屋子里的其他十几个人都大笑起来。
“刘文,到底是什么事,本将军命你老实交代,不然可就不客气了。”千寻也起了兴趣,佯怒。
“将军,还是我来说吧,”戴子期见刘文还是没反应,终是忍不住了,“文哥想让我们给支支招,看怎么就能把七娘骗回家。”
戴子期这结案陈词作的实在是太好了,千寻忍不住笑起来:“什么?岂有此理,这事不是应该先向本将军我来支招的吗,怎么说我也比他们几个可靠吧!”
“将军!”刘文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红了脸,这么多年处下来,一般他只有在很认真严肃的时候才会喊千寻将军的,没想到今天说了句这话就扛不住了。
“我可是说真的,他们几个家伙喝酒打架在行,但这么细致的活儿你怎么能交给他们,不问问我呢?”千寻拍拍刘文肩膀。
“将军!事关文哥的终身大事,我们自然会慎重处理的。”阿德不服,辩解道。
“哦?把你们刚刚想到的好主意说来听听。”
他们一下子都噤了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
“阿德,你刚刚不是底气十足么,你来说。”
阿德被众人推到最前面,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这。。。我们的意思是弟兄们一起去风雪夜归人外面喊,给文哥壮壮声势,燕七娘自然也就答应下来了。”
真是——
“好主意!”千寻赞道。
“哈?”屋内的众人反而是愣住了。
“怎么,我觉得很好啊,咱们可是军人,学不来那些世家子弟的柔情蜜语,自然是要从擅长的地方下手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去,好好给你们文哥长长威风,可别让那些扭扭捏捏的家伙们小瞧了去。听到了没?”千寻一声令下,十几号人立马精神振奋地应下,出去准备去了,自始至终都再没问当事人刘文的态度。
千寻笑眯眯地看着一群人兴高采烈地出去,转过脸来,看到刘文犹自目瞪口呆地望着门口,见千寻看他,很有几分迟疑地问:“你真的认为,那样的办法可行?”
“放心好了,”千寻拍拍胸脯,“同为女人,我当然更加知道怎么让一个女人心动了。”
刘文脸上露出更加怀疑的神情:“但问题是,你们两个都不是普通的女人啊。”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千寻推了他一把,“我和七娘相处的时间比你长,她是什么样的为人我清楚得很,她虽然看起来八面玲珑,从不与人交恶,对谁都很热情,但骨子里是寂寞的,她需要的不仅是一个心灵上契合的爱人,也是能给她安全感,让她安心托付的男人,所以你一定要表现出对她的足够重视才能让她打开心扉接受你。”
听了千寻的话刘文一脸若有所思,接着抬头看她:“你说的这人也是你自己吧?”
千寻笑得很灿烂:“再多嘴的话,我可能哪天喝酒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把你以前在离城时和紫竹姑娘的风流韵事说漏嘴了。”
刘文马上拉下脸来:“你明明知道那只是逢场作戏,而且是过去的事了。”
“唉,”千寻仰天长叹一声,“男人真是不可靠啊。”
“好了,我错了。”还算他机灵,马上表态,“我发誓,我自从心里有了七娘后绝对没有再去过那种地方。”
千寻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坐下,他立马给她端上一杯温度正好的茶,讨好道:“好阿千,我们相识多年,这次你可不能害了我,七娘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接受我呢,她平日和你说的来,你可要多帮我说句好话呀。”
千寻这才悠然地接过茶水,心里想着,谁让你不先找我这个军师来着。
见状,他舒了口气,也坐下:“多谢了,我们以后成亲的时候一定请你喝谢媒茶。”
千寻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没说:“对了,我要去趟秦国,大约要走一个月,华安那边还有王玉荣他们在,你就先待在这里,有什么事你做主了就行。”
“我?”刘文讶然。
“别这副模样,真没出息,小心让七娘看见了就更不会嫁你了。”见他还是呆着,千寻解释,“这些年你待在我身边,每每遇事都办的很妥帖,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也要趁着机会向七娘展示一下呀。”
他郑重地点头答应,千寻笑道:“好,无名这几日出去帮我办事了,相信不日就会回来,到时候让他留在这里帮你,实在有解决不了的事与他说,他找得到我。”其实无名是去帮她给肚子疼带消息去了,告诉他这边的情况,不过关于莫离的事,怕他们生出芥蒂,千寻隐下没说,打算下次见面的时候亲自问莫离。
千寻决定在走之前先兑现一下对他的承诺,就在中午去风雪夜归人喝酒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和七娘提起刘文:“唉,这要出去一段时间,他们那群家伙也没一个让人放心的,还是得把刘文留下来。”
“他要留下来?”燕七娘惊道。
看来燕七娘果然也是对刘文有情的,要不然按着正常的思路,她不是应该先问她出去干什么的吗。
在千寻越来越开怀的笑容中,一向豪爽大方的燕七娘也终于红了脸,带着被人看穿心思的尴尬:“上次他帮我家那小子找了个好先生,我也还没来得及谢谢他呢。”
“七娘这么聪明,知道什么叫做欲盖弥彰吗?”千寻笑问。
“你都知道了?”千寻就是最喜欢她这点,见她把话说开了,也不再扭捏,大大方方地问,没了刚刚的羞涩。
“是呀,刘文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很可靠。”千寻点头。
“只可惜没在我最好的年华里遇见他。”她感伤地笑笑。
这句话说到千寻心坎上了:“我也是过来人,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固然是一种无法填补的遗憾,但也仅此而已,真正爱了,这些便都不打紧了。”见她眉头紧锁,颇以为然,千寻又补充,“刘文很在意你。”
“但是,我已经有孩子了,这对他不公平。”
“你知道他不是那种人,他不会在意的,他也一定会对小如好的。”
“但是别人会在意,我不想让他因为我背上不好的名声,被人嘲笑,他那么能干,前途应该是一片光明的。”
女人在爱了的时候总是会想太多,千寻正待开口,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细细一听,便了然了,戴子期那群人还真是动作神速,这么快就过来了,千寻拉起燕七娘:“到那边去看看。”
这个时候吃饭的人不少,听到外面的吵闹,纷纷往外探头看热闹,一出门,连千寻也着实被他们的阵势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们怎么集结了这么多士兵帮忙,整整齐齐地站了一街军人,把来往的路都堵住了。
刘文就站在阵列的最前面,手里牵着燕七娘十岁大的儿子小如,微笑地看着燕七娘,身边的燕七娘也像是被这架势惊住了,愣在千寻身边一言不发。
刘文和小如缓缓向着燕七娘走过来,千寻知道这个时候她这个大媒该退场了,就悄悄地闪身站在一边,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厚,都在窃窃私语。
“七娘,嫁给我吧。”刘文一上来就是这么直接的一句,千寻一头冷汗,这还真是不含糊啊。人群轰然,议论纷纷,毕竟燕七娘虽然是和离,但相当于寡妇,与一个比她小的男子闹出这样的事,被传出来的确不怎么好听,在这个年代。
刘文依旧很淡定,转身看着吵闹的人群,缓缓道:“今日我刘文在此向各位父老乡亲们声明,我仰慕燕七娘已久,虽然她对我总是以礼待之,但我却是真心喜欢她,希望能够与她和小如一起度过下半辈子,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七娘怕是不会答应,希望各位能够替我说几句好话,改日刘文必定大摆宴席,答谢各位!”
刘文还真是敢说,在千寻印象中,她认识的刘文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呀,他不是总是一副书生气,循规蹈矩的吗!
下面嘈杂声更大,这时,站在一边助威的戴子期他们终于派上用场了,一群大男孩大声吼:“嫂子,你就答应文哥吧!”
这一下子,把场上人的说话声都盖下去了。
“答应吧!”“答应吧!”声音震耳欲聋,确实可是给刘文长威风了。
千寻看向燕七娘,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刘文,张张嘴,却是没说出话来。
“娘!”旁边的小如很给力,拉着燕七娘的衣摆,声音清脆,“我想让文哥哥做我的爹爹。”
这刘文是怎么把这为最关键的人物给收买过来的,果然是好手段!
所以说凡事靠得是气氛,场上众人受了这样的气氛影响,当下有人也跟着喊出来:“七娘就答应了吧。”
这话一出,附和的人自然就多了,千寻也忍不住给添上把火:“那我在此也给刘文讨个好,七娘就答应了他吧,我保证他以后不敢欺负你,不然我定不饶他。”
围观的人都笑了,女主角燕七娘却是忽然落了泪,一滴滴打在地上,场上马上一片寂静。
刘文有些慌了手脚,结结巴巴道:“七娘你别生气,是我孟浪了,我,你,你不用为难,你若不愿,我,”说到这里,无比艰难,“我定不会勉强。”
傻瓜!千寻心里想。
“傻瓜!”燕七娘却是骂出了声,扭头就跑进屋去了。
刘文蔫蔫地呆站在原地,戴子期他们也都不安地互相瞅着:“嫂子不会真生气了吧?”
“哪里是生气,七娘是害羞了呀,还不快追上去!”人群中有个大婶提点道。
总算还是有明事理的人在的,千寻摇摇头,笑看着刘文似乎忽然反应过来,裂开嘴匆匆追了进去。
转身,就看到人群外,小小的无忧孤身站着,神情落寞,眼神寥远,像极了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