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以为她是不会再见到云昭了,其实对于云昭,她的心里一直有种歉意,虽说两人当年原本就是各怀心思地相互接近的,但毕竟在她假装接近他的那段时间他对她还算不错,也从未真正对她造成过伤害,但她却是狠狠地背叛了他,一夕间就让他永不翻身。
九十八年的那场叛乱过后,千寻把云昭和盛长德带回离城,云桓虽是讨厌这个大哥,但他当时根基尚浅,需要在民间留下宽容大度的好形象,也需要在百官面前做出一个不会赶尽杀绝的姿态,于是就下旨盛长德是主谋,抄家灭族,云昭则是被挑唆的从犯,只夺了他的封号,并把他永远圈禁在了城南的昭王府中,终身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之后,云桓也有派人去看守,云昭失了盛长德这臂膀,再难掀起什么风浪,每日只是骂骂咧咧,这倒也不打紧,千寻就暗地里让人对他多加关照,想着却是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再与他相见了。
不想世事果然无常,居然没过几年他就能光明正大的上街了,难道这次的主谋是他?!但他是怎么做到的,着实让人费解。
两人说笑着走上来,云昭比之当年也没多大的变化,下巴上有浅浅的胡须印,看上去意气风发,景培也依旧是一派狡猾样,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到一起的?
景培此人,千寻虽是不太看得惯他,他天生长了一张欠揍的脸,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但他既然在一开始云桓只是个落魄皇子的时候都肯选他,这么多年云桓对他更是器重非常,他不大可能会背叛云桓吧?千寻心下疑惑,却也不能在这里暴露了身份,只得把脸转过去,留意着他们那边的状况。
两人自是没注意到,一前一后进了雅间,这下就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千寻暗自懊恼,却也只有坐在原位上等他们出来,两人在里面吃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直等得千寻都要跳脚了才心满意足地出来,心情俱是极佳,千寻忙侧身竖起耳朵,只听得云昭低道:“这个你放心,我是知道其中利害的,自会处理好的。”
“那我就放心了。”景培附和。
这个死狐狸,看来今晚有事做了!
千寻原本打算先夜闯皇宫去看看云桓的情况的,依现在的情形看皇宫估计防守森严,不若先去景培那里摸清底,好决定下一步怎么做,出了这么大的事,只她一个人怕是很难有所为。
千寻原本的想法是先去军营那边一趟,那里有石明彦他们在,都是和她出生入死的兄弟,就算是南营的兵符现在不在她手上,她也相信她还是能调动一部分人的,不过在望江楼边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望江楼旁边就是通往离城北城区的大桥,几大军营都设在北城区,同时也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平日里往来是很红火的,现在整座桥上都设置了关卡,更是派了重兵守在上面严查过往的每一个人,江边摆渡的船只也都被勒令暂停营运,这里都这样了,想必军营里的守卫就更加森严了,千寻只好另作他想。
现在关键就是晚上看能不能从景培那里得到最新的消息了,然后一起商讨个对策出来,千寻三人在南城区一间人流量较大的客栈里订了几间房,以往来商客的名义暂时住下来,又化了些妆遮住本来的面目。
晚上在大堂里吃饭也没听到什么有意义的消息,三人就回房间等着夜幕降临,今晚的夜色颇适合当梁上君子,千寻和无名换好夜行衣,留下一脸不乐意的无忧就出发了。
两人在景培府外侦查了半天,确定没人监视,这才溜进他的府第,景培家千寻来过好几次,轻车熟路就找到了他的卧房,不过不得不说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千寻和无名对望一眼,甚至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她都能感觉到连面瘫赵无名的冰块脸都可疑地泛红了,千寻也顿觉尴尬无比,心里大骂景培色狼,也不看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有心思做这等事,真真是。。。
两人只好跃上卧房外的一棵树上,闭目塞听,把那些外界的声音都摈弃在外,不过这真的很难做到就是了!
约莫过了有一个时辰还多,屋里的动作才歇下来,千寻凝神听屋里确实是没声了,这才让无名守在外面,自己悄悄溜进屋内,昏暗的屋子里尽是欢爱过后**的味道,不由让人生出几分不自在。
听得屋里两个人的呼吸都已均匀沉稳,千寻慢慢靠过去掀开帷幔,看不清里面的人,却听到了熟悉的调侃声:“姑奶奶,你可算是来了!”
千寻朝着发声的地方一巴掌狠拍下去,声音的主人怪叫:“这么久不见,你这见面礼还真是特别。”黑暗中依稀可见他起身下床走到桌子旁,一阵悉悉簌簌后,点亮了桌上的烛台。
“到底是怎么回事?”千寻没闲心思和他叙旧,直接问道。
“如你所见,皇上被囚禁了,云归被免职关押了,云昭又出来了。”景培一句话总结,末了,贼笑着上下打量千寻,补充一句,“你也变得有女人味儿了。”
“具体一点。”
“嗯,怎么说呢,”他沉吟着,“比之以前,珠圆玉润,风情万种。”
“滚!”千寻大骂出声,又赶紧止住话头,往帷帐后面看了看。
“放心吧,她不会听见的,”景培了然,也不再开玩笑,正色道,“去年腊月二十八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我在家中睡觉,忽然得了消息,说是皇上遇刺了,当时是皇家的家宴,只有静王、霆王、昌平公主和云归等一干人等陪同,众人硬是没有抵得住刺客,不但让他伤了皇上,还安然逃走了,第二日,太医传出消息说皇上的伤势严重,暂时无法处理国事,于是就一番推崇,由云归和静王共同监国,寻找刺客的行动也在继续着。”
“那他现在怎么样?”千寻着急地打断他的话。
“我也见不到皇上啊。”景培摊手苦笑。
“等等,阿希武功高强,再说当时又有侍卫在场,怎么会被刺客所伤?”再说以他的谨慎,不应该让这种事情发生才对。
“这个——”景培瞅着千寻,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据说是有一个美人献舞,借此接近皇上,而那个美人,像极了某人。”
“住嘴吧你。”千寻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自娱自乐。
“总之,这事还没完,皇上遇刺的第二天,不但刺客没找到,还从宫里传出消息,连落华的传国玉玺也一并被盗,举朝皆惊,霍典奉命查办此案。”景培叹了口气,“这边的案子还没有结果,刺客也在逍遥法外,皇上依旧昏迷不醒,不知怎么就走漏了消息,边境告急,原韩国与落华交界处有祁国的军队蠢蠢欲动,有向落华用兵的架势。”
千寻正要开口,景培知她要问什么,摇头:“朝堂上当然是下了封口令,说皇上遇刺的事决不能传出去,以免给了别国可乘之机,但世上无不透风的墙,还是被人得去了消息,静王等一干大臣立时说落华国内最为骁勇善战的军队就是南营,当下下了命令,由方瑞安任大将军,带着南营将士前往边境讨伐祁军。”
“什么?!”这下千寻是彻底惊了,“意思是石明彦他们都不在?”
景培苦笑一声:“何止他们,除了平时与你关系密切的这几个将领,连云归营里的一些心腹也尽数被派了出去。”
“云归不也是监国么?”
“这次他们早做好了准备,所有的朝臣,包括早已不管事的老丞相都站在静王一边,我想有些事情我们或许是做得急了些。”景培黯然道。
云桓这几年来一直在打压世家势力,现在朝臣中有绝大多数的还是出身于世家,或者就是依附着世家上来的,几代下来,他们的关系早已错综复杂,纠缠不清了,若云桓只是像之前那样单单针对某一家也就算了,但现在云桓的行动明显是影响了落华所有世家的利益,所以才会逼得他们连成一条线,也是他们这边疏忽大意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大军出发后没几日,霍典就呈上了这几日调查的结果,而那些白纸黑字,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云归就是那个派出刺客的幕后主谋,案子断得很快,甚至都没有经过大理寺就直接给云归定了罪,但静王在朝堂上却宣布说为了稳定局势,对外说云归是被刺客所伤,”景培苦笑,“我看八成是怕你得了消息冲杀回来。”
千寻皱眉:“霍典是阿希一手提拔,而且他也不像是这样的人。”
“怎么你也糊涂了,这事从头到尾其实和他根本就没有丁点的关系,早有人指引着他该找出什么样的证据,引着他一步步走向他们设好的陷阱里。”当是如此,千寻在心底赞同,景培又道,“自从云归被看守起来后我就见不到他了,以前还能从他嘴里得知皇上的情况,现在却是完全没了消息。”
“那先前他是怎么说的?”
“他其实每次去了也见不到皇上,就是能在帷帐后面听见皇上的说话声,说是很虚弱。”
千寻心里一紧,不太对劲呀,云桓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无论冒多大的风险也还得进宫一趟,不然实在是没办法安心,想到这里,千寻又问:“那云归的家人呢?”还有谢心茧和云亭呢,不会影响她们吧。
“这个你放心,云老郡王是众人景仰的老将,云归又战功赫赫声名显著,他们也只是有了纸上的证据,云归不承认,他们不敢轻易动安南王府的人,北营的几十万人可也不是吃素的。”景培解释。
“那云昭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怎么和他混在一起了,千寻瞪着他。
景培读懂了她的潜台词,笑道:“原来被你看见了,那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只是没办法,总要保留住实力才能东山再起,你说是不是?”
“说正事,若是我不相信你还会来找你吗?”千寻懒得理他。
“对了,我也很好奇你既然看见我们在一起了,怎么还敢来找我,就不怕我真的成了那边的人?”他敛了笑盯着千寻问。
“若真是那样,我就只好亲手把你剁了喂狗了,”千寻恶狠狠道,“还有现在时间紧迫,你能不能赶紧说正经事呀。”
“好好,其实这个我也不明白,照理说以往静王和云昭并无交情,关系还有点紧张呢,不知怎地,云归被关押之后不久,一日早朝静王就提起了云昭的事,总之就是为云昭辩解了一番,说既然皇上当时也没有治他的罪,现在也应该放出来了,他当时大权独揽,朝臣们就都同意了。云昭出了府,恢复了封号,和静王的关系也比以往好了不知多少倍,我也是觉得奇怪,就刻意去接近云昭,但他对此讳莫如深,什么也打听不到。”景培皱着眉。
“他们就没为难你?”看得不出什么结论,千寻转换了话题。
“我人机灵嘛,”景培一下子一脸得意,“自然不会让他们抓住把柄,而且还有意去讨好云昭,他那人就是喜欢被人捧着,说几句好话就飘飘然了,现在对我的戒备减了不少。”
“这倒是。”千寻点头赞同。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云昭这样,那静王就信不过我,现在也不让我处理朝事,我怀疑云昭也是被他警告过,现在基本上不和我说朝堂上的事了。”
“那今日你们分开的时候说的什么其中的利害是什么意思?”千寻想起这茬,就顺口一问。
“还不是你的事吗!”景培神情幽怨,“那日好不容易见上了云归,我们决定把消息给你传出去,但等了这么些日子都没有结果,还以为你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就去探探云昭的口风,结果却是被你听到了。”
两人正说到要紧处,听到帷幔后床上躺着的人发出一声低喃,把千寻吓了一跳:“真的安全,你点了她的穴道了?”
“恩,”景培浑不在意,“静王送给我的礼物,可是不能大意了。”话语间尽是森森寒意,一点也感觉不出他就是刚刚和这女子在屋内翻云覆雨、情话呢喃的人。
千寻不想在这上面多发表意见,只是不确定地问:“每日都这样不会被她觉察出来?”
“不会的,”景培凑近千寻,挑眉一笑,在她耳边吐气,“我每次时间都掌握得很好,她醒后会以为自己是累晕过去的。”
“——你去死!”千寻终于再也忍不住,大吼一声,一把把他推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