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桓是喜欢阿千的,这一点他自己从未怀疑过。
从他们还很小的时候开始,阿千就进了他的心里,再后来,便是那么多年的守望扶持、相濡以沫,阿千的存在早已融入他的骨血,割不得,放不下。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最终得以在一起,云桓心中是很珍惜的,他和阿千说的每句话,许下的每个承诺都是发自真心的,他是真的想要对她好,想要好好爱她。
但是,他是皇帝,身在其位,有很多的事都会身不由已,这注定了他永远不可能像阿千那般,说爱就爱,决绝纯粹,容不得一丝杂质。
有时云桓也很好奇,明明同样是生在乱世,而且阿千也并不是养在闺中的大小姐,她统领三军,看过无数生命的消失,经历过背叛死亡,目睹过世间的百般丑态,她早已不是当初书院里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但为何即便如此,她依旧能拥有那么纯粹的一颗心?她不似一般女子,她有自己的坚持,有绝对不能破坏的原则和底线,在情爱上,更是有自己的独特看法,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也从未有过改变。
云桓想这或许就是她吸引自己的地方,但他一直有意无意地忽略,她这样的坚持和决绝,会有一天给自己造成困惑。
云桓是皇帝,在他看来三宫六院那是很正常的事,以前父皇即便是在最宠爱母妃的时候也还是会偶尔宿在别的妃嫔那里,这本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云桓知道,自己的心始终在阿千身上。但他不想像自己的父皇伤了母后的心那般也伤了阿千,而且他了解阿千,尽管心底并不能认同,但因为喜欢,所以他愿意试着去做。
他想让阿千高兴满意,以前的穆风师父就是这样的,总是无限地宠溺着她,云桓在心底里不想做的比穆风师父差,不想让阿千拿来比较,所以他甚至大费周折地弄来了回梦仙游来掩人耳目,是很麻烦,但若是能看到阿千吃醋,让她开心,让她那般温柔的话,云桓想,还是值得的。
但是,现在的云桓,还是不能给得了阿千她最介意的唯一。
这么多年来,落华是诸国中扩张最大、发展最快的,外人皆羡慕嫉妒,但有几人知道,云桓自己每日周旋在世家中,万事皆要被商讨三四遍,无法掌控大权的滋味,有多么难受。正如云桓和阿千说的,落华需要寻求一些变革,这样它的长远发展才不会被制约,云桓自己也要寻求些助力,好早日真正成为落华的主人。
为此,他不得不借用丞相冯兴远的威信和势力。冯兴远最近几年虽然很少管事,但他说出一句话,比之景培这个自己辛苦提拔上来的人分量还是要大很多,关键是此人还算知足懂分寸,为人也可以说是正派,云桓必须把他拉拢过来,但他也清楚,冯兴远唯一的孙女就在自己的**中,而自己并没有好好待她,又凭什么能和冯兴远谈条件。
那就给她一个孩子吧,这是云桓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答案。
冯家在落华并算不上是古老的世家,而且冯兴远的儿子资质平庸,容易掌控,待得冯兴远百年之后冯家就不足成威胁,而且现在云桓也确实需要一个子嗣来堵住朝臣的嘴,稳定人心。
但是,云桓又有些为难,自己是答应过阿千的,不会随便碰她们,这不碰,哪里来的孩子,随便找个人?不可能!云桓马上否决掉这个念头,他是皇帝,怎么能允许那样的事发生,即便是最后那个孩子不留也不行。
罢了,总归就是一个孩子,只要瞒着阿千,最后编个谎话圆过去就是了,只要他的心里只有阿千,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云桓安慰着自己,伸手把巧笑嫣然的冯依兰搂入怀中。
云桓当时没想到阿千的反应会那么大,即便是自己撒谎说是误中了药物,她还是不肯原谅,反而是每日与木青待在一起。
一想到木青,云桓就无法安下心来,木青对阿千存着怎样的心思早在书院的时候云桓就知晓了,更何况他这么些年来从未有一天放弃过,一直守在阿千身边,便是阿千离开自己在翼城的那几年也是成天和他在一起。他那般人物,连自己那个骄纵的妹妹也为之倾倒,便是自己在对着他的时候也总是下意识的要比较一番,让他整日缠着阿千,太危险!云桓心中敲响了警钟。
他想起前段时间收到的消息,说木青送了阿千一盆花,那是天昭千金难求的沧澜花,能够让阿千的白头重新变回青丝,这花只在传说中有,不知他是怎么弄到的,但以云桓对阿千的了解,这样的情谊她不会不感念。云桓很不安,他不能让那两人再接近了,无论如何也要把阿千拉回来。
他成功做到了,也松了口气,看来阿千的心中还是只有自己一个。
不过那段时间他和阿千真的是不太顺利,为着处置一个小侍卫也能吵架翻脸。云桓也有些生气,自己每日有那么多事要处理,还要顾念着阿千的想法,但为何她总是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和自己争吵,为什么就不能多替他考虑考虑。
这样一看,虽然**的那些女子事事都比不上阿千,但至少她们当中有人是一心一意想着自己、依附于自己的,就像魏行风的那个妹妹,温婉端庄,又从不像冯依兰那样背地里玩些无聊的把戏。和阿千吵架的那几天云桓时常去她那里坐坐,她也很乖巧,什么也不问,也不要求,只是为他弹着琴,虽然云桓不喜欢她,但也能看得到她看自己时眼中满满的情谊。
有很多时候,云桓反而希望阿千能不要那么强势,不要总想着什么世间大义,多几分小女儿情怀,多依靠他几分,不好吗?云桓苦笑,这怎么可能,再说他喜欢的不就是那样的阿千吗。
两人之间的冷战持续升级,云桓心中仍旧不满,也不愿意总是身为皇帝的自己放下身段去求她,所以就一直僵持着。
直到那日,听说冯依兰在宫中招待女眷,阿千也被召去了,他也没想自己去了是不合理数就直接奔过去了,他心中也拿不定自己是担心她会被她们为难,还是只是单纯地想见她。
但结果呢,他那么心心念念地凑过去,她却是一眼也不屑看,云桓来了火气,也故意在她面前对冯依兰百般温柔,还说些话气她,云桓怎么会真的想她和木青在一起?他不过是想为难她一下,顺顺自己的性子罢了,但为何她就不能示一次弱,为何居然还能笑嘻嘻地说什么愿意和木青在一起之类的话,到最后还是他先坚持不住,按耐不住就发起火来,而她居然还能像没事人一般。
云桓气冲冲地走出去,却在一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般的蔫下去,是不是两个人之间,总是爱的多的那个人在做出让步。
阿千虽然是答应和他在一起了,但她从来没有为他去改变些什么,记得以前她喜欢穆风师父的时候会花很长时间去学那些她一点也不感兴趣的琴棋书画,希望能得到师父的垂青,或许在她心中,最爱的人永远都是穆风师父,而他不过是一个她感情的替代品,只不过是时间刚好,不是他也可能是别人,比如说是,木青。
要不然,她为何从来没有提过把她贴身的那条链子送给他,那条链子在他最初遇到她的时候就带在她身边了,后来相熟之后她也说过,链子的意义非同一般,对她而言很重要。但就是这样重要的东西,她后来还不是送给了师父,虽然在师父死后又拿了回来,但是对他却是从未提过,他在她心中到底算是什么?
本来云桓是很介怀的,但在得到阿千被人重伤的消息的那一刻,这些都被他抛之脑后了。
昏迷中的阿千和普通女子没有区别,也是那样的柔弱无助,脸无意识地蹭着他的手臂,像只迷了路的小动物,这是她清醒时从来不会展现出来的,云桓心中泛起无限柔情怜爱,又不禁自责,为什么他没有想想,是因为他没有给她安全感,所以她才有所保留的。
初识她的那会儿,她是那般明媚爽朗,几时像现在这样整日忧伤的了,明明答应了会让她开心的,怎么就会伤到她呢?
云桓当下就让人去查了刺客的事,最后居然查到冯依兰那个女人身上了,这本来并不让人意外,意外的是像她那般只会耍些小手段的女人,是从哪里请来的影子门的刺客,难道是冯兴远?云桓有些怀疑,但让人细细去查了,也并不是冯兴远指使的,会是什么人想要伤阿千,云桓思考半天仍不得要领,但是冯依兰,云桓咬牙,过了这阵子,定要让她为今天的举动后悔!
醒过来的阿千开始无视他的存在,尽管云桓愈发小心翼翼,但还是得不到她的一句话,云桓心里很害怕,他真的怕阿千就这么再不理他了,她好不容易肯开口,还是那般漠然,那瞬间的云桓,是真的想要带着阿千离开这里,不理一切繁杂之事,不会有误会不解为难,只他们两个,天涯海角。
但那样的想法也不过是一瞬间罢了,云桓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真的丢下落华、丢开那个皇位的,那是他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的,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坚持,即便是阿千也不能让他放弃。
但是,明明后来的事都只是为了让阿千原谅他的做戏,他这个导演一切的人怎么也竟是陷进去,分不清真伪了?
在遥都镇的日子,云桓想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了。便是连小时候母妃在的时候,因着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也是难有这样单纯的快乐的,他们真的便如这俗世中的平凡夫妻一般,就像阿千说的,她主内,他主外。
云桓背上背着野味,站在山坡上遥遥望下去,阿千胳膊上挎着篮子,猫着腰似是在采着野菜,那瞬间心里是如此的满足,成天想着勾心斗角,宏图霸业,有多久没有拥有这样简单的幸福了。
云桓挥着手跑过去,现在,似乎连天下也没那么重要了。
那天晚上,云桓终于开口了,现在的他坚信着阿千一定是喜欢自己的,如他所愿,阿千答应了会把坠子送给他,说是在他的生辰那天,还会告诉他一个大秘密,这个丫头,云桓喜不自胜,紧紧地搂住怀中的人,心中满是期待。
但他终归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暗卫已经找到了他,离城那边的形势不太好,只留着景培在那里他也放心不下,但他又不知该怎么和阿千说,最后他故技重施,找了几个人扮成士兵,把前线战事不顺的消息传到阿千耳朵里,果然又一次如他所愿,阿千主动提出返回离城,其实赵国那边的事都是他早已安排好的,包括现在云归和魏行风的兵败都不过是离间叶思堂和越飞宏的一种手段而已。
看着阿千如此,云桓不由生出几分愧疚和心虚,她是与他最亲密的人,一心一意待他,但他却有那么多事瞒着她,便是对她也是诸多手段,云桓看着怀中的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并不是不信她,也不是有意瞒她,只不过,他们虽相爱,却不是同一种人,云桓一直很清楚,若是阿千知道他过往的那些个所作所为,怕是会毫不迟疑地离开吧。
不行,他不能让阿千离开,哪怕是一直瞒着她,哪怕是不择手段,也要把她留下来。
“我会陪着你,帮着你实现你的愿望,直至我们生命的尽头。”阿千如此承诺。
你一定要记得你答应我的,云桓握紧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