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得不轻,却并无任何恼怒,面上反倒是一派欢愉,不在意地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你这等不要命的打法,不错,很是对我胃口!”
千寻再也忍不住,剧咳几声,勉强提气点了他的穴道,手中长剑脱手而出,人也跌坐在地,刚刚两番硬接下他的内力,她自己也接近极限了,好在虽是兵行险招,却是成功了,她坐下调息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依旧一脸不在意的人,嘲讽:“临死之人,你倒是好定力。”
他依旧是嬉皮笑脸,甚至带着掩不去的狂热:“能够遇到强劲的对手,交战而死,我开心还来不及,有什么好怕的,只是费劲心思混进影子门中,却是到死也没能和他比斗上一番,真是可惜,唉唉,”他摇头叹息一番,“罢了,我本就一条命,死在你手里也是一样。”
这人,当真是有病,千寻再次定论,不过也正好趁势问他:“你说的‘他’是何人?”
他了然地看着千寻,笑嘻嘻道:“想从我这里探得消息?不过也算了,我可不是食言之人,告诉你你若是能给他添些乱子,让他也能慌乱失色,那估计,哈哈哈,也是不错!”他说着便长笑不止,似乎极为开心,良久,才停歇,“我说的是我们的门主,他可不是一般人,说是天纵奇才也不为过。”
天纵奇才?千寻心中一凛,能被此人说成是天纵奇才的,那估计确实非同一般,当下便凝神细听。
“当年你师父穆风初出江湖之时曾经北上玉屏峰,剿灭了当时的影子门总部,当时的影子门门主身死,影子门也分崩离析,不过穆风一时心软,饶过了当时门主女人腹中的孩子,估计他也没想到这孩子出生以后竟是练武奇才,光凭着其父留下来的武功秘籍便能无师自通,还借此自创出一门更为精湛的内功心法,真是天才哪,”他本说得欢畅,骤然神情一敛,又是无限懊恼,“只可惜不能与之一战啊。”
穆风剿灭影子门的时候他还未出生,那,不会吧!千寻一时惊愕,难以置信:“你们的门主就是当年杀害师父的小孩!”
“没错,厉害吧!”他挑眉喜道。
虽然猜测被证实,千寻一时还是觉得头晕目眩,喃喃道:“怎么会!”
他有些得意,幸灾乐祸道:“要他多管闲事,不然凭他的武功后来也不至那么轻易被取了性命。”
千寻深呼吸几下,尽量平静道:“我师父便是未卜先知算准了那小孩将来会取他性命,当时也决计不会害他。”千寻黯然,正如当年穆风得知她是破军宿主,注定与他相克,是他命定的劫数,也依然毫不迟疑地救起她,给了她那段最最无忧美好的时光。
他止了笑,难得的正色打量千寻半晌:“所以说你们师徒俩都是傻子。不过要光说剑术,你们师徒可也算得上我所遇到的人中最为厉害的了,当年我初入江湖便听说过穆风的名号,奈何他那时已被传身死,没想到在九十九年那次八国会盟上会再次传出他的消息,我心下欢喜,跟踪那个号称剑术是天下第一的洪破石,不想他竟是那般不堪,想着和他玩玩再探听消息的,结果没接下我几招就死了。”
千寻听着不由一惊,原来洪破石竟也是被此人所杀。
“好在他临死前说出了秦国平川,我赶去平川多方打探,费了大半年的工夫才让我找到线索,不过等我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得到的却是穆风已死的消息,但好在让我遇到了那个有趣的孩子,那时他也不过十岁,怎么能有那般的心思和武功的,啧啧。”他又是一番摇头感叹。
千寻听他这话,那些原本混沌的前尘过往也终于清明,洪破石是死在燕国早织,那时他应是奉了秦华昌的命令打算前去平川引出穆风,不想途中却被这好战之人跟上,丢了性命。
“唉,打那之后我就一直四处查找那孩子的下落,希望能和他一战,不过那人小小年纪也太过谨慎,几次我就险些跟丢了他,最后无法,我只好假意加入影子门,想着接近他的话,总有能和他单独一战的机会。”
“意思是这么多年你都未曾如愿?”千寻奇道。
“别提了,”他懊恼,“影子门是收钱办事,他很少亲自出马,总是待在茫茫峰顶,又有专门护卫保护,下面的人则是经常被派出去执行任务,根本没有机会单独见他,不过好在影子门的活计大都是找人打架的,赏金又丰厚,倒也不无聊。”
真是无比强大的逻辑,千寻又一次在心中暗叹,嘴上却问:“那你前几次袭击我,也是受了命令?”
“恩,”他欢快地点头,“云韶音那次是上面的指令,说祁国有人出了大价钱买你的命,让我协助云韶音,当时我一听对象是天下闻名的风千寻,自然是乐颠颠地来了,你也果然没让我失望。”
千寻闻言不由抚额,该说是她的荣幸么。
“至于后来的那次么,是我单独接到的活,平时没任务的时候我也常作为杀手私下接一些活计,无非也就是杀人越货之类的,那次是落华皇宫的人想要你的命,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再装模作样又如何,凭着咱们俩的关系我自然是好奇还有什么人想要你的命的,就跟着她,结果发现她进了**的华清宫。”
华清宫?那就是冯依兰的宫殿了,倒也并不意外,她又不是一次两次想要她的命了。
当年攻破祁国后没多久,千寻还未抵达临安就听说冯依兰被打入了冷宫,她所生的大皇子也归了霍思燕名下,后来就再也没听说过她的消息了,估计。。。罢了,罗青晏说的对,人既已死,过往的那些再深的爱与憎,也尽皆归于尘土了,还计较在意那些做什么呢。
“不过那女人可不是一般人,那身轻功,连皇宫里的侍卫都能轻松躲过呢。”他补充上一句。
这倒是让千寻一惊,落华皇宫中竟还有这等深藏不露之人?冯依兰是从哪里找来的,她该不会还有什么其它企图吧?转念又暗笑自己,他那样的人,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而她也早不是风千寻了,那里的事与她再无干系了,何必庸人自扰。
“那这次暗杀这些武林人士又是什么目的,这怕不是你个人的任务吧?”这才是她现在最应该关心的。
“嗯,这是上面吩咐下来的,是个大主顾,只说让我们把来润城的武林人士困在城内,用什么方法都无所谓,其他的说是过了明日再安排,不过说实在的,”他张狂一笑,“那些所谓的武林人士江湖上吹嘘的怎么怎么厉害,一个个却是那么不堪一击。”
千寻听着大怒:“所以就定要取他们的性命不可?”
他刚刚笑得太过厉害,内伤发作,停下来歇了片刻才答道:“江湖本来就是如此,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既然是混江湖的,就该早有这觉悟,有什么好奇怪的。”
见他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千寻反而是无话可说,而且看这阵势,就算死的真是他自己,他也决计不会皱一下眉头,和这人当真是说道理也说不通,打他也不怕,千寻觉得她从没像现在这么对人无力过:“你这都是些什么歪理?”
“本就是如此嘛,我以为你能理解我呢,不就是一条命么,杀与被杀,技不如人就被杀,想不被杀就变得强大。你看,”他眼神瞟瞟自己和千寻,“我打不过你,所以被杀被剐都绝无怨言。”
千寻无语,半晌才道:“弓大佑的死,是你们的人做的?”
他撇撇嘴:“不知道,我们接任务都是专人过来通知的,一般不准门内的人私下联络,不过,”他话锋一转,“瞧那架势,八九不离十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这次你们的主顾是谁么?”
他很干脆地答道:“不知道。”见千寻沉思,又道,“好了,你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现在可以动手了,不过看在我告诉你这么多的份上,不要忘记去找我们门主些麻烦啊。”
歇息了一阵,已感觉好些,千寻转身正对着他:“名字?”
他似有些意外:“难道你还要帮我立坟墓,不需要那么麻烦的东西。”
“我们总算相识一场。”千寻淡淡道。
“战烨。”
“果然是很适合你的名字。”千寻起身过去解开他的穴道。
他活动了下臂膀,满脸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不要向别人透露我的行踪。”
“你不杀我?我刚刚还杀了一个人,为什么不替他报仇?”他这人也是奇怪,她不杀他,他反而这么多问题。
不过为什么呢?“因为我是个胆小鬼,我的剑已无法再杀人,我今日放过你,不过希望你能为我保守秘密,而且,以后你愿意打架便打架,但有些人根本不足以成为你的对手,你下手应该知晓分寸,别再随意伤人性命。”
他像是听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大笑开来:“不是吧?你接下来莫不是说要我从此改邪归正,一心向善吧?哈哈哈,真是好笑!”
“不是,”千寻忽然有些惆怅,“我只是希望你在出手前能稍加思量,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不容易,别那么轻易就剥夺掉别人生存的权利,至于你以后想怎么做应该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我无从置喙。”
他带着打量的表情看着千寻:“你就不怕我一离开就把你没死的消息传出去?”
千寻摇头苦笑:“那也只能怪我又一次信错了人。”
他难得的沉默,盯着千寻看,最终冷哼了一声,弯腰提起地上掉落的剑,一言不发地扭头离开了。
千寻重新坐回地上打坐调息,心中暗自数算着时间,果然月未过中天,先前离开时说话的那人就领着肚子疼赶过来了,肚子疼见千寻的模样,一脸焦急地跑过来:“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千寻松了口气,看着眼前正自担忧的人,勉强笑笑:“怎么来得这么迟,”见他要给她输内力,忙拦下,“我不打紧,真的,只是许久未这么动过,有些累了,不过怕是自己走不回去了,你背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