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荷则在一旁收拾笔墨和一些剩余的纸。
突然,感觉有一阵阴影朝她笼来,她小吃了一惊,抬起头来。
“王爷吉祥!”初荷的反应显然比她快,她已经站到一旁行礼了。
“王爷……”从云海山庄回来已几日不见他了,她不免有些意外。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眼光在面前的桌台上环视了一圈。“写了些什么呢?”他抬起头看着她,浅浅地露了些笑容。
她心底一阵塌陷,完了,脸要丢尽了。她迅速将手中那把被她糟蹋得不像样的纸一把扯下,瞬间藏到了身后,“没……没写什么,和初荷闹着玩呢,呵……!”她牵强地陪着笑脸,企图在他那明察秋毫的眼中掩盖事实。
高懿轻轻一哂,很显然他在讥笑她的小把戏,“拿过来给本王瞧瞧吧!”
“这……王爷还是不要看的好!”她红着脸为难地看着他。
“嗯?”他竟然向她伸出了他的大掌。
“小姐!”初荷在一旁轻轻地推了推她,“给王爷看看,让王爷帮您指点指点啊!”她小声插嘴道。
要手头有一把剪刀,她真想剪掉这小丫头的舌头,总得像个样才能拿出来让人家指点啊,她这……太拿不出手了!
高懿的手执着地摊在她面前,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带着平日里少有的耐性和微笑。
心头倔强地挣扎着,她的手却贱得不听使唤,竟缓缓地自身后抽出,像临行前的犯人一般,将那一把被手心的汗浸湿的纸递了过去,手是犹豫而颤抖地。
高懿满意地笑了,稳稳地将她的作品接了过去。
只待一松手,她的心顿时万念俱灰了……丢脸死了……!
他将手中的纸缓缓地展开,接着……接着,他的眼神竟明显的呆了一下!
要死了!她心底一阵哀嚎,他显然是被惊呆了,他应该从没看过这么差劲的字吧,她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的眼波渐渐流转,开始将手中的纸仔细打量,认真地翻阅……
他……他看上去面无波澜,可是,可是谁不知道高懿堪称憋王,他最能装了,在他心里恐怕都已经笑翻了吧,她真是……她懊恼万分地绞着双手,她想转过脸去问问初荷,她的脸现在是猪肝色还是紫茄色。
“小姐……”初荷又在一旁推搡她,小声嘀咕道,“问问王爷写得怎么样啊!”
这丫头绝对是在坑她!她将脸皱成凶神恶煞地模样转向初荷,示意让她噤声。
初荷这才一脸茫然地闭上了嘴巴。
可是,就这么几张纸,他似乎看得太久了,久得她的紧张和羞愧感渐渐地转为了麻木,久得足够让她完全做好了平静地应对他取笑的准备。
然而,当他缓缓地抬起眼,她的小心肝还是忍不住地小颤了一下……而让她意外的是,他的眼光落在她的脸上,眸中却没有丝毫地取笑和揶揄,相反,却有丝丝……沉重?怜悯?
不会吧,她只是写毛笔字写得差一点,也不至于这般同情她吧?她有些不服气了,她不擅长毛笔,可是她的硬笔书法还是很不错的,若能找到一支硬笔让她写一副字出来,她包准你高懿也会啧啧赞叹的。
“全都忘记了么?”冷不丁地,高懿却突然冒出了一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
“呃……?”她一时反应不及。
“还是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么?”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憾然的情绪。
哦……她突然领悟了过来,他指的是她失忆的事,他以为她是因为失忆才水准大失的。她的额头有一些津津地冷汗冒了出来,她不敢实言,却也不愿意开口撒谎。只得埋下头来,逃避……
高懿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手中那堆鬼画符的纸递还给了她。
她赶紧接了过来,在额头在擦了一把汗,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还收藏呢,收藏个鬼,她心中对自己有些怨气,一转身便几把几把地把这些让她汗颜的作品揉成了一个团。
他二人本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她没脸见人了,埋下头自顾地收拾桌面。
“诺儿……”高懿朝她稍稍走近了一些。
她顿了一下,还是停下了手抬起头来看向他。
“想学的话,明日让人给你请一个老师来!”他像个慈祥而慷慨地老爸一样,真是为难了这么清高的他了。
“我不要!”她丢下这句不知好歹的话,低下头继续收拾桌面。其实没怎么收拾,只是将左边的移到右边,将右边地放到左边,这样无聊地假装。
“怎么了?”他耐着性子表达他的关切。
她默默地想了一下,他是王爷,她也不能太不给面子。思索了一瞬,她浅浅地抬起眼故作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我……还不习惯和陌生人相处!”而后立马又装得低眉顺眼地垂下了头。初荷在一旁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她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高懿没再出声。他提步走到了桌旁,一抬手捡起了她临摹的那本书,瞥了一眼又扔回到桌面,“怎么用这种书来练习?”
“嗯?这是什么书?”她复又捡了起来,左右观察了一番,祭祀之类的吧,看不大懂,“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书,随便找的,没有字帖。”她将书又放到了初荷面前,“王爷……”她笑嘻嘻地转向高懿,“你就不必给我请老师了,你看,送我几本字帖好不好?”双手竟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右臂。
高懿转头来有些意外地盯住了她那双不安分的手。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荒唐,仓皇地将手收回藏到了身后,“对不起,放错了地方!”她看着他,双瞳尽可能表现出了水汪汪和无辜地效果。
高懿的目光在她脸上静止了几秒钟,她顿时觉得面上火辣辣的,赶紧干干净净地收回了眼光,乖乖地垂下头。
“自己能学好么?”顿了顿,他似乎妥协了,却是有些不放心。
“当然可以,我可是冰雪聪明之人!”见他松口了她赶紧抬起头来开始自她标榜,“王爷要是不放心,也可经常过来监督,并亲自指点,呵呵!”她竟开始调皮地说些玩笑话。
高懿没出声,默默地垂眼看着她。
王爷是不是不能这样开玩笑?她不由得暗暗地吐了吐舌头,“好像不行是吧,请王爷当老师我还交不起这个学费~~~”她小声地嘀咕道。
高懿哂然,对她的话未置可否,却转过脸对初荷道,“去与小姐将脸擦一擦!”
“呃……?”她愣住了。
初荷这才转过眼来盯住她的脸,突然,这小丫头掩着嘴偷笑了起来。
“怎么了?”她心底升起了不详的预兆,伸出手在脸上开始胡乱地摸索。
高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别抹了,越抹越脏!“他看着她,竟展露出了灿烂的笑颜,一如皑皑冰原上绽放的鲜艳花朵。
这笑颜……她有些惊讶地看着,心底觉得不可置信,这笑颜竟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小姐,奴婢去给您拿个湿巾来!”初荷这丫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吐了吐舌头竟一溜烟逃跑了。
这让她略有些尴尬,她红着脸将手抽了回来,“呵,弄了墨水在脸上吧?”她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了,只得转过脸来,又开始假装收拾已被她越收拾越胡乱的桌面。
高懿伸出手来,捡起一支掉落在桌面的毛笔,却没有要递给她的意思。
她突然有了灵感,赶紧将原本收好的宣纸展开来平铺到他面前,“王爷……”她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举着笔看了她一眼,他明白她的意思了,“要本王写什么?”
“写什么……”她蹙着眉思索了片刻,“啊,写我的名字吧,王爷你教我写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高懿露出了不可置信地表情。
“嗯!”她朝他扬了扬眉,雀跃地接过他的笔,在砚台中蘸了蘸墨汁,也学着初荷方才那般,在砚台边上刮了刮才递给了他。她不知道这个时代能有什么诗词歌赋,高懿所知未必是她所知,而同样,她所知也未必他所知,因此,还不如装傻到底,反正写名字是她迟早要学会的事,而她也只是有兴趣看看高懿的书法水平如何。
高懿无言地接过笔,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是略有所悟。他单手缓缓负于身后,略俯身,立笔悬腕,从容下笔……只见一时笔锋剑走,形若游龙,挥洒如流,然未及感叹瞬间戛然而止。
他缓缓地直起身来,有些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哦……写好了啊?”她尴尬地陪着笑脸,将脸凑了过去……待定睛,八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她的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颤——宁舍千金,不负一诺?!
“高懿?!”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高懿一撒手将手中的笔扔下,他似乎丝毫未理会她的震惊,“听着……”他的声音沉沉,表情有些严肃,似乎有重要的话要对她说。
“……”她这才收拾起了心绪认真地看着他。
“本王……”他似在斟酌,好像有些话难于出口。“本王定然会带你回天玺城,但……”他有些犹豫不决地看着她。
她身上不禁一阵汗毛倒竖,这转折后面藏着的又是什么玄机?
“但是,本王暂时无法还你身份!”
他眼光深深地看着她,深得无边,深得让她一无所知,“这是何意?”
“你可仍叫‘一诺’”,他伸出手指了指他方才所写的字,“但是,你暂不能姓夏……”
不能姓夏?她登时明白他的意思了,就是说她即便和他回天玺城,他也会向所有人隐瞒她的身世,看来她暂时是要隐姓埋名了,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王爷,我不在乎!”
他的神情有些意外,转瞬又释然,点了点头,“若有人问你名姓,你该如何作答?”
“名姓?”她眨巴着眼思索了片刻,“宁……宁一诺可好?”她抬起头征询般地看着他。
“宁?”高懿有些狐疑地看着了她一瞬,却也没再多问,只是轻轻地一点头,“嗯,便是‘宁’了!”
她心头粲然,她……又能光明正大地叫宁一诺了!
初荷拿了一条湿热的帕子过来与她将脸擦干净。
高懿也见事已交代妥当便也离开了。
收拾桌面的时候,初荷看到了高懿写的字,“小姐,这是王爷写的啊,真好看,写的什么啊?”
她这才又重新将眼光投到了那八个字上面。方才只顾将心思放到这八个字所指的内容上,却忽略了感叹他这一手好字。她虽不懂软笔书法,但亦能略辨好歹,虽是简单八个字,但每字必字形清峻冷傲,笔锋稳健锐利,孤傲中敛透深沉,一如其人,着实有种令人震撼折服的气势。
“小姐,你识得么?”初荷在一旁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这才抬起头来,“当然识得……这,是我的名字!”
“哦……”初荷这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八个字,这番有意无意地承诺,不论能否兑现,且让她悉心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