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醒!”低沉陌生的声音一直在耳朵回荡,怎么会有人叫醒我呢?我困倦的睁开眼睛,有些昏暗的光线里,看到一张肮脏的面孔,蓬着的头发纠结着油泥与草屑。我眨了眨眼睛,这人是谁?怎么会有这么脏的人出现在我房里?太不可思义了。
那人见我醒来,对我露出温暖的笑意,然后拿着一支有些残破无柄的瓷匙递到我的嘴边,轻声说:“刚讨来的薄粥,还温着,趁热喝。”
讨来的薄粥?我困惑地看着他,在他暖暖的笑容中无意识的张开嘴,吞下他喂给我的面条汤似的清粥。这粥真够稀的,莫怪要叫薄粥。我又眨动了几下眼睛,感受到空气中陌生又不安定的气息,我这是在哪儿?我疑惑不解的看向四周,乌黑而肮脏的小屋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不远处墙角摆着一个缺了很大一块的断耳壶。给我喂粥的人盘腿坐在地上,手里小心托着的碗脏脏破破残掉大半个。我仔细地看着他,散乱的头发下只看清那双绽放着温暖笑意的眼睛,满满的油泥下看不清他的长相。我判断不出他的身高,只觉得他瘦骨嶙峋的手很大,指骨粗壮包满老茧。
“这是哪儿?”我暗哑无力地问。
“这里是绥远郡营牢,前天看小兄弟睡在路边,便把你抱来这里。”
“绥远郡?营牢?我睡路边?咳咳咳!”我惊叫起来,被口里的粥呛的直咳,这是做梦吗?我不是在府里在睡觉来着?
“小兄弟莫怕,万事有我在。”那人微笑着,着忙却不慌张地小心放下手里的碗,抱起我轻轻拍着背,“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我一脑子浆糊,完全弄不清状况,顺过气后说:“我叫王雷,不知道是哪里人。”
那人眼中流露出怜惜之色,见我不咳了把我放下,然后拿过粥接着喂我,并且说:“我叫周亢,小兄弟唤我一声周大哥便可。”
“嗯,周大哥!”我点了点头,晕得七荤八素,我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到底是做梦还是再次失忆,忘记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了?这次牟芗怎么不来捉我回去了呢?我极度适应不良地乱想着,也许再睡一睡就会回到絮暖阁了吧!
如此想着,便当真睡着,只是睡的得极不安稳,耳边一直传来各种奇怪的声音,有尖叫声,有呻吟声,有哭叫声,有惨嚎声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仍是被周亢叫醒,除了吃了些薄粥,还有一小块味道极差的饼,周亢对于我能把食物吃下去很是高兴,摸着我的头说:“好样的,就是要嘴硬才能活下去。”他的说法让我觉得自己以前一定是死也不肯吃他给的饼的,不过这种发霉谷物混着木炭一起蒸过,再用滤石漂洗后做的饼,味道不是一般的难吃,若不是我吃惯了泷沨那些死变态熬的药,当真是吃不下这种东西的。
吃过东西后感觉体力恢复了很多,可以自己坐起来,只是从腰往下没有知觉,试了几次也无法站起来。周亢有些惊讶地看查看向我的双腿,又捏又按得好一会儿才说:“你昏睡之时双腿原是能动的,如何人醒了腿却失了知觉?”
我昏睡时腿能动?不会吧!我怎么记得我的腿脚原本就是没知觉的,为此还时常被媚滹他们借来泄愤拍成红烧蹄子,结果却因为我的无知无觉而越加恼怒,最后改成咬我耳朵或拍我的手背,然后在我的大哭中签下不平等条约,为我带来无数好处后结束他们的无聊行为。
周亢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中年人,虽然穿的衣服破烂,但通体上下都干干净净。他仔细地查看了我的腿后皱眉许久,然后示意周亢和他出去,行了极远才停下来低声交谈。我用力地支着耳朵去听,很想知道自己的腿还有没有救。
结果却听见银子在低声问月眉:“府主可是醒着的?”
月眉回说:“只大瞪着眼睛发呆,怕是不曾醒来。”
大瞪眼睛发呆?我眨了下眼,瞧向声音来处,就看见银子和月眉站在我旁边很是担忧地看着我。嗯,不是吧!我不是在营牢里吗?我用看向四周,却定自己真的是在那间小黑屋内,但眼前却又真真正正的看到银子和月眉,幻觉吗?我皱了下眉。看到周亢走进来越过银子和月眉,坐在我面前,脸上带着一丝迟疑。
“周大哥,大夫怎么说?”我问话的同时,看到牟芗的脸出现在面前,不由自主的露出大大的笑容。
周亢脸上现出惊讶之色,略停了一下后一脸坚定地说:“你叫我一声大哥,我便终身是你大哥。”
牟芗在他身后翻了翻白眼,对我咬牙切齿地狠瞪了半天,才说:“宝贝儿,让我掐死你吧!”
他才这样说着,就看到媚滹和泷沨冒了出来,媚滹还粗鲁的把银子扒到一边,脸上表情很是呆滞地瞪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怪叫一声扑上前一把掐在我脖子上,发疯一样的大叫:“我掐死你,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我被吓得尖叫一声,猛往后退了一下,双手护在脖子,立刻发现到不对。脖子上没有手,而且呼吸不受影响。我连忙摸了又摸,真的没有手,忙又揉了揉眼睛,媚滹还是做着掐我脖子的动作,泷沨一脸当他白痴的神情,但看我的眼神却是极为凶恶。而银子、月眉等婢女此时已回过神,惊慌的跪了一地,哭求着媚滹让他放开我。周亢似乎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瞠目看着我,泥灰之下隐现的浮上紫红,眼睛里看不出是怒气还是尴尬。
“哈哈哈!”牟芗突然大笑起来,媚滹突然放开我,没好气地说:“笑什么笑!”然后转身离去。泷沨一脸阴森地盯着我,好半天才语气温和地说:“你干脆死了算了。”说完也走了。
什么意思啊!
不等我反过味来,眼前又冲进几人,我只认得跑在最前面的是赪晗,他看到我的脸后呆了呆,然后惨叫一声转身就跑走。另几人看了我一会儿,脸上表情都是又惊又怒,其中有一个看起来感觉很像牟芗的人还走到我面前,一把揪起我的衣襟,恶狠狠地说:“我真该杀了你!”
什么啊!我条件反射地抓住自己的衣襟,嗯,没有手,我没被他抓到。突然眼前一影,感觉有人好像打了下我的头,然后看到有人把揪我衣襟的人推看,是岚垕。他瞪着我过了一会儿,才神经质地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后猛然停住,一脸狰狞地对我说:“看我们被吓到好玩吗?”然后突然大吼一声:“你给我回来!”便一掌击向我的额头。
“呯!”我似乎听到一声巨响,屋里的东西一下全都破碎,一支晶莹洁白的手挡在岚垕的手上,并听到有人大叫:“你疯了!强招回来会化为飞灰。”
岚垕的脸微有些扭曲,一拳挥向晶莹洁白的手主人,近乎咆哮地吼着:“都是你害的,不然她就不用再弄碎一粒。我们这么拼命,全都白废。”
“不要在这里打。”戛邶突然插进来,黑着脸说:“弄坏宝贝儿的真身,我捏死你们。”说完就抱起我往外走。
这真是戛邶?怎么这么有气势,跟原来那个稀里糊涂蛋是同一人吗?我正在疑惑着,就看到炳雳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一边脸已经肿了起来。然后看到一个破烂的窗外飞进几个人,其中一人看了我一眼,淡笑了一下说:“事已到此,让淞狄陪着她吧!快些布阵,守住她最后一束神丝,不能让它断掉。”
什么啊!这到底都是什么啊!我抬手给了自己二耳光,唔!好痛,眼泪一下涌上来,耳朵传来牟芗哭笑不得地声音:“宝贝儿,我不是在这里,你有不明白的可以问我啊,干嘛打自己。”
咦?牟芗还在?不是病重产生幻觉!我一把摸掉眼泪看过去,絮暖阁内的影像已经消失,眼前的景物只有小黑屋的泥墙,人物就是坐地上的周亢和半个身子浮空中的牟芗。牟芗怎么只剩下半个身子?我困惑地看着他。
牟芗瞪着我,突然一脸痛苦相,抽搐着嘴角问我:“宝贝儿,你还是一点点也没想起来?”
“什么?”我呆呆回了一声,搞不懂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亢看我的表情疑惑而担忧起来,迟疑着问:“雷弟,你,你怎么了?”
我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指着牟芗说:“你身后有一个半截身子的人。”
周亢闻言猛一下转身向后看,停了一下回过头,眼中明显露出浓浓的担忧,温和着声音说:“雷弟身子病弱,几日未进水米,一时眼花而已,大哥身后并没有人。”
牟芗轻笑一声说:“他看不见我的。你现在元神外溢固化人形,并非真正人身,原本就体弱力薄,强行施法固化出来的身子极虚弱,没什么自保的能力,所以你行事作为务必小心。若是被会法术的人看到,一定会捉你当食物来吃,更要小心提防鬼怪精妖魔等异类,你现在模样它们吃你更加方便。既然你找上这周亢,必然他有保你不受那些东西侵害的体质,但这对人却无能为力。看你一脸迷糊相,怕是智力更低了,我说再多也是白费唇舌,总之一句话,离所有人都远点。”
“哦!”我很受教的点点头,完全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还是不懂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更不明白我刚才怎么会看到那些,好像没有听说过室内有海市蜃楼的,刚刚那些应该算是海市蜃楼吧!那牟芗现在出现在这里,也是海市蜃楼的影像吗?好像可以和我对话一样,这种海市蜃楼应该是极罕见的吧!
周亢见我点头,紧崩的身体有一丝放松,笑着说:“雷弟身子弱,这般坐着也极辛苦的样了,脸色越加难看三分,还是躺下吧!”说着便扶我躺下,然后又说:“你且多睡会,晚饭或有肉吃。”
“好!”我随便点了点头,看到牟芗的影像淡化消失,眼皮沉重也着起来,本想说周亢还没告诉大夫说了什么,但一躺下便困地张不开嘴,极快的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