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墨湖,在若干年前,是一片清澈的湖泊。后来在湖泊旁,有人建了一座典雅的两层竹楼,竹楼里搬来了一位小姑娘和一位书生。
若干年后,书生走了,小姑娘也长大了,湖泊却被墨汁染成了墨色,成了墨湖。
墨湖上建着一座小拱桥,是汉白玉的,温婉动人。从高空往下看去,架在墨湖上的拱桥像是一片漆黑中撑起的一线光明。今天,啾啾在天上也看见了这一线光明,于是,小东西惊慌失措的飞了过去,躲在了光明之下,拱桥之下。
因为天上,天雷滚滚。
第一波零散的天雷已经落入了墨湖,水能导电,充满了墨汁杂质的湖水更能导电,天雷才入湖中,便在湖面上泛起了无数的电流。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听着那熟悉的“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小家伙的两眼挤出了委屈的泪水,随即哇哇的大哭起来,求救的啾啾声因而时断时续。
或许连看着啾啾长大的莫贞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怕死的……鸟。当年花房的电流虽是专门针对小东西而设计的,决计电不死她,但当时的啾啾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和莫贞前世的体验一样,有了重新亦或是继续来过的机会,断不想再尝试一下死亡的滋味。
所以,即便是悬崖寻宝,也是:出击的是莫贞,压阵的是莫贞,殿后的……还是莫贞。啾啾呢?拍屁股走鸟。
毕竟,啾啾受惊吓的时候还不到一岁,那时候的莫贞也不过在喝三鹿。所以,啾啾比莫贞更怕死,对死亡的恐惧也更深。
所以现在的啾啾,只是自顾自扑扇着翅膀,拼命的在脑海中翻阅着先前因为懒惰,没看几眼便无视了的三生兽传承记忆,才知道了有洗礼日这档子事,不过,不应该和莫贞说过的什么渡劫之类的差不多吗。可是,可是,莫贞不是说过所谓渡劫,就是拼爹拼宝拼神兽吗,当时小东西觉得自己的老娘很耐拼,还管那干嘛?
怎么今天,别提爹妈了,连个法宝都没有,更别说神兽了!
“啾啾啾啾啾啾!”小东西很生气,觉得莫贞骗了自己,却没想到头上的白玉桥不就是法宝,能在天雷中坚持这么久而无损。至于神兽,也有一只,她自己不就是嘛。
突然,只听一声犹如两只洪荒巨兽猛烈相撞的巨响,一道巨柱大小的血红色天雷轰然落下,在汉白玉拱桥的上方砸下了一个巨大的坑。
……
……
山洞前。
“你说,小家伙怎么钻到下面就不出来了?”
那青衣书生问完,却久久无人应答。
二师兄自是惜字如金,五师姐则是不想回答。
青衣书生自讨没趣,也不恼怒,继续看着不远处那场戏,就像许多年来的那样,永远只做一名看客。
只是这一次,是一只麻雀的独角戏,那只麻雀,姓啾名啾,三周岁。
……
……
南丘下,草屋中。谪仙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圈里杂乱的刻着诸多斑驳。如果让莫贞看见了,必会自豪的说这些斑驳她能看懂!
这些斑驳是谪仙所画,谪仙自然也懂,看着这些貌似毫无规律的斑驳,他自语道:
“三重天雷,还是赤红,这老天,究竟多想让她死啊。”
……
……
啾啾不知道老天爷想不想让自己死,但她自己绝对不想死。
“1,2,3,4,5。”
啾啾在心中默数了五个数,数数的时候,表情惊恐万分,但数完五个数后,眼睛中却写满了坚毅。
这是莫贞曾经教她的,说是从一个叫做电视剧的东西上学来的方法,将恐惧在五秒间毫无顾忌的彻底释放,然后……不再恐惧!
勉强克服了恐惧,啾啾从传承记忆中明白了两件事:
其一,那天雷是随着自己的移动而移动的,所以自己出了白玉桥铁定死的更加凄惨!
其二,自己上辈子绝对干了什么亏心事,她啾啾的,那可是化形日也不一定会出现的至高雷劫,三重天雷啊!
三重天雷,顾名思义,共有三次超强天雷的打击,方才的是第一次,还有两次!
看着不停崩落下来的玉屑,啾啾可不知道这白玉桥能不能顶得住下一轮雷击,但前后两次天雷之间的时间间隙已经所剩无几,只能等下一道天雷先落下来再说了。
头顶的下桥顶多只能再承受一道天雷!
至于撑过下一道天雷后,自己还能躲去哪里……啾啾克服了先前的恐惧感,环顾四周,突然眼前一亮!
只见墨湖周遭的景物被外围零散天雷击中遭了秧——却只却有一处例外,虽然那地方与坚固的白玉桥相比看起来弱不禁风,却丝毫不见破损。
那地方,是一座两层高的小竹楼!
就在这时,第二道天雷轰然落下!
轰轰轰!!!
汉白玉铸就的拱桥没坚持多久,便轰然崩塌,竟是瞬间化作了一滩墨汁,与天雷的余威两相抵消。
被有着香味的特殊墨汁染满全身,啾啾颤颤巍巍的飞了起来。
下一道!
也是三道天雷中最强的赤红天雷,正在天空中迅速集结!
……
……
“可惜了,那白玉桥还是我那年第一次外凝出的墨宝,没想今日却被两道区区洗礼日级别的天雷……”
五师姐还未说完,只见二师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道:“竹楼!”
五师姐一讷,便看见墨湖中的小东西在原地转了个圈后,拼了命似的扑扇着小翅膀,躲躲闪闪的朝着湖边的竹楼飞去。
五师姐一惊,几欲飞向竹楼!
就在下一个瞬间,五师姐只觉周身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般,自己的身体被禁锢于其间,一动也不能动,就连呼吸都很困难。
她知道,这是青衣书生的手笔。
“别拦我!你我都清楚,那竹楼是敌是不过赤红天雷的,本来小家伙只要潜入墨湖中便能无恙,可是现在她出了墨湖,绝对是会死的!”五师姐怒斥道。
书生眼里也写满了遗憾,却仍然坚定地微笑着,缓缓的道:“天意如此,一切尽在天演之中。”
啾啾飞进了竹屋,第三道天雷刹那间落下,落在了竹屋之上,发出暗红色的光纹。
赤红天雷正中那间啾啾藏身的竹楼,产生的惊人的冲击波!
按冲击波席卷墨湖,在湖面上掀起了巨大的波浪。
就在这时,被禁锢的五师姐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微笑,竟和那白玉桥一样化作了一滩浓墨。
墨意分身。
那是五师姐的塔术。
……
……
天雷的冲击波还在持续,将山洞前那两个仪态出尘的男子面庞,映得通红,红的可怕。
二师兄看向青衣书生,说出了打他出生起最说的长的一句话:“她怕水,你知,她不知……”
第一个她是指啾啾,后一个她是指五师姐。
似乎是因为二师兄的话窥测了天道,时间仿若禁止了一般。
但青衣书生的面色依然平静,连看都没有看二师兄一眼。
“……竹楼,是你,建的。”二师兄继续说道。
其实这才是方才二师兄本想说出的话,只是长时间惜字如金了,只说出了个“竹楼”,还未将后面的几个字说出来。
青衣书生仍然没有说话,他知道,后山九子,谁的脑子最好使,自然是擅长思考的人。而一个人一旦思考的多了,习惯了,便会明白惜字如金的道理。
……
……
惨烈的红光停了,二师兄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看向前方。
云消雨散,彩彻区明。
竹楼第二层,有女执笔作画,肩上有只乌黑的麻雀。女子手中毛笔的毛,便是那只麻雀的母亲相赠。
那麻雀趴在女子肩膀上,染黑了她的衣服。
一阵红光闪过,墨迹被蒸干了,那红光,却是来自麻雀本身。小麻雀原本灰黑色的羽毛闪烁着朱红,隐隐有火焰燃烧。五师姐知道,从此,后山少了一只小麻雀,多了一只小雏凤。
啾啾飞到空中,吐了一团火,竟有大西瓜般大小,还带着六七道红色的雷光。
那雷光,便是啾啾生命的头三年深入骨髓的恐惧,而如今,那恐惧,变成了她最强大的武器。
“啾啾啾啾啾啾!!!”那是小家伙喜悦的声音。
……
……
后山五师姐的本体,一直便在这竹楼之中。因为这里,有她与他的回忆,那时,她才情窦初开。
所以,别说是第三道朱雷,便是余下的小雷也别想打在这竹楼之上。如果啾啾没飞来的话,她也自然不会弃竹楼于不顾而去救啾啾的。
啾啾母亲的礼物,只能够换回那一片足以抵御天雷的墨潭。然而又有谁知道,为了完成那份承诺,她究竟花废了多少时光去染黑那整整一片湖泊?
……
传说中,后山有一片方圆百里的大圆湖,湖水是墨黑色的,只因为后山有一名青石道人的嫡传弟子,每天都要用这片湖泊洗她的火凤毛笔。
……
所以说到底,莫贞说的没错,啾啾还是在拼爹拼宝拼神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