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想不到祝善会来这么一手，这样一来，咱们原先的计划全乱套了。”直到第二天，千寻还没从前一天晚上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肚子疼笑着安慰她：“他这个人素来便会做戏。”
“都怪罗青晏那个大笨蛋。”
“他想必也是担心尤岚，等不到咱们执行计划那么久，又不愿牵连其他人，所以才会孤身前去，结果反而中了祝善的计。”
肚子疼才和他见了几面都知道，她又怎会不晓得呢，只不过。。。
“唉，算了，不过这祝善当真是了不得，如此以退为进的一招，实在是漂亮，现在罗青晏他们对他是推崇备至，我担心到时候别说是当众揭露他了，武馆也会被他利用，牵扯进内。”
“咱们见招拆招吧。”肚子疼也想不到办法。
唉，千寻叹口气，这样一来又多了一重忧虑，若是最后只能由官府出面解决这个问题，其他前来的武林人士倒也罢了，还可以逃亡，但武馆在润城扎根已久，学徒众多，万一真被牵连在内，谋逆罪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肚子疼看出千寻的担忧，软言安抚：“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这不还有一段时间么，我们还可以再想办法。”
也只能如此了，不过，有些事情却是等不得的。
这几天润城人们正是最忙的时候，但罗青晏要成亲的消息还是很快就传开来了，昨天碰到萧四叔的时候他还不无遗憾地跟千寻说：“我倒是觉得你们两个挺般配的，还指望着喝你们的喜酒的。”
“萧四叔，这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千寻提醒道。
他哈哈大笑：“这个我还是省得的。”
不指是他，大概所有人都觉得这桩亲事来得太快太不可思议了，不过还是纷纷热情地帮着张罗他们成亲的各项事宜，听尤诺说祝善把原先为亲事准备好的礼服绸布等都送给了罗青晏他们成亲用，这样的大度开明，就连一向桀骜不驯不曾服人的尤诺都忍不住感慨：“想不到祝善竟有这等气量，不愧是一代武林豪杰，”见千寻沉吟不语，他补充，“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朋友和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或许吧。”千寻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很清楚，祝善是谢河最好的兄弟的儿子，若不是证据确凿，他是绝对不可能冤枉他，毁坏他的名声的，所以那天晚上之后，肚子疼和谢河仍然在悄悄监视着祝善的行踪，不过这事自然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千寻刻意引开话题，“对了，你姐姐他们的亲事是定在六月二十？会不会有点太赶了？”
尤诺低头晃着手中的狗尾草：“也不算急吧，都多少年了。”
千寻迟疑着，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那个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既然他们一开始就是两情相悦，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分隔两地，直到现在才能在一起？”
尤诺这样平日里总是什么都不甚在意，喜欢搞出些恶作剧的人，似乎只有在提及他这个从小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姐姐的时候，面上会泛起些许罕见的柔软：“我爹娘走的早，从小就是我们姐弟俩相依为命，姐姐大我八岁，与其说是姐姐，很多时候更像是母亲，一直以来都只顾着照顾我，维持家计，反倒是让她自己的身体落下了病根，要不是那年遇到了师父，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垂下眼眸，嘴角带了几分笑意：“那之后的两年，我一直跟着师父在乡下的武场习武，有师父的关心，姐姐的疼爱，一众师兄弟们的陪伴，日子过得幸福满足。”
看着他的神情，千寻不由想起以前在槐山书院的那段日子，有穆风，阿羽，叶可玖，还有成日厮混在一起的肚子疼他们，那时的日子又何尝不是幸福满足，虽然之后经历过生离死别与背叛反目，但那段日子却是她生命中永远不会褪色的幸福时光。
“直到第三年开春，师父从外面领回了一身伤势的罗青晏，成日顶着一张臭脸，总是冷冰冰的，也从不愿多说几句话，可偏偏，所有人都喜欢他，自打他来了，师兄弟们都围着他转，师父也不那么照顾我了，总是青晏长青晏短的，便是连和我最亲的姐姐，对他也是青眼有加。”
尤诺的声音透着不爽，千寻听着不由一愣，原来这就是他和罗青晏不和的原因，她不禁又想到了很多年前，当年初到书院的项秋希那么优秀，虽然总是不言不语，却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包括穆风的，所以她才会对他百般不爽刁难，那样年少别扭的心性，如今想来却只是让她微微一笑。
“他夺走了对我来说重要的全部，却毫不珍惜。他和姐姐的事，明明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也都认为他们两个会顺理成章地成亲生子，过上平凡幸福的生活，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也想着，只要姐姐喜欢，只要他能给姐姐幸福，那便什么都无所谓。那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那时正值天下暗涌四起，战乱不乱，师兄弟们都想着能够趁着乱世出去闯出一番天地，也不枉学了一身武艺，于是师父决意带着我们南下润城，我自然是希望姐姐也跟我们一起的，那时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与向往，喜滋滋地回去和姐姐说了。”
“那天晚上，他也去了，我躲在老家的大槐树下，听到了姐姐对他说出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说的话，姐姐说想要跟着我们一起走，因为他要照顾我，还想要，留在他的身边，但他只回了一句话，‘和我有什么关系’，姐姐最后还是没有跟来，她目送我们离开，而他，从始至终，头也没回。”
那个笨蛋。。。
“那个时候我恨极了他，要不是师父拦着，早就和他拼命了，我怨师父一心只向着他，师父却反问我，这么多年来，平心而论，他可是个无情的人，我答不上来，却在之后的几年，渐渐看得分明。那个时候我们初来润城闯荡，人生地不熟，边境又时有战乱纷争，每天都免不了与人争斗拼命，那时我才知道自己原先的想法是多么幼稚，以为仗着那点武功就可以闯出一番天地，但在那样的乱世中，连生存，很多时候都成了困难。”
“我知道自己错了，其实他也是喜欢着姐姐的，不过拿着剑的他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所以他是不可能回应姐姐的感情的，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他是希望姐姐能够嫁个平凡的普通人，不必过担惊受怕的生活，他也是希望姐姐能够幸福的，就如同姐姐这么多年来一直等着他一样，那份心意一定都是一样的。”
千寻听着心下怅然：“果然是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人，擅自决定别人的幸福，难道女人在他心中就是那么脆弱的吗，我想你姐姐就算是刀风剑雨担惊受怕，也一定是希望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
尤诺有些意外地看着千寻，随即笑了：“要是他也能像你这样想，或许他们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了。”
“现在不是在一起了么，总归是柳暗花明了。”
“对不起。”他忽然道，千寻一时摸不着头脑，今夜的尤诺当真是有些反常，“你其实，也是喜欢他的吧。”
他说的是肯定句，千寻却是愣住了，喜欢吗？这样的问题**裸地被提出来，尴尬之余，也带着被人挖掘出那份隐秘难言的心事的懊恼。
“我知道他对你也是不一样的。”
千寻急急分辨：“你是不是误会些什么了，他喜欢的，自然从始至终都是你姐姐。”
“这个我知道，”他抬头看着千寻，眼中有歉然，“不过我想若是姐姐不出现的话，他也一定会喜欢你的，你出现以前他从来不和一个女子那么多话的，便是以前和姐姐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时间也都是姐姐在说他在听，更不用说愿意和你一起放花灯了，他从来都说那是些骗无知妇孺的把戏。”
千寻听着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打起精神：“但是生活中，从来不会有如果。”若是有如果，她这一生怕是另一番光景了，说不定根本不会在这里遇到他们，“你放心，我这个人从来都不会给自己找罪受，我会祝福他们两个的，”千寻笑着补充，“绝对是真心诚意的。”
他也笑了：“我相信，”说着又黯然，“对不起，和你说这些。”
千寻摇摇头，她是真的不介意，因为以他的性子愿意和她说这番话已经是把她当朋友了，再说和罗青晏这样的人做朋友也挺不错的。
“你当真能放得下？”肚子疼严肃地问。
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千寻笑道：“难道在你心中我不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你是吗？”
“我不是吗？”
两人说着话，同时拿起桌上的筷子向着窗户****过去，外面响起两声惨叫，无忧和未盈有些狼狈地开门进来，尴尬地低着头，都不说话。
未盈是前几天才回来的，成功把信送到一个江湖上很有威望的人手中，肚子疼曾和他有些交情，“他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希望他能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看在现在天下太平的份儿上，帮忙压住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心家们。”
“那你为何不亲自去找他？”千寻奇道。
“你是不知道，他从前也是个热情开朗的，对江湖上的朋友都很讲义气，年过五十，膝下仅有一女，但后来有一次被仇家残害，他女儿遇害，连尸骨也未寻到，打那以后他就不怎么见客了，越是江湖上有声望的他越厌恶，绝对不肯见一面，所以我才派未盈去，她年纪和他女儿相仿，比较好说话。”
原来是这样，只希望真的能有用吧，他们已经尽了人力，若是还是阻止不了这些事的发生的话，大概，也只能让武馆和肚子疼出面去寻求官府的帮助了，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
话说两人偷听被逮了个正着，都带了几分不自在，无忧和未盈同时喊出口：“十七”“姐姐”。
千寻笑着看向肚子疼：“你瞧，我有你们就足够了。”
连云桓那么深的背叛和伤害，她现在都能放下了，这段还未成形的无果的感情，自是不在话下。
为了向所有人证明她的决心，千寻主动请缨去帮尤岚准备成亲的各项事宜，尤诺自是欣慰，尤岚却又惊又喜，她没有娘家人，武馆众人虽都能帮忙，但现在他们自家都忙不过来，再说有女弟子也都是些小姑娘，帮不上忙，和千寻道了半天谢，倒是罗青晏站在一旁扳着个脸，看着极为不满。
待得尤岚累了睡着了，他才把千寻拉出来，满脸不悦：“你这么好心干嘛，不会是另有所图吧？”
知道他就是这么一张臭嘴，千寻也不和他一般见识，笑道：“可不是，我要在阿岚成亲前告诉她，以后该怎么驯夫。”
“你——”他气急，“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以后不准你再和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行啊，”千寻爽快地答应，“不过你要先老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黑着脸：“哈？”
“你以前不是怕阿岚跟着你这个武夫不太平，担惊受怕么，怎么这次突然改了主意了？”千寻认真地问，这个问题她是真的想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会随意改变自己初衷的人。
“谁和你说这些的？”他皱眉，“是尤诺吧，那个笨蛋！”他倒是了解。
“回答问题，不许转移话题。”
他闻言神情一黯，眉宇间带着挥不去的伤痛：“那他有没有和你说，她，没有几年的时间了。”
千寻一愣，这个她是听尤诺说过，但这几日光想着自己的事，都忘记有这回事了。
“其实你说的对，我很后悔，明明和她可以有很多年快活的日子，明明是可以给她幸福的，但因为自己的怯懦，错过了这么多年，现在我们都不年轻了，也没有几年可以在一起的时间了，我想，就算我这一生不太平，但只要活得比她久，在她有生之年能够一直护着她，照顾她，也不枉此生了。”
千寻忽然有些后悔了，或许她不该问的，知道了答案，只会让自己更加放不下。
有些时候，感情的事真是作弄人，若是他们遇见的比他和尤岚的相遇早，或许他们可以如尤诺所说的在一起，再或者，他们相识于他和尤岚成亲之后，她也就不会再枉生出这样的执念，但偏偏那么不凑巧，现在的她只能在心中有他的时候，笑着看他迎娶另一个女子，还要站在这里送上祝福。
多么讽刺，是不是她上半生杀孽太重，所以注定了于感情一事，永远不能得她所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