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元宵佳节,可是司马绫素的病还是迟迟不见好,迎风便咳嗽。离缺派了乘风去问她是否要坚持下山,她毫不犹豫地就回了个是。这****一大早就给自己梳洗打扮好,等着离缺来接她。阿姚也起了个大早,做了些糕点给她路上吃。
“夫人,您真的坚持要去吗?您的病还未好,万一加剧就不好了。还有。。。这两日是您的信期,每个月这个时候您都会疼痛难忍,现在连炭火银球都被您摔坏了。。。。。。奴婢觉得,您还是等病好了在下山吧。”蝶舞盛了碗粥给她,担忧地说道。
“不用担心,疼痛我可以忍,但是机会错过了就没了。元宵花灯会必定是热闹非凡的,我困在这没人气的庄子里这么久了,再不出去走走只会病得更严重。”她看了眼粥,只见白茫茫的粥面上还洒了些玫瑰花瓣,舀起一勺粥吹了吹放进嘴里,立即笑着对阿姚点了点头。这味道甘甜可口之外又多了些玫瑰花香,除了玫瑰花香好似还有些别的什么香味,而这甘甜可口可又不像是直接放的砂糖,不禁好奇问道:“阿姚,这粥里都加了些什么呀?看着简简单单,喝起来却如此美味。”
阿姚蘸了蘸水在桌上写道:牛乳、蜂蜜。伤风咳嗽不宜加糖。
“原来这甜甜的味道是蜂蜜啊!怪不得比平时的甜味甘润许多,再配上牛乳便更香醇了,阿姚你真是七巧玲珑心呢!”
“是啊,阿姚妹妹看夫人您最近只能吃些清粥小菜,总是吃两口就不吃了,费了好大心思才将这粥变了个花样。”蝶舞刚说完话,门口就突然多出来两个身影,阿姚更是没来得及笑就退了好几步远。只见离缺披着银狐大氅出现在门口,乘风随在他身后。离缺示意乘风将东西送过去,自己却站在门外不进来。
“夫人,这是。。。暖身的药,您喝了便不会那么疼了。”乘风放下食盒拿出一小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来,说完便不好意思地退了出去,余光不时看了两眼阿姚,对她笑了笑。
“多谢庄主。”司马绫素仍是自顾自地喝着粥,没有理那碗药。
“非去不可么?”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非去不可。”她用泠冽的目光看了眼门口的男子,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问道:“何时出发?”
“等你用完早饭,我派人来接你。”说罢他便转身离去,留下一卷残风。银狐大氅穿在他的身上是如此的贵气、威严、不可一世,却没有给人些许温暖的感觉。
不知为何,用过早饭后司马绫素就觉得乏得厉害,靠在床边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等离缺来时她已经睡熟。离缺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了她半晌,突然解下银狐大氅盖在她身上,一把将她抱起向屋外走去。她安详地靠在他的胸膛,发丝带着一缕淡淡的茉莉花香。阳光下,他的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原来温暖,竟是如此感觉。
马车一路穿过瘴气,穿出梧桐树林,飞驰在山道中,惊起鸟鹊腾飞,留下一路落叶浮尘。今日的天气极好,无风无雪,阳光明媚,离缺自己心中的忧虑也少了不少,心想自己身边的人真是个倔女子,病成这样了还要坚持出来凑热闹。
马车行了很久也没有达到建康城镇,待司马绫素醒来时,已经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她眯缝着眼睛,看见马车顶上斑驳陆离的光影,只觉自己靠在一个软绵绵暖和和的东西上,不自觉又往里蹭了蹭,几秒钟后突然觉得不对劲“唰”地坐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的男子。离缺看着她这副惊讶样子竟觉得可爱至极,忍着笑将脸转向了一边。司马绫素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不好意思地埋下了头,脸上不自觉泛起一抹红晕。低头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银狐大氅,腿上放着一个炭火银球,亮蹭蹭的,像是新做的。她将炭火银球往肚子下挪了挪,顿时手也变得暖暖的。
司马绫素一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取过阿姚为自己准备的食盒来,打开一看顿时心花怒放,食盒里装满了花花绿绿的糕点,有落梅九层糕、杏仁酥、肉松芝麻饭团,还有一个装了水的竹筒。
她拿了块落梅九层糕放进嘴里,心想果然还是阿姚做得好吃,晶莹剔透层层分明,隐约中还能看见些许梅花点缀在其中,咬一口只觉松软可口,暗香扑鼻。离缺看了眼她腿上的食盒没有说话,又将目光移到了别处。司马绫素拿余光扫了他一眼,拿起一块落梅九层糕放到他面前,眼睛却是看着别的地方,一副你爱吃不吃的样子。
离缺看了看那块落梅九层糕,不急不慢地接过去,咬了一口说道:“果然是正宗的。”司马绫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将整盘子落梅九层糕重重放在了他腿上,取过竹筒喝起水来。离缺只能摇摇头又将落梅九层糕放了回去。
咦,这水的味道好奇怪,她凑近闻了闻,又喝了两口才发现,这水里掺了枇杷叶,枇杷叶可治肺热咳嗽、气逆喘急,阿姚的心果然是比比干还要多出三分来啊!
用了些糕点后,司马绫素便渐渐活跃了起来,时不时将脑袋探出窗外。都坐了这么久了,马车却还是行驶在一条人迹罕见的车道上,她内心渐生疑惑,问道:“你确定这是带我去城镇里吗?怎么感觉你要把我卖了似的。。。。。。”后面这句话是嘟囔着说出来的,声音极小,大概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确定”,他面无表情回道,随后又加了一句,“要卖早卖了。”司马绫素此时只想狠狠打他一拳将他踹出车外,只可惜技不如人,打完势必会小命不保,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扭过头不理他继续看着窗外。
不知为何,这一段行程似乎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可能是彼此从没有如此近距离的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过吧,她只觉得自己已经毫不畏惧身边这个男子了。女人惧怕的无非就是自己的男人有一天会对自己不好了,不再视自己为眼中珠、掌中宝了,于是她们便费尽心力地去讨好、去取悦、去尽善尽美。可若一个男子从一开始就对你不好,觉得你无足轻重,你便不会再患得患失,你面对他时也可以毫无畏惧,因为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呢?她的心早已从一开始的有所期待变成了无欲无求,她不再奢求能得到他的爱,她不再尝试去看透他的心,因为有时候想想,那些期待竟是如此的不值得。她与那些女子不一样,她不愿意爱得卑微、不求回报。她想的是,若对方给不了我相等的回报,我为何还要继续付出?
可是她不知道,爱,是不受人的思想控制的,就算你给自己的心安了一把锁,爱也会像空气一样慢慢溜出去,像水一样不自觉地流淌开,可能直到你内心干涸龟裂的时候才会发现,你全力储藏的爱已经所剩无几。
去年八月时,庾亮派他的“布衣之交”温峤为都督江州诸军事、江州刺史,作为朝廷外援西防叛军。苏俊之乱虽然闹得建康城人心惶惶,可是这过年的气氛倒是一点没减少,不过正月里看似两军风平浪静,实则暗波汹涌。正逢平乱形势严峻,温峤不顾禁令,移军寻阳,随时准备入救建康。
待马车在街市上停下来时已是正午,司马绫素下了马车第一眼见到的是一个装潢得金碧辉煌的大酒楼,名为天下第一楼,酒楼门口站着两个身着粉衣、头戴桃花的迎客女子。还没来得及看遍这街上的新鲜东西呢,离缺就拉着她进了天下第一楼。
一个看着像掌柜的人忙将两人迎了进去,好似早被吩咐好了似的自动带着他们去了楼上的“玉皇阁”包厢,里面已经摆好满满一桌子菜肴,玲琅满目的直教人食指大动。
司马绫素可能由于一时激动,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离缺取过银狐大氅放在一旁,给她倒了杯热茶水,冷冷说了句:“倔脾气。”
她瞪了眼他,挑了个跟他对角线的位置坐下来,接过茶杯淡淡回了句:“多谢。”
离缺见她咳嗽渐渐平息下来,缓和了语气说道:“这些都是天下第一楼的招牌菜,不知能不能合你的口味。”他说话的语气不似平日那么冰冷生硬,隐约还给人感觉他面带笑意,司马绫素心想这天下第一楼还真是神奇,莫不是藏着春风,把他这个冰雕外壳给吹化了。
环顾了下四周,只见墙壁用金箔纸装饰得蓬荜生辉,墙上分别挂着敦煌的飞天仙女图和楼兰的岩壁画,透露出一副华丽的异域风情。
“这天下第一楼的名字起得倒是大,就是不知道这菜担不担得起的‘天下第一’四个字。”她拿起筷子放在嘴边,一道道菜审视过去,不知道该先夹哪一盘好。
“天下第一楼的天下第一,可是名不虚传的。”离缺带着笑意说道,“这道五宝鹧鸪是滋补的上品,味道也很是不错,你身子虚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