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又是两个月过去了,天昭七百九十五年的夏天悄然而至。
这个夏日早早就显出了热的征兆,从五月份开始到现在,就基本上没个让人舒心的天气,千寻把以前衣服的袖子裤腿都剪了,在房间里穿,这才发现这一年真的没少长高,去年夏天的衣服拿出来都短了,前些日子下山全换了新的。
十六岁就是生长的年龄,其他地方也长了不少,这是莫辣椒不怀好意又表情猥琐地对千寻说的。
不过也是事实,现在大夏天热得不能裹抹胸布,穿着男人的衣服也很明显就可以看出千寻的性别,在一大堆男生里,这个其实是让人有点窘迫的,就算她脸皮很厚。
几天前收到了叶可玖从越国寄来的信,说她现在很好,虽然府里有姨娘庶妹对她不喜,不过她有亲哥哥护着,又是嫡出,倒也过得太平。还说每天不能出去太无聊了,她正在积极地应战那些姨娘和一大堆的兄弟姐妹们找乐子呢。
看来叶可玖也不会让人欺负去的,千寻心下大安,拿着信去阿羽的坟前读了一遍,虽然有点傻,因为她根本不信这个,但还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很久。
之后她给叶可玖回了封很长的信,上面事无巨细地介绍了项秋希的生活,写了平常的些趣事,夹在怪老头的回信里一起寄出去了。
“这么说她过得不错啦?”肚子疼问。
夏天后山湖边的树林就是最佳的纳凉场所,大家空闲下一般都聚在这儿。
千寻他们刚吃了烤鱼,莫辣椒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倚靠在树上懒洋洋道:“去当将军小姐了还有什么不好的,锦衣玉食,又有人伺候啊。”
看他满脸的向往,千寻忍不住鄙夷地瞅他。
千寻知道他最近又看上了天香楼的一个姑娘,每次下山就跑去找人家厮混了,难道大白天的也能做什么实质性的事?她曾经好奇地问过他们,结果差点被口水喷死。
不过她也偶尔会去坐坐,听听小曲了。
这个时候他们三个就用眼神凌迟她,她做无辜状:“不用在意我,你们想干嘛干嘛。”
但他们显然不能在千寻在的时候想干嘛干嘛,所以在阿羽走后,叶可玖离开的日子里,经常一下山千寻就被他们抛下了。她只好把目标转向穆风,穆风会在被她烦的实在是招架不住的时候忍痛放下他的宝贝书陪她下山逛逛。
千寻是真心好奇他一年四季待在一个地方怎么不闷,而且他作为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难道就没有一点的那个啥?明明她在天香楼还看到过好几次教他们诗词歌赋的那个先生,当然书院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在某次下山时,千寻坚决的把穆风拉进了天香楼,点了个挺标致的姑娘唱曲,然后悄悄观察他的反应。
他倒是听得很认真,紧紧地盯着人家姑娘瞧,满脸微笑,千寻却是看得胃里翻滚,火气腾腾上冒,站起身气冲冲就要离开,还没出门呢,一想不对,又火速地转身把穆风往外拉,眼看要离开天香楼的大门了,却悲剧地碰到了莫辣椒他们仨,事后被他们嘲笑地千寻差点撞墙。
“你真是有才啊,拉着相公进妓院。”莫辣椒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飙出来了。
——看在相公两个字的份上,她忍了。
“最后还狼狈地跑出来,谁还敢娶你?”项秋希很不厚道地补充。
——又不要你娶,她再忍。
“碰到你的时候连空气中都是酸味儿啊。”居然连肚子疼也这么无良。
想到那个唱曲的姑娘和穆风专注的眼神,千寻终于意识到自己当不了忍者神龟,索性跳起来指着他们三个大骂:“哼,我就知道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没一个好东西,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低级动物!”
他们三个马上石化状。
良久,肚子疼幽幽开口:“师父真可怜。”
此后,虽然千寻问过穆风他觉得那姑娘怎么样,他说还好,又经过肚子疼的分析,师父对谁都是那个反应后,千寻平息了怒火,不过后来她很明智地再也没有喊穆风一起下山,好男人还是藏起来的好!
夏天或许就是男人发情的季节?千寻无比怀疑。
看着眼前低垂着头看也不敢看她一直无声的小个子男,她也很无语。
这个小个子男是千寻上次从湖里救起来的那个叫康玄的,今天中午吃完饭,千寻在树林里散步的时候,他突然冒出来了,然后表示有话和她说,千寻看着时间早,就和他往里面走了走。
站定,千寻等了很久,他也一语不发,甚至看都不看她,就在千寻耐心快被磨光的时候,他忽然看着她冒出一句:“我喜欢你。”
千寻一时蒙了,随后反应过来,原来是被人表白了啊,这可是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个表白啊,女人的虚荣心一下被激发了,她不禁也有点激动,心跳快了几拍,竖起耳朵等着他下面的话,没成想那句话似乎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他再也没说出一句话,还一副想把头扎进土堆里的模样。
千寻激动的少女心瞬间冷却,第一个碰到的人怎么就这么不解风情呢。
看着他不说话,只好由千寻开口了:“呃,抱歉,我不能接受,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的头扎得更低了,声音像蚊子一样:“我,我知道,我又笨,又不会说话,学,学业不行,武功也不成,比,比不上穆先生,我,我,对不起——”
看着他一脸窘迫,千寻顿时感觉像是自己做了很十恶不赦的事,于是她尽量让自己语气温柔:“不是这样的,你很好,老实可爱有礼貌,只是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而已。”
“那,如果,如果——”他支吾着。
千寻难得善解人意一回,立马接道:“如果没有遇到大叔的话,我说不定也会喜欢你。”看他两眼发亮,千寻默哀一声,继续道,“但是世上是没有如果的,我认定了的也是不会变的。”
看他又垂下头,千寻叹口气,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第一个爱慕者,便好言安慰:“其实人的性格是不分好坏的,只看你自己喜欢。而且学业和武功也不能代表全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只是或许暂时连你自己也没有发觉罢了,而且我相信只要你自己肯努力,愿意改变的话,你也能够成为自己期望的那样的人的。”
说了一大堆,千寻悲催地感觉自己不像被告白的人,倒像是心理辅导员。
“我——”
“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遇到自己的另一半的,她肯定会是个温柔贤惠又懂你的女子的。祝你好运。”千寻拍拍他肩膀。
他一震,抬头看着千寻,这次声音挺大:“我,我只喜欢你。”
千寻倒有些吃惊,冲他笑笑:“虽然我不能回应你,但是我很感谢你,谢谢你喜欢我,我很开心。也希望你自己能够加油,做你想做的人。好了,再见。”她冲他摆摆手,转身离开了,留他一个人在原地,千寻认为这种事情总是需要时间去调节的。
往回走时,说实话其实她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回到湖边,看到人们围成一堆,不知道在笑什么,接着看到她回来,都停下看她,人群中有个高亮的声音响起来:“呦呦,傻小子爱上男人婆了!”众人轰然大笑。
千寻脸色铁青地看着发声的那边,接着又有个人尖声尖气地喊:“谢谢你喜欢我,我很开心。”又引来一片哗然。
千寻愣在原地,感觉浑身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
从人群堆里又传出几个声音一唱一和,像是故意让人听到的:“不是吧?”“还有呢!如果没有遇到大叔的话,说不定我会喜欢你。”“真是——”
虽然一再的强调要控制情绪,不过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还是被她扯断了,千寻在大庭广众之下飚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句脏话:“他姨奶奶的哪个混蛋讲的,给老娘站出来!”
千寻想她这句话喊得一定是气势万千,因为所有人都被她震住了,说不出话来,场上很静默。
“好了。”千寻回头,是肚子疼。
千寻被他拉着坐到离人群很远的另一边,气呼呼地坐下,端起茶壶,直接掀开盖往嘴里灌。
“阿千,都是真的吗?”莫辣椒小心翼翼地问。见千寻瞪他,他干笑笑,识相的不再说话。
“那两句话,你真的说了?”项秋希不怕死地问。
千寻咬牙切齿道:“从现在起,都给我闭嘴,否则我就不客气了,”见项秋希张口还要说什么,她挥挥拳头,“我发誓我这次绝对是认真的。”他们当即都很识相地闭上了嘴。
她收到的第一次表白啊,本来还想好好珍藏起来,怎么说也具有历史性的意义,也是人生不可或缺的美好回忆,现在好了,整个成了一个笑话,千寻在他们担忧的目光中,愤愤地把一整壶茶灌到嘴里。
当然,这件事并没有完。
当天下午,事情就在私底下被迅速传开了,第二天,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千寻说过的每句话都被有意或无意地传到她耳朵里,耳边的窃窃私语,不怀好意地指指点点,让她一整天都处于沸腾状态,不过康玄应该比她更悲剧,她至少还能气不过修理那些人,他估计只能低下头任人嘲笑了。
还有啊,不知道穆风知道这事了没,他会怎么想呢?真是心烦,千寻一脚踢倒一个人,警告他:“以后管紧你的嘴巴!”
远处小胖走来,看到这架势,不赞同地摇摇头:“你还真是,不怕他们去告状?”
“要他们承认被我一个女的打趴下?”
“这话说的有问题,看了你的作风,我一直怀疑,你真的是女的吗?”他笑眯眯地打量千寻。
“少废话,查到了没,是谁干的好事?”
“吕松,总跟着秦珏的那个人。”
千寻了了,原来是他,怪不得,“这个可恶的,卑鄙的自大狂!”她仰天长啸。
这件事传了大约大半个月才淡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让千寻深深体会到一件事,闲起来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很八卦的。
没过了几天轻松自在的日子,很快就迎来了一年之中最为炎热的盛夏,实在让人受不了,上午的第二堂课千寻一般都是听着外面的蝉鸣声趴在最后睡觉。
晚上房里热得睡不着,她就搬了枕头在房顶睡,还好她不太招惹蚊子,勉勉强强捱过了一日更甚一日的炎热。
有一天晚上她穿了自己改造的衣服正往房顶跳,正好被练功回来的项秋希逮了个正着。这几天天气这么热,她一般都不去练功,顶多坐下来练练内功,项秋希却似乎不怕热,一年四季都不怎么间断。
话说他看到千寻的衣服,马上可疑地红了脸,接着又义正言辞地斥责她,听得千寻郁闷不已,最后在她的示弱下他才罢口,两人坐在房顶上聊了会儿天,很快千寻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和周公下棋去了,失去意识前还听到下面莫辣椒和肚子疼又打闹起来的声音。
天昭七百九十五年的夏天就在大事没有,小事不断中悄悄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