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绥吾的手,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如豆子般一颗颗滑落在绥吾的手掌心。
其他几个人在旁边都看傻了,没想到我会这般伤心。他们面对人命,也许有些难过,遗憾,感慨,可是没有伤心。
绥吾,你说人活着为什么呢?死了不过是一抷黄土,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如果拥有亲人,好歹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有期待的目光,死去的时候,有伤心的泪水,可你怎么就死在了这,死在一片未知的土地,这千年,难道你求的是这么个结果?
我捧着绥吾冰冷的手掌,眼中的泪如断线的珠子,啪啪直掉。
娘亲死的时候,我晕过去了;卓远死的时候,我也莫名其妙晕过去了;可是,绥吾死了,我却没有晕过去。
我知道晕过去只是逃避,那种痛深埋在心里,只要不去刻意揭开,便不知道会痛。
可绥吾的死,这种痛就这样毫不掩饰鲜血淋漓的摆在我的面前。
轻微的声响拨动着我脆弱的神经,敌人已经拉弦,虽然声音很小很小,可我却能清晰地听到,长弓被拉满的轻微闷响。
我抬头看了看站在旁边各怀心思的众人,从他们的神情来看,他们根本没听到声响。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的听力非同一般。
我收起泪水,站起身,转身盯着声源处。拉弓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是敌人看到了我,被我的气势震慑到,有一瞬间的惊愕。
我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一股暖流随着血液慢慢流淌,温暖着我的身心。我跨步朝前走去,步履坚定稳重,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有些东西在离我远去。
我的内心仅仅因为这么一瞬间的思想而开始左顾右盼,似乎是什么人,要从我这夺走很重要的东西。
我就在这样的担忧中,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境地。
我明明行走在酉谷国辉煌的大殿上,可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我站在一片迷雾之中,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方向,四周一片混沌,看不到半个人,连个鬼影也没有。
我忽然觉得冷,我蹲在原地瑟瑟发抖,整个空间没有风也没有冷气,可我却冷得要死,仿佛血液都被冻结。
从小到大,我几乎都是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伙伴,所以,我觉得我不可能再有寂寞这种感觉,毕竟已经习惯成自然。
可身在这茫茫白雾之中,没由来的,我竟然觉得好寂寞,内心总觉得被某些人自己丢弃了,也许自己就这么消失了,没有人舍不得,没有哭泣,更没有谁记得我曾经存在过。
想到我就这样孤单的死去,我愈发冷了,连牙齿都开始打颤。
不知从哪传来了打斗的声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声音飘飘忽忽又很小,我听不清,却似乎在话语中捕捉到了熟悉的词——卓淮。
又是卓淮!
我有些烦躁,站起身,想寻找声源,可声音一直若有若无,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完全辨不清方向。
我凭着感觉往前走,却似乎听见了谷谷米伊儿一声痛呼,随后好像也听见了李珂菡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我现在在哪里?
我在原地团团转,周边除了白雾还是白雾,我惶恐着,不安着,我抱着头想喊,却不知喊谁的名字。我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我一路走过,那些陪伴我的人全都没有逃过死亡的命运,我的生命中,还有谁?能给我温暖,能牵着我的手,一起向前走。
“为你而死,这是最完美的结局。兄长,我要你这辈子都记得对我的愧疚。”谷谷米伊儿痛苦的声音在我的耳际回响,轻微的,似乎还带着苦涩的笑意。
谷谷米伊儿,你怎么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内心咆哮着,却只有空荡荡的回声,我什么也看不到。
封驰痛苦的哀嚎刺激着我的耳膜,我捂着耳朵不想再听。
伊儿死了。
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我,却清楚的明白,伊儿死了。这个我在梦境中陪伴了若干年的女孩,在和我一句话未说的情况下,死去了。
大家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伊儿死,梦境灭,文相武相自然随之消失,封驰的性命也到了尽头;绥吾已死;李珂菡,引路人叛逃,最终也只有一个字,死。
最终只剩下我,孤零零活着,等着别人来取我的性命。
景昀为了我,现如今还昏迷不醒。
世界一片安静,死一般的沉寂。我漫无目的在白雾之中脚步虚浮地走着,也许这条路直接通向鬼界,我就此死去,一碗孟婆汤喝下,忘却所有一切,重新开始,不管下一个轮回是喜是悲。
我忽然发现,死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而活着,却难上加难。
活下去!
不要死!
每一个死去的人都嘱咐我好好活着。那是不是因为活着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我看着我空空如也的双手,蓦然发现,原来我拥有最奢侈的东西。因为我还活着,所以我还有无限可能,而那些死去的人,什么都没有了。
想通这一点,我莫名有些兴奋,一不留神,整个人踩空掉了下去。
我不知道耳边的风吹了多久,等风停的时候,我睁开眼,发现我身处在闹市之中,嘈杂的声音一瞬间全部涌入我的耳朵,聒噪的声音刺激得我耳膜难受,相应的,头也跟着疼了起来。
这里是哪里?
我寻了个僻静之地,暂时解决耳朵被轰炸的问题。这里已经属于城外郊区,看到前边不远处路边有一个茶馆,我想了想,还是过去喝喝茶,问问情况。
其实刚来到这个地方,我便知这里是人界,而且从人的服饰来看,应该是华阳国。这个结果是综合观察和推理得出的,之前闯入谷谷米伊儿的梦,现在,八成是与封驰和李珂菡有关的地方,那就只有华阳国了。
不过好歹还是要去验证一下,免得错得离谱了,会很丢脸,毕竟,也许,也许,这是和绥吾有关的地方。
绥吾一句不记得生前的事,便将他所有信息封死,我对他的信息一无所知,甚至什么种族都不知道。
我在茶馆坐下,要了壶茶,和小二闲扯了几句,得知这儿确实是华阳国,当朝也确实有个平顺公主,只是现在的平顺公主才12岁。
按年纪来算,封驰和李珂菡应该差不多,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时候,封驰应该刚来华阳国为质,或是快来了。
当时,封驰还在酉谷国的时候是秋冬交黄之际,而现在,华阳国是深冬。按人族的脚程,从酉谷国过来,起码得好几个月,看来,封驰应该是还在路上。
那我现在是怎么回事?闯入了他们的记忆?
我细细捻着手中精致的茶杯,轻叹了一声,既来之,则安之。
也许,等经历这件事后,绥吾的死,在我心里的痕迹会淡一些。
因为是深冬,路上行人不多,小二特别热情和我多侃了几句,从华阳国的强大到茶馆茶叶的来源,东拉西扯,说得甚是欢畅。
拜这位爱侃的小二所赐,华阳国的基本情况我都已经掌握,还有,卓家茶庄的情况。
如果我来到这里再早些年就好了,那样,兴许还能见到身为人族的卓远。
可惜,这个年代,卓远已经失踪6年。不过,有机会的话,我倒是还有可能见到卓远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