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舟走后片刻，无名就跃出来：“需要跟着他么？”
千寻摇头，既然他敢一个人来和她谈判，想必跟踪也不会有什么发现，反而会影响刚刚达成的同盟，她还需要他来得知穆南山的消息。
“回去吧。”千寻喊上无名，今天真是多事，她需要赶快躺回床上，来好好静下心消化一下脑中超负荷的信息。
仅仅是一晚上的时间，元坤子所说的话似乎就传遍了离城的大街小巷，千寻本来打算到望江楼吃个早点的，在看到众人各色各异的眼神后还是打了退堂鼓，吃了家中厨子做的八宝羹。
以后对她来说，或许就不会再有日常了。
她不过是想做个幸福的普通人，但终究是身不由已地卷入了历史行进的洪流中，再无法脱身。
两天后，千寻收到穆长舟的消息，说是穆南山已经赶到离城，就住在北城的一间小客栈中。
穆长舟和千寻说，穆南山的弱点就是她。
穆南山毕生的执念都集中于破军星之上，只有破军宿主才能打乱他的心神。
其实去之前千寻也不是没有犹豫，穆南山再怎么说终归也是无忧的外祖父，就算亲情无托，但血缘还是无可否认的，但她还是去了，内心有什么力量在驱动着她，无论如何也要见他一面，再多了解些当年的过往。
“当年师父说不能让破军星就此埋没，要让你摆脱五师兄的束缚，着意命人散布五师兄在釜山的消息，结果被有心人得知，而后他又命师兄们对五师兄下药，还不准他们援助五师兄，若非如此五师兄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枉死，可叹他到最后口中喊的还是五嫂的名字。”穆长舟如是说，其实不得不承认，真正让千寻决定和穆长舟一起行动的，是他的这番话。
穆长舟说他会安排好时间让千寻和穆南山“巧遇”，到时候她只需要按照计划行事就可以了。
“便是如此，他那般谨慎，光靠我们两个人可以对付得了他吗？”千寻很怀疑，这些年来她虽自信她的内功有精进，剑术也一直没落下，但她犹记得当年和他交手的那次心中的震惊和恐慌，那是真正在力量上的天壤之别，何况这些年他的武功想必也是更上一层楼了。
“实不相瞒，其实这些年我有悄悄对他用醉梦昙，最近加大了剂量，再加上你，到时候自当是十拿九稳。”
“醉梦昙？”千寻眯起眼看着他。
穆长舟的笑中含着几分歉意：“那****对你用的确实也是醉梦昙，抱歉。”
罢了，再追究也没有意义了，千寻点头应下。
又过了两天，穆长舟告诉千寻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让她在亥时从八里巷宅院那边出去，到时候穆南山自会来找她。
“会不会是个圈套？”无名对千寻和穆长舟的合作一直不太赞同，见千寻真的要依言前去，皱眉拦住。
“你放心，我确定我绝对性命无忧。”
“现在穆南山依附于祁国，你又不能确保穆长舟说的话是事实，就算他们并不打算取你性命，但万一把你掳去祁国，那怎么办，你就从此为祁慕生做事吗？”无名沉声道。
千寻一愣，这个可能她倒从未考虑过，要是他们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她的确逃避不过。
“他要是真有这样的打算，那也不用这么麻烦。”想着前次穆长舟和她说的穆风和他们小时候的事，千寻本能地相信他，而且她已经拿定了主意，不想再更改了。
“那我陪你去，我躲在暗处，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无名见千寻坚持，叹了口气。
“不，”千寻拒绝，“他们都武功高强，尤其是穆南山，怕是你就算躲在暗处也会被发现，到时候误了事反而不好。”见他还要说话，“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好了，你先出去吧，让我好好准备下。”千寻用力推着无名把他推出门外去。
去的时候千寻的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忐忑的，万一当真是个圈套，她又该如何？不过这样的心情在见到穆南山的瞬间消失无踪，不管怎样，总是要见他一面的。
“你？！”千寻自然是要装作吃惊的，穆南山还是先前见面时的络腮短胡，面容冷峻，身着一身灰色薄衣。
“好久不见。”他的声音也是冷冷的，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居然还敢来离城？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千寻手搭在腰间的剑上，做着战斗准备。
“也是，你在这里还有皇帝做靠山，不过若是没有你破军的身份，你猜，他会管你的死活么？”
明知这不过是他故意激她，千寻心中还是一颤，强自定下心神：“若我不是你也不会特地来见我了，有话就直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穆南山的左手摩挲着右手中指上的一枚粗大黝黑的扳指，头也不抬：“来看看你啊。”
“我好的很，用不着你操心！”千寻暗自运气，观察着出招的角度，想先出招制奇。
穆南山挑眉，不屑道：“省省吧，你不会觉得过了几年你就会是我的对手了吧？”
“便是知道没有胜算——”千寻拔剑飞身向他冲过去，他挥剑格挡住，巨大的力道在空中交汇，撞出丝丝火星，“拼上我的命，也要为穆风报仇！”
千寻本来想着是先试探一下他现在的武功，但几招交手下来，不由心惊，怎么和他的差距更大了，求胜心被激起，也顾不得其他，随手就使出怀谷心法中最上乘的飞花错叶，希冀能够抵挡住他的攻击，他却是轻而易举就接下了她的招式，另一只手一掌挥出，把千寻拍得向后狠狠撞在墙上，又跌落到地上，一口血喷出，后背也是撞得生疼。
他嘿然一笑：“怀谷心法是我冰风谷的绝学，你以为当初我会那么轻易就传给一个外姓人么，就你学到的这点皮毛，居然还想和我打，太不自量力了。”
千寻听得心中一怒：“外姓人？你从小养大他，给他姓名，教他习武，这样的感情便是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穆南山神情一冷：“你也知道是我从小养大他的，他的命都是我给的，但他回报给我什么，叛逃出谷，还带走谷中秘笈，与雪迟私通生子又弃她不顾，他又可曾顾忌过师徒之情！”
千寻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片刻才道：“后来我也听他提及过他小时候的事，他很怀念，但是，人有的时候总是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抉择的。”
穆南山听得千寻这样说，怪笑一声，满脸嘲讽：“你在说什么，你以为我会在意他怎样对我么，他，还有谷中的那些我捡回来的人，都不过是我手中的棋子，若是顺我的心意，肯听话娶了雪迟，我尚且可以当他眼中崇敬的师父，教他上乘的武学，等到若干年后，他们的孩子长大了，我自会亲自教导他让他继承冰风谷，把我们司马家族代代的使命传承下去，如若不然，我也只好忍痛割爱，再培养一个新的传承人了。”
千寻强压下心头涌起的火气，压着声道：“那无忧呢，他总是你的亲外孙，你不是照样对他不管不顾的。”
穆南山明显愣了下，才恍然：“哦——他呀，他的父母都与我不同心，那孩子平常见了我也是怀着恨意，我看和他父亲也差不了多少，总不见得让我亲手教一个死敌出来吧，再说了，我可是谨守着祖上的规矩，也没缺他的吃穿，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问心无愧就是刻意散布穆风在釜山的消息，对穆风的死视而不见，而且当年若不是你让人给他下了药，凭他的武功又怎么会被那些人所杀！”千寻硬撑着扶着墙爬起来厉声反驳。
“这可怪不得我了，再说了，他既然逃出谷中就是叛徒，我没有救他的义务。”
这人！千寻大怒，当真是太可恶了，穆风与他毕竟有那么多年的师徒之情，竟然全然不顾，还说出这样的话，千寻捡起地上的剑便又要攻上去。
“等等，”穆南山抬手止住千寻的动作，“我可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刚刚你问我的我都一一答了，你也回答我几个问题如何？”见千寻瘪嘴，他笑道，“我确实不会取你性命，但要让人生不如死，还是有很多招的。”
听着他语中的森森寒意，估计是真的会下得去手，面对着如此强大的对手，千寻本能的打了个冷颤，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心里权衡着，尽量想法先拖延时间等穆长舟的暗号，便顺着他问：“你想知道什么？”
穆南山死死盯着千寻，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狂热，声音也有些发抖：“十五年前破军星初现的那次，你在哪里，做什么？”
“当时家园被毁，又莫名其妙地卷入越赵两国的战事，周围全是死尸，我觉得自己可能会死，然后，破军星就亮了。”千寻亦真亦假地回答他，总归他感兴趣的只是破军星而不是她。
果然他也没追着问她的来处，兴奋道：“那消失的时候呢？”
“那时我晕过去了，穆风事后和我说他把我救回来的那晚破军星就消失了。”
“那这次呢？”他追问。
“我们被越兵追的走投无路，我下令放火烧了柏岭，打算与冲出来的越军决一死战的时候。”见他张嘴要问，千寻补充，“在我赶回离城，离开皇宫晕倒的时候破军星就失去光彩了。”
穆南山咧了咧嘴，上下打量着千寻，喃喃道：“果然，果然猜得不错，破军是在你每次经历生死边缘的时候才出现的，也就是说那两次你本都很可能会死，结果还是活下来了。”
他说的意思和苏黎楠那日所说倒是有几分相似，以前不觉得，经他这么一分析，还真是有些巧合。
趁着他现在的状态，千寻试探：“你为何这么关心我的事？”
穆南山回过神来，哈哈大笑，冷峻的面容上添了几分狰狞：“你的事？八百多年前，祖上司马浩天降生之时，便有当时最为著名的相师断言，他会是结束天下战乱的人，这是当时天下皆知的，但那相师也说了，破军星宿主，为战而生，战消即陨，他的使命完结于天下平定之时，之后便会重归于寂静。果然如预言所说，祖上在平定天下中立下赫赫战功，威震八方，但天下一定，就死于非命。”
千寻心中一颤，这和元坤子说的分明吻合，难道当真有这么玄妙的事，那她。。。
“那相师曾留下锦囊，其中言明，每代破军宿主的家族都会守候着下一任破军星的降临，观望记录他的命运，并把这个使命一代代的传承下去。所以当年破军星一现，族里的相师立刻就指明了方向，我心中激动难耐，祖上等候了这么多年的破军星终是重现世间了，我当即派了人前去，没成想居然意外发现了叛徒穆风，更是没想到你们居然会有了那样的牵绊。”
“所以你就派了莫离接近监视我们，”千寻替他说完，见他点头，握紧拳头，沉声问，“既是观望，你后来做的那些却是为何？！”
穆南山用看白痴般的眼光看着千寻，理所当然道：“你可是几百年一见的破军宿主，整个天下的命运都系于你一人身上，”他张开双臂，遥指着天空，“若是你真的和我那不肖徒一起归隐什么的，太浪费了，那实在是暴殄天物呀！所以我必须想办法让你的价值被发掘出来，让你不再被穆风所牵制，能够自由发挥你破军星的威力，那才是你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你懂不懂！”
看着一贯冷清的人如此的疯狂，千寻忽觉无力：“就因为这样的原因。。。”
就因为这样的原因，明明她已经打算和穆风一起归隐，从此不理世事了，结果还是被生生分开，天人两隔。
“不不不，你还是不了解你的价值，那可是能够把全天下尽掌控在手掌之中的力量，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你想想看，因为你的介入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这是多么神奇美妙的力量，太有趣了，简直——”
“肆意玩弄别人的生命，你想当神么？”千寻平静地问。
“那又何妨！”
“再问你最后一件事，当年马家庄屠村之事，是不是也与你有关？”千寻站直身子，手中的剑尖垂在地上。
穆南山无所谓地摊摊手：“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只不过是点了个火星，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放了把大火。”
这是什么意思？千寻正要细问，穆长舟的暗号就来了，她按捺下满肚子的疑问，抬起手中的剑，遥遥指向毫无悔意的穆南山：“那你就做好偿命的准备吧。”
穆南山毫不在意地看着千寻的动作，笑道：“当真如此不自量力？看来非得让你吃些苦头才行了。”
千寻也不理会，提气举剑便向他冲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