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161900000014

第14章 9 (2)

第 9 章 9 (2)

沈非说得一口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普通话,令彩虹觉得很诧异:“你是北方人吗?”

“我是S市人。”

“哦,那可是大都市啊!”

“呵呵,住久了也不觉得。”

“那你搬到这里来习惯吗?”

“不大习惯。我本来不必搬来的,既然季篁喜欢这里,我就跟着来了。”

很怪哦。彩虹的心“噔”地一跳。听他的口气进F大很容易,就好像去电影院看电影,买张票就进来了。沈非同学,你以为F大学是菜园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么。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还钻不进来呢。

“你们是……嗯……很要好的朋友?”

“对。”他指着一个房间说,“对不起我正在写论文,不能陪你多聊。不如你在他的房间里等他吧?他应当很快就回来了。”

“好的。”

“想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咖啡,谢谢。”

季篁的房间很小,但看上去不算小,因为里面几乎什么也没有。

绿色的窗帘,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书架,一个衣橱。

床和桌子都很陈旧,大约是房主提供的。床上很干净,白色的床单,蓝色的被子,叠得很整齐。季篁是个爱干净的人,这一点彩虹在学校就观察到了。与他的几次短短的相遇,都会有擦桌子的镜头,以至于清洁工打扫时故意将他的办公室漏掉。那个所谓的书架竟是用砖和木头临时搭建的。几块砖架一条木板,又是几块砖,又架一条木板,如此往上四层。木板被漆成绿色,别是一股反朴归真的味道。空空的白墙壁挂着一张全家福,一位脸色苍白的妇人拥着三个小男孩。全家四口,没一个脸上有笑容。那妇人的眼光很温暖,很镇定。她应当是个漂亮而意志坚强的女人,看上去瘦得出奇,仿佛长期营养不良,两个颧骨高高地凸起来,衬得眼眶深深地陷下去,衣服披在身上,好像一个空空的架子。比起中文系那些学富五车的老教授,季篁的书不算多,也有几百本,有一半是英文原著。彩虹扫了几眼,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专业书,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彩虹在里面坐了五分钟,喝了半杯咖啡,沈非忽然进来说:“对不起,我忘了他今晚应当在体育馆上班。多半是下了班才会回来。”

“上班?”她不禁站起来。

“季篁是业余教练,一周有两个晚上在体育馆教瑜伽。一个初级班,一个中级班。”

瑜伽!Yoga!

彩虹的眼眶瞪得不能再大了:“真的?”

沈非看了看手表:“现在第一个班刚刚开始,你是愿意在这里等呢还是愿意去体育馆找他?”

瑜伽馆外有人把守,彩虹央求了半天,守门人才说:“你在门外等着,下课了再找他。”

大门是玻璃的,高度隔音。里面是个四面镶着镜子的芭蕾舞练习厅。

季篁坐在前方的坐垫上,带领着三十几个学生练习调息。

他穿一件白色的紧身T恤,下面是一条黑色的瑜伽短裤。赤脚站在前方的垫子上开始了几个简单的普拉提动作,伸臂抬腿,像个杂技演员那样缓慢而稳定地将身体弯成各种形状。他的神情异常专注,不笑,也没有任何表情。彩虹不知不觉地凝神屏息,仿佛自己也是学生中的一员,随着他的指令做起了腹式呼吸。而她的目光不老实地停留在他结实的,被T恤紧紧包裹的胸肌上,想见那些紧崩的背肌在骨骼间滑动,修长的肢体海葵般伸屈,她甚至听见了筋腱拉动、关节作响的声音。

正看得面红耳赤、如痴如醉,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她一下。彩虹闪电般地退后半步,回头一看,是位匆匆赶来的年轻女人,穿着紫色的瑜伽服,头上扎着一条红色的头带。

她不是很美丽,不过看上去生机勃勃。

“你是不是想报名参加这个班?”那人很热心地问。

她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没戏,今年的全报满了。下一期的都满了。”那人神秘地说,“知道是为什么吗?”

彩虹迷惑地看着她:“为什么?”

“这个老师太hot了。”

“Hot?”

“闭着眼,光听他的声音都会醉死,何况身材又这么棒。”她低声说,“我是媒体界混饭的,漂亮的男人见得多了,但臀部和腿有他这么漂亮的,一个也无。”

彩虹的脸一阵飞红。

“这个瑜伽馆是女人集体意淫的场所。”她做了一个鬼脸,“难道你没发现学生都是女的,老师都是男的?我经常故意做错,让他手把手地纠正我。那,就这样。他会说,‘手抬高一点,腰要直,呼吸要慢’……”

彩虹失笑:“究竟是你们意淫他,还是他意淫你们?”

“集体意淫。”

那人大摇大摆地进去了。彩虹却被她的一席话吓得不敢再多看,默默走到门外的小卖部买了一包花生慢慢地吃。

等了半个多小时,第一节课结束了。守在门外,她发现有很多学生不愿离开,都缠着季篁说话。等她探头探脑地继续观察时,第二节课开始了。她只得又等一个小时,才等到了满头是汗的季篁。

“何老师?”他微微一怔。

“系里……赵书记托我给你带个口信,明天上午九点学校有个重要会议需要你参加。地点是逸夫苑……逸夫苑……天啊,我忘记是几楼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大概是二楼。”

他淡淡地说:“你怎么知道在这里找我?”

“书记给了我你的地址,你的室友说你在这里。”

“你来找我,就为这事?”

“嗯,对。”

“你告诉沈非一声不就可以了吗?”

“哦……对的,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真笨。”

“你在这里等了很久?”

“差不多……差不多两个小时。”

“刚才不是有课间休息吗?怎么不进来?”

“哦……我……饿了,去买东西吃了。”

他看着地面,然后抬起脸,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不继续理论了:“既然你已等了这么久,不如再等我几分钟吧,我去洗个澡,换件衣服,然后送你回家。”

“那个……喂……不必……”

人已经去了更衣室。

彩虹垂头丧气地咬嘴唇,一个劲儿地骂自己傻。她悄悄地对自己说,在还没有彻底变傻之前,应当赶紧溜掉。可是一闭眼,脑子里又满是那些普拉提的动作,每个动作都成了优美的定格,不知不觉,自己的身体也跟他做了一回慢镜头的意念体操。

等到头脑清醒,季篁已换了一身衣服,背着一个巨大的运动包走了出来。

他的身体笼罩着一团湿气,被门外的冷风一吹,散发着柠檬和橘子的气味。

是洗发水还是水果香皂?亦或是洗洁精的味道?她想不出答案,专心地吸吮着。

“你是骑自行车来的吗?”她问。

“不,我是走来的。你家在吉祥路对吗?”

“对。不远。离这儿三站路。”她伸手到包里掏月票。

他忽然停步,问道:“你累吗?何老师?”

“不累。”其实她的腿早已站酸了。

“我们一起走回去好吗?”他凝视着她的脸,说,“走路可以锻炼身体。”

没钱打的啊?你刚才不是已经锻炼了两个小时了么?彩虹窘了窘,只好同意。

他揭过了她的双肩包,背在自己的身上。

“嗨,不是这个方向。”她小声说。

“跟着我走,不会有错。”他很自信。

他们拐进了一个小巷。

住在这个城市二十多年,彩虹从没发现这里有个小巷。小巷走了一半,被一道矮墙挡住,没路了。

“你看,走错了吧?”

“没错。”

“这里有一道墙。”

“咱们爬过去。”

她吓了一跳,以为他在开玩笑:“爬过去?我们又不是贼!”

“你有多少年没爬墙了?”

彩虹想了想:“十几年吧!”

“那就爬吧,我看看你还会不会。”他抱着胳膊看着她。

彩虹石化了。她想说,季老师,我是一位成熟的青年女教师,道德的典范,学生的楷模,这意味着我不是崂山道士,不会玩这种城市嬉皮的玩意儿。

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别人,她改了主意:“我会啊。季老师,你蹲下来,让我踩着你。”

他真地蹲了下来,她真地抱住了他的脑袋,并且脱掉旅游鞋,双脚无情地踩在他肩膀上。

身手敏捷地翻过了墙,她发现季篁很快也翻了过来,样子很潇洒,像跨栏运动员那样,手指在墙头上撑了撑,就跳了过去。

扑掉身上的灰尘,她发现前面又是一道墙,很高的墙。要想通过它,只能去爬旁边的一棵树。这次彩虹连问都没问,抱着光溜溜地树杆爬上去,翻过墙,抓住垂下的树枝跳下来。

看着季篁紧跟而下,这情形让她想起了蜘蛛侠。

她乐了,咯咯一通乱笑,忽然说:“知道吗?这个城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结构,结构,到处都是结构!我们的脑子成了水泥,已经被商品房结构了。”

季篁两手一摊:“所以我们要翻墙,要爬树。”

彩虹点头:“这是一个解构的过程,城市建构了生活,建构了空间,建构了我们的欲望和想象,却不可以建构我们的行动。”

季篁在黑暗中眨眨眼:“对。”

“城市不能规定我们什么。”彩虹指着远处的立交桥,慷慨激昂,“这条路,一定要这样走吗?这里一定要有个商场吗?上面非得有个天桥吗?早上一定是九点以前才供应早餐吗?我们需要被城市如此理性地安排吗?我怀念小时候夏天睡大马路看露天电影的日子!”

“何老师你好像有点激动……”

墙外是一条大街。

他们埋头往前疾走,越过公园,跨过草坪,在大厦中横穿,信笔在城市的地图上涂鸦。

这令彩虹产生了一种“荒园游侠”般的幻觉:没有遵从地图游览的城市是荒凉而孤独的,像一位被人遗忘的老妇。

破败的门庭,幽闲的小肆,凌乱的垃圾,无所事事的小贩……

不知不觉,他们进入了一个中学的操场,站在环形的跑道上。

上弦月挂在天空,远处的山影,波动的霓彩,夜色渐渐迷失。

彩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头顶的星光了。她忽然想起那句话: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倘若也有学生来问她,她将如何回答?

她静静地想了很久,没有答案。不过,她很快就原谅了自己。

这是个太不实际的问题,这是个虚无缥缈的问题。生活在这样的城市,忙乱而庸碌,没人有时间思考这个,不是吗?

假如奥斯特洛夫基没有全身瘫痪,俄罗斯也没有漫长寒冷的冬天,假如他就住在繁华的F市,日日为交通和地价烦恼,他还能写出那段振聋发聩的句子!

在黑暗中她看了看季篁了脸,季篁问道:“何老师,你累了吗?”

“不累,”她说,“我家就在操场后面。”

顿了顿,她又说:“别叫我何老师了,叫我彩虹吧。”

他将她一直送到家门口,末了,凝视着她的脸,忽然说:“彩虹,我们应当经常在一起。”

话说完,他停了一下,观察她的反应。彩虹的脑子嗡了一声,心里说,季老师,这话让我如何回答你?——“不,我们不应当经常在一起。”——对一位第一次见面就替你解围又大方地和你分享办公室的人,这个回答岂不是太不礼貌了?

作为中文系的才女,彩虹第一次对语言产生了困惑,第一次对一个句子的真正含义捉摸不透。

目送着他的背景,彩虹悄悄地想:

“我们应当经常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说:“你有电话号码吗?”彩虹觉得能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他说:“你周末有空看电影吗?”彩虹觉得这个意思也很清楚。

“我们应当经常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

同类推荐
  • 大叔老公萝莉妻

    大叔老公萝莉妻

    世人都说萝莉好,清音体柔易推倒。三十岁的简淮墨不小心追了个潮流,给自己选了个十八岁的媳妇儿。说好了,当自己的媳妇儿有肉吃,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就放手。不过,这么过了一段儿时间,简大叔不甘心了:凭啥要为别人养媳妇儿?于是,夜黑风高,简大叔把叶精精吃了。(甜宠为主,狗血虐,大叔控)
  • 君可茗我心

    君可茗我心

    今年身处异国的言君心已28岁,而他们却已相识12年。12年前,他们初见,从此再未走出彼此的世界,纠缠一生。9年前,她趁他出国,选择离开,他却不离不弃,追随而至,得到的只是被他打碎的心。
  • 小心,瑾慎

    小心,瑾慎

    瑾慎姓苏,原本的名字应该是苏瑾。结果苏母不知为何,在小学三年级时给她上派出所改了名。苏瑾就此成了苏瑾慎。当苏瑾慎遇上裴墨,无知群众和警察叔叔的对话。“苏瑾慎,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什么?”“恋爱!”他说。被遗忘的曾经,用一生去寻找。
  • 魔性酷老公:独疼顽皮妻

    魔性酷老公:独疼顽皮妻

    谁不知道她是他疼进骨子里,宠进心坎里的小爱妻?居然还有不怕死的小三挺着大肚子上门挑衅,难道没人告诉她,她家那位又酷又帅又专情、有钱有权有地位的老公早已经为了体贴宠爱她自动跑去结扎了吗?孩子的爹还没弄清楚是谁就找上门来,瞧她家老公邪魅俊美的脸庞都绿了,这场戏可热闹了。
  • 伤——璃淌

    伤——璃淌

    五年前,因为好友的坠楼,使她的人生变的一片黑暗一直以来,她都生活在永远的自责里,将自己深深的封闭起来。五年后,为了两人共同的理想,她慢慢的走出了幼年的阴霾却因遇上他坠入了一个更大的深渊里。他优秀的让人无法妒忌,却冷酷的让人窒息,他的眼里闪烁永远都是冷酷和不削。他的骄傲让他戏谑人生,他的冷酷让他对待所有人都只剩下残忍。其实他是孤独的,只有冷酷才能包裹住他脆弱的内心,才能让他不再受到伤害。等待她与他的究竟会是什么?
热门推荐
  • 光阴叙事诗

    光阴叙事诗

    人生如戏,等待着别人照着剧本一次次的上演相同的戏码。未来是可以改变的,但是结局一定不会变,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在改变一个迈向它的方式和过程的长短而已,不要试图改变结局,因为这一举动只会使你更快的走向毁灭的结局。光阴叙事诗,将记叙你的结局。
  • 坑神记之妖孽重生

    坑神记之妖孽重生

    唐隐,被一位从原界监狱逃出的妖孽和尚,剥夺了肉身,命魂被一脚踢到原界替和尚受罪···浩瀚的道法,瑰丽的仙术,还有装傻卖萌的徒儿,泡了无数美女跑回来气他老人家!一本与众不同的仙侠传奇,偶然拾起,换换口味也是不错的。好吧,放句狠话,神佛仙魔,揍扁再说!幕后那黑手,勿要以我为棋,围棋,哥哥确实不擅长,不过论起五子棋,你是我的对手吗?!
  • 瑯朗乾坤

    瑯朗乾坤

    离情天,风云变。枪惊夜,麟动天。大千世界茫茫无尽,大能者一念即达;朗朗山河波澜壮阔,大能者弹指即灭。离情天玄苍大陆风玄王朝有一人,人们笑称其为:月家大少有美貌,枪剑双绝威名高,风雨乱世逍遥游,朗朗乾坤造阴阳。
  • 花千骨番外之花开花落

    花千骨番外之花开花落

    白子画,我以神的名义诅咒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 花不语之凤凰游

    花不语之凤凰游

    一个帅帅的小屁孩儿,穿越到了仙界,可是倒霉的他遇见了一个死鬼师傅,留了一群妖孽敌人,一群妖魔鬼怪,看他如何化险为夷,看他如何被别人胖揍!“呔,你这妖孽。放开那个妹子,让我先来!”东宫雪如此不要脸般的说着。“呔,你这妖孽。有本事你别打我脸,喂喂,别打脸啊,伤自尊啊——”
  • 万氏秘传外科心法

    万氏秘传外科心法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末日游戏之生化危机

    末日游戏之生化危机

    这是一个穷吊丝穿越到生化危机的故事:这是一个神奇系统改变世界的故事:当然,幸福生活也要有,总之这是一本很爽的书。
  • 重生初中之逆天学霸

    重生初中之逆天学霸

    这辈子受尽谴责,众叛亲离,如果有下辈子,我萧鲤必将百倍偿还。
  • 娘子人家怕

    娘子人家怕

    椅子极重,在他头上瞬间砸下一片血痕,血流汩汩从额头冒出,李书墨定定站着,就那么看着他爹,眼中说不清是什么目光,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伸手去摸,沾得一手血。李敬有些吓到,“你为什么不躲?”“金吾将新婚燕尔,”他说话时很慢,一字一句,仿佛有些痛苦,但脸上却又看不出什么表情,初春之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尚还有点冷,还是这含元殿外实在太过空阔,以至温度太低,黄如金竟觉得他出口之时,嘴里隐隐带了一股白气,好像是在冬天一般,话语一出来,就仿佛被冷气给呼散开来,“林愈不曾前去拜贺,着实有愧。谨祝金吾将与尊夫……”最后的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慢慢道出,“花开并蒂,同心永结。”
  • 认个师傅当相公

    认个师傅当相公

    一个身负灭门家仇,一个自小便是孤儿。温润如玉的楚兮伴着心底压抑着的秘密活到了二十二岁。这一年,他遇到了乞儿潇雨歇。初时,两人彼此都看不上眼。却没想到,有一天,楚兮会收了她当徒弟。在潇雨歇心中,刚开始的楚兮就是神,让她不得不去敬仰他,爱慕他。可这份爱慕却只能在成为他的徒弟后埋进深深的心底,见不得光。她只能靠着所谓的师徒情拉近与他的距离。却总是事与愿违。两人的距离在楚兮的秘密与潇雨歇的秘密慢慢揭开时越来越远。直到两人看不到对方的背影。可是,那个当年唤我阿雨的师傅在哪?他真的不要他的阿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