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落华分配土地的行动在热火朝天的进行着，景培也忙着为即将到来的科举做准备，为此新设立了学子监专门负责科举期间的一切事宜，光是其中官员的选用就够他愁一阵子的，而在这一系列新政中见效最快的，莫过于商贸了。
这次新政主要简化了别国商旅入落华的繁琐手续和取缔了一些需缴纳的银钱，对于落华境内的商户主要为简化税赋名目，降低税率，对于小商户包括小作坊、手艺摊等，则是由朝堂出钱成立专属朝廷的钱庄，免费替人保管钱财，同时有偿借出银钱给需要的人。
天昭的正规钱庄不多，在战乱时期人们既要防止在****中财物被抢，又要担心钱庄突然倒塌迁移所带来的损失，况且一般存到钱庄都是要收取费用的，尤其是像汇通这样的老字号，普通人在里面根本存不起钱，现在有了这样的钱庄，大家不必担心它会莫名消失，也不用付费，相对而言自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到目前为止，前去存钱的多是殷实人家，贫民没钱可存，富人想的多，还担心朝廷把钱吞了要不回来。还是老话，循序渐进，至少存进来的钱借出去还是够的，多多少少对填补国库空缺有些帮助，假以时日，定能趋于正轨。
借出的对象就是那些小作坊主、小商贩们还有平民百姓，他们想扩张自己的生意而缺乏钱财的话就可到钱庄处报名，有专人接待，需抵押上房契这样的东西，或是展示出自己的手工艺作品，由专人定夺是否借出钱财。这对这个时代来说也算是新颖的事了，不过意外的，几天下来，据说前去的人还不少，不过最多的当然是想不劳而获的。
这日，千寻正在军营中与纪丰他们商讨军务，就有传令兵在外面求见。
“这是？”看着他手上拿进来的东西，千寻惊讶道。
“回将军，这是今日一在钱庄借贷的人献上来的，希望能够凭借此物借得银钱批量生产。”
千寻接过那物件反复查看，这可真是稀奇了，连她一个从现代过来的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哪个人这么聪明想出来的。
“剩下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就行了，我去会会这人。”
千寻手中拿着的正是类似于护膝的玩意儿，方方正正的，里面塞着棉絮，旁边系着四根带子，可以拴在腿上，中间密密实实地缝了几道，使之不会太蓬，穿在衣袍下面也很得劲，手工也极为精致，做这个的女子应该也是个细致的。冬天天寒，行军打仗时士兵常常会患上腰腿上的毛病，这样的东西用着正合适。
想着就到了钱庄，迎出来的伙计边把千寻往进引边介绍着：“那人还在里面候着，小人也是看这玩意儿可能派上用场，所以就冒昧派人去通知将军了，也没敢让这人走，还望将军海涵。”
“怎么会，你做得很好。”这伙计看上去就是个精明的，说出话来也是不卑不亢，回头去云桓那给他记上一功。
千寻随着伙计进了里间，一路过来看到外面还有不少伙计在接待来人，倒也红火，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见来人安静地坐在侧向的椅子上，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两手握在一起，给人感觉有些拘谨。
他听见动静回过身来，见千寻进来，神情激动地往起站，袖袍把旁边桌子上的茶杯都带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立马惊慌失措：“我，我，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不妨事，”千寻摆手，“坐啊。”
他有些傻愣愣地看着一个小厮上前收拾掉地上的残渣又退下，这才支支吾吾地开口：“你，”他站在原地尴尬地搓着手，“阿千。”
“哈？”这下轮到千寻怔在原地了，会这么称呼她的只有少数几个熟人，但眼前这人？她盯着他仔细回想了半天，依旧是没有头绪，最后看着他的脸越来越红，才开口问，“你是？”
他似乎有些失望，低下头去，弄得千寻也不好意思了，才又抬起头：“我是康玄啊。”
康玄？他是康玄！
康玄对于千寻的人生来说在某些角度上可以说是有着重要的意义，他是在她的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说喜欢她的人，而且当时在书院还闹得很轰动，可以说是人尽皆知，是以这么多年过去，尽管千寻早已记不清他的样子，但这个名字却是记忆犹新。
终于，千寻在他的满脸期待中兴奋地冲上去拍着他的肩膀大笑：“康玄，怎么是你！”
“阿，阿千。”他也笑得弯起了眼睛。
“你怎么会来落华，我记得你好像是南昭的吧。”千寻兴冲冲地问。
“现在还哪里分南昭落华。”他笑容微敛。
千寻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她都忘了，是她亲自带着人把南昭灭了的，南昭早就归属于落华了：“我很抱歉。”
反倒是他听了这话有些慌神：“不，不怪你，你，和你无，无关，是，是——”
看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千寻倒有些不好意思：“你刚刚不是不结巴的么？”
“紧张的时候就又犯病了。”他也笑了，“其实我想说南昭的事和你无关，是南昭朝廷自己不争气，皇上软弱无能，夏家父子把持朝政，残害忠良，铲除异己，整个南昭都被弄得乌烟瘴气，百姓早就苦不堪言了，早日换上明君对谁都好。”
千寻有些意外地重新审视他，记忆中对他最为深刻的印象就是木讷，不善言辞，内向且自卑，说话还总带着些小结巴，在书院三年也没听他说过个长句子，现在居然也能高谈阔论，讲出一番大道理了。
许是见千寻一直盯着他，他又有些结巴了：“怎么？我，我说的，有，有什么问题吗？”
千寻摇头：“不，谢谢你。”——谢谢你肯原谅我给你的家乡带去的战乱，谢谢你愿意接受落华和云桓。
他红了脸，慌着神试图去转移话题：“对了，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世事变迁，物是人非，离开书院的这些年经历过很多，也失去很多，但终归现在的生活还是充满着希望的，她这样的日子已是许多人羡慕不来的了，所以，还是知足吧，千寻笑：“很好啊。你呢？”
“也还行吧，现在的生活我很满意，不过紫苑说人应该奋进，人活一辈子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
“紫苑？”
他骤然止住声音，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地看向千寻，千寻心下了然，轻笑一声：“一定是你的红颜知己喽。”
“紫苑是我的娘子。”他立刻纠正。
“你都成亲了？恭喜啊。”千寻是真的为他高兴。
“嗯，都好几年的事了，前些年家中有些变故，全赖她不离不弃，我心里很是感激，她是个很好的女子。”他说得腼腆，语气却是坚定。
“我想也是，”千寻指指手里的物件，“这个也是出自她之手吧？”
“嗯，前些年在雪岭镇那边住过一段时日，天寒地冻的，紫苑看我冷得厉害，就想出这么个法子，这个叫做护膝，可以防着膝盖冻伤，后来我又让紫苑照着这个想法做出了可以护胸的，穿在身上暖和。本来是打算多做些出去卖的，这不刚好得知落华朝堂上出了新政，我们合计了一番，不如和官府合作，批量提供给军队，军队冬天作战时一定用得上。”他解释着。
原来是这样，这下千寻明白了：“聪明，这可是个好想法，幸亏你来了，不然对我们来说一定是个大损失。”
落华地理位置在天昭偏南，气候比之北面的秦越之地要暖和上很多，是以每每天冷时去北方作战将士们都很难适应。这下，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
“要不这样吧，你先从钱庄里领上开店铺请伙计的银钱，先把商铺给做起来，随后由朝廷出钱，你们负责给军营供给这护膝和护胸，朝廷会付给你费用，如何？”
“真，真的可以？”他有些激动。
“我们怕是比你更迫切呢。”千寻摊手，“之后会有工部的人前来与你商谈具体细节，你这几日准备准备。”
“这个，不需要和皇上说一下？”康玄犹疑道，“我毕竟曾是南昭人，人言可畏，不如你先——，免得。。。”
“无妨。”知道他是好意，千寻又加了句，“你不知道皇上的身份？”
云桓曾在槐山书院求学的事应该不是什么秘密了吧，都这么多年了，当时的项秋希在书院也是风云人物，估计早传开了才对。
“这么说传言是真的？现在落华的皇帝真的就是和我们一起在书院的项秋希？”康玄惊道。
项秋希这个名字许久不曾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连千寻自己也快忘记云桓当初还穿过这样一个马甲，那个有些毒舌的冷清少年，现在想想，还真是怀念。
“是呀。”千寻点头。
和康玄又闲谈一番，只觉得他只要不紧张的话比起以往可是要健谈许多，想起以前对着她吭吭巴巴说不出话的少年，现在也已经变了模样，不禁生出几分伤感。
不知不觉间就已是正午时分，抬头看看天色，千寻邀请康玄：“中午了，不如去我那里吃顿便饭吧，我家大厨做的饭菜一级美味。”
“不了，”他有些歉意地摇头拒绝，“出来的时候我答应过不管结果如何午时都会回家告知紫苑一声的。”
既然他这样说了，千寻也不便勉强：“你和你娘子住在哪里？”
“北城的一家客栈。”
“既然你们夫妇已经决定留在离城了，以后还是有个自己的房子比较方便，我让人去给你们安排个住处。你们回去收拾收拾，最晚明天就可以搬过去了。”
他忙推辞：“不用，这个问，问题，我，我们自己，会——”
听着他又开始结结巴巴，千寻失笑：“这么客气干什么，夏天来了，冬天也离得不远了，我也想早点解决今年入冬后的问题，你们两个不早日安顿好怎么开工呢，再说了，”千寻拍拍他，“咱们是老朋友了嘛。”
见千寻这般说了，康玄这才点头应下。
“时候不早了，那你就赶紧回去吧。”说着千寻就当先转身往出走。
“阿千！”身后的人喊住她。
“恩？”
“我，我，我——”他几次开口都没有把话说完整。
千寻站定，耐心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猛地吸了几口气：“我很爱我的娘子，我曾经以为自己会只喜欢你，但如你所说，我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她温柔贤惠，对我和我父母都很好，我现在过得很好，但我会永远记住你的，谢谢你。”
这些话，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千寻微笑地点头。
“我，能抱你一下么？”他迟疑地开口。
千寻不说话，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他，送走了他年少时的青涩恋情。
人总是会成长的，逝去的光阴让人心生感伤，但美好的未来却也令人心驰神往，所以放下了就不要再回头。那些爱过我的人啊，惟愿你此生无忧，幸福长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