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果然还是阴雨绵绵。起床后,她和初荷便决定动手了。
她差初荷从花匠那边借来了蓑衣斗笠,各自将衣裙袖口绑牢,着上蓑衣斗笠,拿上花锹便冒雨出门了。
两片地的兰花草已被无情冬雨浇得奄奄一息了,她和初荷都大为心疼。她将花锹小心翼翼地插进早已松湿透了土地,将兰花小心翼翼地挖出,待到挖出,她的心蓦地一跌,迟了,到底是迟了,根都烂了。
“小姐……!”初荷红着眼眶转过头来看着她,手中也有一株根部已然腐烂的兰草。
她的眼眶也被初荷染红了,却不甘心,又转过身用花锹一颗颗将兰草挖出,一株烂了、又一株烂了、烂了、烂了……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心头无限地委屈和挫败感袭来,她一把扔下花锹,抱着双膝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
“小姐……!”初荷顿时也慌了神,便跪立在她身边,抱着她的手臂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了?”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冷厉的声音,于她二人恍若天边惊雷。
她二人惊得顿时停止了哭泣,相对一眼迅速搀扶着起身,转身一看……深色锦袍,俊逸挺拔,除了他还有谁能在这隐晦冬日带来一抹惊艳亮色。
“王爷吉祥!”初荷的反应总会比她快一拍。
她却还像个傻瓜一般地看着他,这些天来,她心头压着的人和事偏偏在同一时刻出现,这让她心中顿时更为激荡,一时间竟哭得出不得声来。
高懿显然被她的模样吓到了,面上显现出了震惊地忧色,他一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臂,“这是怎么了?”他的声音急切而担忧,询眼望向初荷。
“我们的……我们的兰花死光了!”她抽噎着看着他,泪水和雨水迷得她的眼睛根本没法将他看清晰。
他紧蹙这眉眼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被她俩糟蹋地不成样的兰花地,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为了此事么?”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什么只是此事,你不知道我们花了多少心血!”她一边抽泣着,一边不服地朝他吼道,现在,她只是纯粹因为兰花而伤心,而人,只要见到了她便不怨了。
高懿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好了,进屋吧,兰花死了还能再种,等天晴了本王陪你一起种!”
什么?她顿时停住了哭泣,他……他刚说什么?陪她一起种?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却只是轻轻一哂,一抬手将她头上的斗笠挥去,将手中的伞移到她的头顶,右手则护住她的右肩,将她往屋内推去。
“初荷,初荷……快进来!”她来不及回头,只顾着大声对初荷喊道。
“哎……”初荷便在后头应道。
进得屋来,解下身上的蓑衣她才发现,因方才护着她进屋,高懿的锦袍沾了不少的泥。“王爷,你的衣服……”
他低头瞧了瞧,似乎没放在心上,“不妨事,反是你,赶紧拾掇一番!”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一身,虽然衣裙用布带绑上,却仍是挡不住地沾满了泥水。而双手、双脚更是不必说了。“这……”她犹豫了,她若进去换衣裳,高懿不就走了啊?
高懿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去吧,本王在外厢等候!”他的声音和眼神似乎比平日里柔情许多。
她这才安下心来,“是,那……我先去了!”
高懿点了点头。
“走,初荷!”她拉着初荷一起。
“小姐……”初荷小声地叫住了她,“小姐先去,奴婢先伺候王爷!”
“不必了!”高懿瞥了她二人一眼,“与小姐更衣去吧!”
“奴婢遵命!”初荷这才拉起她的手,两人一起钻进房中。
不愿让他久候,她尽快地换好了衣裳鞋袜,稍稍拾掇一番便冲了出去。当然,她没忘记从床头将那个小木匣提上。
待得到了外厢,就见高懿正立在窗前,眼光静视着窗外,冷寂而悠长。她不由得滞住了脚步,想就这样看一看他。身为王爷的他、贵为王爷的他,他那凌人高处到底会怎般的清冷,怎般的孤寂?他眼底的那一抹风景有何人能猜,又有何人能懂?
仿佛是感觉到了身后的眼光,高懿忽然收回了方才滞留在窗外的目光,转过身来,自然地投向她,“拾妥了?”
“啊……是!”她走到他面前停住了脚步,双手将小木匣举起,“请王爷过目!”她颇有些自豪地看着他。
高懿斜眼看着我,却并未伸手来接,“这是……?”
她不满地瘪瘪嘴,“给王爷看看她的成长记录!”
“哦?”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从中将厚厚一摞宣纸取出,“王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请从今日起,便对我刮目相看!”她得意地将那一摞宣纸一把放到了他掌中。
高懿讶然,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他将那一摞宣纸放回桌上,便开始一张一张地翻阅。半盏茶的功夫,他已将绝大部分的都翻阅完毕了。他仍将宣纸整整齐齐摞好至于桌上。
她不安地看着他,他竟面无异色,无鄙夷之色,更无赞许之色。她心头竟失落了几分。
初荷沏了茶过来。他从来就耐得住性子,不开言,却揭开茶盏轻轻地咄了一小口。
“王爷……”她终究不比他,便开始开口催促他。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茶盏,“说吧,要怎样奖赏?”他的神色一时阴晴难测。
“什么?”她愣了一下,心中顿时不满,“王爷,我可不是与你讨赏的!”
高懿朝她笑了笑,“是本王想赏你的,为赞你进步如此之大!”
进步?听到这两个字,她这才又开心了起来,莞尔道,“多谢王爷夸赞!”
高懿终于满意地笑了,“那奖赏……”
“王爷奖赏,我自然要了!”她赶紧笑吟吟地接过他的话来,“不过,我还未想好要什么,可否算王爷先欠我的?”她狡黠地看着他。
高懿轻轻一笑,未应承,却起身下座。
“王爷……”她赶紧踩着他的脚跟跟上,“可否?”
“本王的承诺从不拖欠,不取自废……”
“啊……”正当她失望之时,他的声音又悠悠传出。
“不过,此次例外,仅此一次!”
“谢谢王爷!”她欢呼着搂住了他的手臂,她发誓,她是无意识地。
高懿却明显不适,转头看向不安分地她。
“哦……”她预备将手收回,刚松了一点,心中却有一念起,她的双手再次牢牢箍上了他的手臂,并抬起眼,眼眸明丽地看向他。
高懿蹙起了眉头,脸色微变,他转头向她轻斥道,“不得放肆!”
她心头有些犹豫,始于无意,而眼下她已是有意。她是该耍赖撒娇继续下去,还是该从他之言就此罢手?她缓缓地松开了手,她终是做不成这样的人。
高懿偏头看了看她,他的神情已然恢复正色。
她低低地垂下了头。如此看来,他今日必是心情大好,才会任她之前胡作非为一番,然而,即便如此,方才一事,便是底线,饶是她,也无法碰触。
彼此间沉默了片刻,他才又道,“除了书法,还有其他想学的么?”
她哑然失笑,他是要将她培养成全能型人才的慷慨老爸么?她摇了摇头,“暂无他想,我会专心将字练好的!”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提步走出了厅门。
初荷迅速上前将伞与他递上,她却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不道别,也不相送。
他接过伞,头也不回地大步踏入雨幕中,渐渐消失不见。
半月不见,感觉有一肚子的话要对他言讲,到头却发现那只是自己腹中胀气……她狠狠自嘲。
谁还图他晴日时会来陪她种兰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