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云桓的周旋还是很成功的,这几日明显的冯兴远等老臣对待新政的态度就和缓了许多,上行下效也利落了不少,新政在整个落华如火如荼的举行,照此下去,落华势必会有一番新气象。
如果再没有别的事端的话。
七月初,定池送来急报:六月霪雨,漓江水涨,冲决堤岸,定池、乘宛、江苑、白石、江宁等诸府州县决溢二十余处,淹没民田九百一十五顷有奇,禾稼无收;坏民居四百三十余所,溺死男妇数十口,牛驴等畜三百二十有奇。
这个消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一时之间,举国震惊,满朝哗然。
落华夏季多雨水,尤其是定池乘宛一带,位于漓江与洛河、**的交汇处,因为这样独特方便的地理位置使其成为了落华最为繁华的城池,但同时,也必须忍受时来的暴雨决堤之苦,若遇大的灾害,便是颗粒无收,对商贸往来也极是影响,直接便减少了上交朝廷的税赋。因此,定池乘宛一带的水患向来便是落华各任君王都必须重视的一个方面。
早在云桓登上太子之位之前,他曾有过一次来这边视察的机会,那时他就仔细研究了这里的水患问题,待他登上帝位后,曾召集了落华的专人能人商讨过,花费了大量的银钱,设计了比以往更为稳妥的堤坝,并且每年在雨季来临之前,朝廷都会拨下专款修筑加固堤坝。他继位后的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过决堤之事,但一直没出什么大问题,甚至今年在之前都未听说过那边雨势如此之强的消息,怎地会突然有这么大的灾害。
“这好好的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之前不是天师也看过天象,应该是并无大的灾害才是!”云归摇头叹道。
“关键是本来形势大好的新政,这下又该停滞了。”景培也难得的苦着脸。
这次新政他居功至伟,所有的细节,还有和那些老臣们的交涉基本上都是他完成的,费了那么大的心力,眼看着就要收到成效了,谁能料到会突然有这样一场天灾呢!
但是,这仅仅是开始,这次决堤之事的影响,还远远不止如此。
七月初六,乘宛也递上快报,右安县至南上庄约五华里大堤,有四处漫溢决口成灾,淹五十余村,洪水横溢,庐舍为墟,舟行陆地,人畜漂流,田庐坟墓尽皆淹没,河东一带尽成泽国,灾民除稍有力者迁徙他乡不计外,无家可归露宿大堤者达四万人,皆饥不得食,寒不得衣,号哭之声闻数十里,祈求天恩给予援助。
那边的雨已经下了整整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仍然未有放晴的趋势,连带着离城这几日也是阴雨绵绵,就像是众人的心情一般的阴暗。
“阿希。”千寻进去的时候云桓正立在窗前看着绵绵不绝的雨丝。
见千寻来了,他微微一笑,招招手:“过来。”
千寻知道这几****事事不顺,心情也不好,就很听话的凑过去,从后环上他的腰。
“你说真的是我做错了么?”云桓的声音带着一丝的软弱。
这几****压力极大,一方面要积极采取措施应对定池那边的天灾,另一方面又要分出心神来与朝堂上的人周旋。最近不知是哪里传出的谣言,说是之所以有这次的决堤之灾是因为有人的行为惹来了天怒,是上天的警示,这样的说法传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接下来的,似乎是顺理成章般的,就说是云桓这次的新政违背了天意,上天是在惩罚落华。
古人迷信,传得多了,似乎便真的成了事实,朝堂上的那些人每天不是想有效的法子治理灾害,而是每日跪在大殿上逼着云桓收回新政举措。
这次的新政耗费了众人那么多的心血才得以实施,这般功败垂成,云桓又怎能甘心,于是就这么一直僵持上了,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即便云桓贵为皇帝,眼下这般境况也不是触犯众怒的时候,尤其是在朝堂和乡野难得这么一致的情况下。
“你没有错,你是为了落华的百年基业,况且天灾本来就是人力所难及的。”千寻只能如是安慰。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阿千。”他反身环抱住千寻,头埋在她的胸口,声音闷闷的。
“一时的妥协和退让为的是他日一举扬眉吐气,我们一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这个道理千寻知道他懂,也知道他心底已经想好了怎么做,只是,终归有些意难平罢了。
“嗯。”他悠悠地叹了一声,千寻便知道这下他是下定了决心了。
天昭八百零五年七月十六,落华华帝云桓率百官前往离城永寿寺祭天祈神,告罪己诏书,宣布终止新政的实行,同时大赦天下。
云桓一宣布了新政的终止,百官立马配合起来,不像先前那般百般推脱延误耽误了援助灾区的时机。
早在收到定池求救急报之时,云桓就调派了周边官军前往修复堤坝,同时号召当地丁夫数万人一同加入。但是,在铺天盖地的暴雨面前,此举也无法制止灾祸的进一步扩大。
被洪水冲走家园的无家可归之人,一部分不得已背井离乡前往离城这边,形成一股浩浩荡荡的流民队伍,余下的也是眼望着颗粒无收的庄稼,等待着官府的救援。云桓当下下令开常平仓和义仓,救济的粮食源源不断地从各地调往定池等地。
同时,经过这几日的商讨,一系列的救援政策也以皇榜的形式张贴到落华各地,尽量有条不紊地展开。
一、凡遭灾区经过地方官吏的检踏,证明情况是实,给予一定的减免。损八以上,其税全免,损七以下,止免所损份数,将及六分者,税即金征。
二、发钞帛暂济,减价粜诸路仓粮,实行租税科差减免,驰江河湖泊之禁,准许农民采樵渔猎,禁止以米酿酒。
三、免额赋,免丁徭额赋,免茶课银,缓征新旧钱粮、草束,免田赋,缓征额赋
四、赈饥民,给籽本及葺屋银两,贷籽种,借给口粮,籽种
五、遣太医和药救之;诏医官院处方并药,赐定池等地灾民,出内币钱为贫民医药、棺敛费
这样一来,暂时是稳住了两边的局势,但相应的国库却是又空虚了一大部分,本来还计划着新政的执行可以填补由于战乱所带来的供不应求的,现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稳住灾情是最重要的。”云桓现在倒是看得开了。
“若是真的如此便也算,怕只怕这些粮食和银钱是不是真的能够到了灾民手中。”
这也是不可忽视的一个可能性,云桓当下深以为然,沉吟道:“不止如此,每年花费在堤坝上的银钱那么多还会出现这样的事,看来不是个长久之计,要是有能永绝后患的办法就好了。”
云桓早已贴出皇榜诏求治河策,但却迟迟无人揭榜。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终归是太过被动,凡遇水灾,唯一的就是在灾祸已经发生后才修筑堤坝,为何不能另开水库分洪,早日防范于未然呢?”千寻对防水治河是一窍不通,这个也是她结合现代所见几日思考得出来的,也不知在实际上是否可行。
云桓听了却是眼睛一亮:“你说怎么个分洪法?”
“呃。。。”千寻为难道,“这个我也不好说,比方说**吧,它虽不大,但发源于高山上,加之河道狭窄,暴雨来临之际,山洪暴发,江水奔腾而下,力道极大,冲毁堤岸,湮没良田,尤其是在乘宛,它位于漓江**和洛河的交汇处,**水势一涨,便会与其他两河相通,引发更大的灾难。依我看,不如在三河交汇之前便人为的截断河道,引河道入蓄水的水库,形成湖泊,还可以灌溉田地,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个,”云桓托着下巴沉思,“可不是这么容易就可以办到的吧?”
千寻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当下就和云桓一起见了专管水利的一些匠人们,问这样可不可行,那些经验丰富的治水能人们给的答复却是很难二字。
很难?这还是看在他们两个的身份上才这么客气的吧,若非如此,说不定早就嘲笑开了,千寻当下便有些垂头丧气。
“无妨,再想其他的办法吧。”云桓安慰。
出了皇宫,漫无目的地晃悠,不知不觉就晃到了军营,这个时候正值晌午,军营里也是静悄悄的,将士们都在短暂的午休,却骤然听到嘭的一声巨响,千寻一皱眉,迅速向着发出声响的方向奔去,赶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被值岗的士兵围住了,他们未看见千寻,犹自在说着:“我说袁院长,您做这些能不能安静些,将士们劳累一上午,难得休息。。。”
这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也没见个响应的,最后还是他旁边的一人拉他:“别说了,你说他也听不进去,就是个怪人。”
众人说罢便是要走,一转身见了千寻都是吓了一跳,忙要行礼,千寻摆摆手:“不必了。”
待得他们都退下去,这么一番动静,都没见地上蹲着的人有丝毫反应。
千寻好奇,凑上去,却见地上一溜儿的摆开巨幅的纸张,上面画着繁琐难辨的图案,都是兵器弩箭的,地上蹲着的人正口中喃喃自语地说着些什么,手中的毛笔还不断地标画着,他的身边摆着巨型的实物。
“咦?你这是在做什么?”千寻奇道。
袁世仪不知有没有听出千寻的声音,反正是头也不抬:“这些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不行,我还得再看看。”
千寻脑中灵机一动,他不是研究上的专家吗,于是便把关于引水分洪的事和他说了,随后问:“你觉得这样可行吗?”其实问完后千寻就后悔了,因为在她说的过程中,他还在自顾自干着自己的事,或许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自然可行。”没想到他却是立马就回答了。
“何以见得?”千寻心下一阵激动,难不成他在这方面也有研究。
“这天底下本来就没有做不到的事。”他很不耐烦了回了句。
千寻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随后便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是啊,人定胜天嘛,倒是她庸人自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