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临中夏，时清人复长。——李隆基
四时花竞巧，九子粽争新。——李隆基
康熙三十八年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
大到国，小到巷，年年都十分热闹，划龙舟，酿雄酒，还有娘亲包的粽子，惹的人满心欢喜。今年府里设了宴，说是要来贵客。见了才知道乃当朝的御医张叔伯一家。朝中他和爹爹最为要好，又是同窗，彼此更为惺惺相惜。张叔伯有个儿子叫张易霖，年龄比姐姐小，却比她大，性子倒很敦厚，常被她指着鼻子数落。可姐姐每每见着他，不敢多说半个字，真是让人奇怪了？姐姐什么时候会怕生了呢？
今儿端午，她特意穿了一件粉缎金线的花坎肩，最喜欢的粉兔绣鞋，乃是娘亲去年送生辰时绣的。头上斜簮了两朵小雏菊，挽了一支白玉兰的宝石簮，缀了一缕儿的青丝，也不失大家闺秀之范。她兴高采烈地出了门，直蹦姐姐的闺房，刚进门便被一阵幽兰香给迷住了，瞧见姐姐一身碧绿清波裙，如漆乌发流云盘上，髻边插一支银月簪子，两鬓处贴有兰花一朵，耳上白玉宝石的耳坠摇曳生光，颈项上还带了爹爹送给她的‘水晶琉璃珠’，彷如仙女下凡。
“昕儿，你来了。”声音沉淀的让人无法抗拒。
‘嗯’了一声，她两眼发光迎手过去轻轻拉住了，彼此笑盈盈的同朝门外迈去。
她们有些日子没见，踏在府里的小院内，赏百花齐放，听蜂鸟争鸣，余光瞄着姐姐神采飞逸，难得她能在‘飞儿’的伤痛中醒来，真是欣慰。
“姐姐，你瞧张易霖杵在哪儿呢。”
姐姐的笑自然有一种超俗的状态，一颦一举都让人过目难忘。她不禁暗暗叹气，姐姐真是美的让人嫉妒。
张易霖的目光投了过来，瞧他那抽身想离开的动作，她偏要将他喊回来：
“张易霖！”
他颇有些不耐烦的转身，当双目瞧见姐姐时，神情瞬间聚变成一弯新月。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姐姐眉头微皱，轻声叮咛：
“昕儿，不可胡来。”
她何时与他客气过？“那还不是他自找的？”
说完有意无意的瞪了张易霖两眼，谁让他总是爱抬杠呢？也许他怕姐姐生气，按耐住想和她抬扛的性子。倒好，她也露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儿。
张易霖双手抱拳作揖，沉稳而儒雅，缓缓道：
“大小姐，二小姐安好！”
“张公子客气了，张公子今儿乃是客人，昕儿，你这番作法岂是待客之道。”
她上半句对着张易霖说的，下半句嘴里责怪，实则暗示她不要太过，以免让家人难堪。
她当然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人情世故，只不过顾念着称张易霖一声大哥，果是因为彼此太熟悉，有些无的放矢罢了，如若不解他的性格，她能理睬他吗？姐姐不理解她，她不怪她。但为给张易霖在姐姐跟前留点面子，缓了缓声线，嘴角歪笑道：
“张大哥刚才明明远远的就看见了我们？何故掉头就走？到底是怕见到我呢？还是怕见到姐姐呢？”
张易霖愣了愣，傻了眼似的，恐怕他眼下还未能参透说这话的意思吧？倒是把身边的芸筝、紫箬两个丫头给逗笑了。蔻玥转身盯了紫箬一眼，紫箬捂嘴不敢再笑，又才对视她狡黠的目光，不太愉悦，但脸色有些泛红。
“昕儿，你岂能拿张公子寻乐？”
蔻玥口气有些重，她自然懂得看她脸色，适而可止道：
“岂敢，岂敢！”
张易霖微微露出尴尬笑容道：
“无妨，无妨的，二小姐也不过是与张某玩笑而已。”淡淡地瞟了一眼张易霖：
“看看，他自己都这样说了。”
语毕，瞄向姐姐，她尴尬扯动着嘴角，话语渐渐小声森冷：
“张公子不予你计较你倒是越发来劲，你乃宾，他乃客,不可造次。”
蔻昕轻点了头，盯着张易霖就是一阵嗔笑：
“张大哥不会和我计较的，是不是？即使不看在爹爹的面儿，也会看在姐姐的面上吧？”
张易霖愣住了。
蔻玥脸红一阵，俩人不在言语。唯有她‘咯吱咯吱’的笑出了声，蔻玥回神羞答答的愤愤：
“昕儿你贫嘴，姐姐可再不理你了。”
“你若不理我？我这就带着张大哥走了。”瞟着张易霖傻不知所措的模样，和蔻玥涨红了脸不约而合，她的眼神里还有些怒意，知道她一定是喜欢张易霖，想到此出，着实好笑，蔻昕拉住张易霖就走，虽没被蔻玥唤住，倒是听见紫箬小声说：
“大小姐，二小姐她怎么能这样？”
蔻昕也只是不语，继续拉着张易霖朝前走，不远处张易霖停住了脚步：
“你是故意的吧？”
她示意芸筝过去把风，转身双手交叉一抹贼笑：
“若不出此下策，又怎会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张易霖声音陡地透出颤音：
“易霖岂敢如此妄想，自知承受不起。”见他脸色有些愧色，突然又神色语气柔婉道：
“昕儿你难道不知我的心意？”
蔻昕愣了半筹，不可置否的扯动嘴角笑了笑：
“难道我姐姐还配不上你吗？你可知外边有多少达官贵人等着替我姐姐说亲呢？”
张易霖静静的望着她，良久无语。
她依稀记得年少时，他常来府里和我们作伴，唯有她和他打打闹闹，而蔻玥因那时刚来府里不久，总是站的远远的，不敢靠近他们。回忆里，他为她捉蝉，扑蝴蝶，抓麻雀，甚至被她带着逃课，总做出一些让他受罚的事。回想起来那次蔻玥替她撒谎，受罚，现在想来，倒怀疑姐姐是为了张易霖才肯站出来的。
“昕儿，你果真不知我的真心？”
蔻昕心中一怔，怎么回事？定了定神，竟有这样自作多情的人？她从小都当他是大哥哥，自然也没有半点儿女情长！
他双目直视她，一阵灼热，她越发觉得不自在，张易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男人了，可惜不是她内心想要的人。而且姐姐喜欢的人，她都会义无反顾的让给她。
“昕儿，我知道你也喜欢我，这些年咱们的感情难道是假的吗？你是担心蔻玥吗？难道你连我也要让给她吗？”
蔻昕板了脸色，转过身道：
“张大哥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叫姐姐听见了可要伤了她的心？难道张大哥你想伤害美丽、单纯而善良的姐姐吗？”
张易霖眼神慢慢的黯淡，嘴中喃喃：
“可是，昕儿……。”
“没有可是。”
打断张易霖的话，神情十分的镇定，她知道必须断了他的念想，将来他才会对蔻玥好，于是转眼又柔声道：
“张大哥，我把你一直当成亲哥哥对待，咱们两家可是世交，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我的姐姐蔻玥。”
他既羞愧又暗暗叹气，连连歉声说：
“是我太过唐突，一切都听昕儿的。”
蔻昕瞧他肯听，含着笑意说：“对嘛，这样子才是我的张大哥。”
这时，芸筝过来请他们去用膳，又才对着张易霖叮嘱了，希望他不要辜负蔻玥。二人一路上没有多说半句，也不知道是她觉得尴尬，还是不想再和他瓜葛？入了厅内，都已满堂，入座时先行拜见了张叔伯，闲话家常一番，目视了娘亲，希望她能谅解，果不其然最了解她的还是母亲，蔻母笑道：
“你和易霖都说什么悄悄话去了？如画回来说明明看见你们仨都在园子里，怎么到是玥儿先过来了，反而你俩迟迟没到呢？”
蔻昕对视着大家疑惑的眼神傻笑着一把抓过面前的汤碗喝着，也不敢看他们，缓缓地说：
“张大哥说今晚灯会很好看，让我带上姐姐一同去看呢。”
她说完，张易霖和蔻玥都差点被呛死。
凌柱好像看出了什么，咳咳两声，都不敢再多言。张叔伯尴尬的缓和着：
“孩子们长大了，也甚难聚在一起，趁着今儿端午节，也该出去玩玩。”
蔻昕下意识瞧爹爹抿嘴笑着放下筷子，知道他心里肯定有不爽快的事，否则他也不会听了张叔伯的话后放下筷子笑着，这可是他不悦时的习惯呢。想当初他最不喜欢她带着张易霖胡来呢？瞄着蔻母瞟了几眼，暗示她不要出声，才又望向张易霖笑吟吟：
“是啊，是啊，他们兄妹之间也该出去玩玩儿，咱们也只能愿着他们相处融洽，如今易霖越发沉稳，有主见，不像儿时爱跟着昕丫头疯疯癫癫的，我倒是喜欢的紧呢。”
张叔伯爽朗的笑着：
“夫人打小就疼爱易霖，这可是霖儿的福气。如今瞧着玥儿和昕儿都年过十三了吧？”
凌柱没说话，蔻母浅笑着：
“玥儿十六了，昕儿刚过了十三，还是一副孩子模样呢！”
蔻昕咧嘴笑笑，转眼之际给了张易霖一个鬼脸，忽被凌柱余光看见，又才低头不语。
“宫里也到了选秀之年，各旗女子皆要入宫选秀，不知凌兄……。”话未完，张叔伯刻意瞟了蔻玥一眼，她也趁机朝姐姐看去，蔻玥神情泰若看向一旁的爹爹拿起筷子夹了一菜肴入口细细嚼着，又缓缓举杯朝张叔伯敬酒，两人连喝了两杯，才破惊而笑：
“我镶黄旗钮祜禄凌柱生有两位乖巧灵秀之女，玥儿聪明，温柔娴熟，举止大体。昕儿活泼直率，有点儿任性，不失小聪明，确太过于轻信他人，所以不太适合进宫选秀。”
语毕，此话玄音，谁人也听得出来。当她看向蔻玥那张惊咋的表情一瞬之后暗默的眼神像是接受了这种被安排的悲哀？她忍不住惊喊了一声：“爹，我不要姐姐进宫选秀。”
空气中，她的声音凝集，凌柱一声厉呵：
“放肆，这事岂是你说了算。你姐姐聪慧，为事谦逊，你那骨子蛮劲，为父倒怕你把皇宫给掀翻了，害了你自己事小，牵连族人岂不让钮祜禄氏蒙羞。”
她没想到会被如此打击，无言以对，眄视姐姐，她早已双眼含泪望向了张易霖，张易霖此番不敢多看她一眼，低头不语。见者心酸不已，刚才还对张易霖言好要他对得起姐姐，这会儿她若进宫，岂不是害她终身，速度起身面向父亲：
“爹爹，咱们家无论如何也要送去一个女儿，不如就让我进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