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帝自有妻有子万事足的美梦中醒过来,屋里空荡荡地一片,没有宫女在旁,没有太监伺候,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矮榻上,左手被包扎了,隐隐透出血渍,身体很累,像是和势均力敌的武林高手决战了三天三夜。看着自己身处的位置,他觉得有些疑惑,明明有床,他怎么会躺在软榻上?
旁边的床铺陷下去小小的一片,被褥里还带着些残余的温度,淡淡的栀子香,年轻的帝王长眉一挑,“元宝!”
太监总管元宝公公匆匆忙忙跑进来,见着里面的场景,心脏突然就狠狠打了个战栗:他和护颜宫无影门数百人守在外面,绝对可以说半只苍蝇都没出来过,据他和上官贤事先对这屋子的检查,绝对没有地洞暗门什么的,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主子一人,皇后和老道长师徒两,都不见了。
他正在发愣,君莫离已经询问出声,“这床上原先睡着谁?”
元宝瞪大眼望向自家正在疑惑这床上怎会沾染栀子香的主子,“额,刚刚还是皇后睡在这里啊,主子,您不记得了?对了,皇后和老道长师徒两呢?怎么不见了?”
“皇后?朕何时有了皇后?是元宝你自己思春了吧?”景平帝嗤笑一声,慢慢踱出门去。
门是打开的,屋外的人很容易看清屋里的情景,明明三个人进去,却只有一个人走出来,上官贤啃鸡腿的手一顿,惊在原地。张扬带着人冲进屋一阵好找,人确实不见了,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凭空消失了。玲珑脸上渐渐聚起怒气,长鞭一抽对着君莫离就开打,“她呢?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景平帝疑惑地望着她,“你是谁?她又是谁?”
景平帝失忆了,所有有关夕颜的记忆都消失了,在他心里,只有那个让他想了二十年的姑娘。众人在那间小屋里一寸寸翻过,人确实不见了。当日一千多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这座简陋的静室,确实没人出来过,经过无忧谷众人对现场的勘察,基本排除了君莫离连杀三人然后毁尸灭迹的可能,青云国皇后又不见了。
经过众人解说,景平帝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皇后楚夕颜,是他的姨母秦素瑶的女儿,他和楚皇后情深似海,他中了梦昙花,楚皇后和他师傅若虚子花了一天一夜施救与他,可是施救完后师傅若虚子师妹绿衣和皇后楚夕颜都不见了。
时隔十五年,他又见到了他的姨母姨父秦素瑶和楚凌云,那个传说中的江南第一美人和武林盟主,面对他时是痛心疾首的凄凉,“阿离啊,你对不住我凌云山庄,对不住颜儿啊!”
那一帮奇奇怪怪的人看着他时更是恨不得食他肉啃他骨,上官贤沉着眸子告诉他,“这是你那英年早逝的大舅子留给你皇后的陪嫁,小夕颜极爱你,弄丢了她,他们自是该恨你,要不是看着你是她一心扶持的皇帝,他们早就动手了,子远,要赶紧找到她,不然天下将乱。”
一夜之间,西疆某偏僻小院飞出信鸽鹰隼若干,传信烟花更是亮到半夜,整个神宇大陆都在找人。南越东辰由南宫尘楼临云负责,青云本国由无影门负责,新打下来的西疆由护颜宫门人一寸寸的搜,三天,半个月,一个月,两个月,还是没有消息。
在暖风和煦的温柔春光里,御笔亲书的寻人令慢慢褪去颜色。短短两个月,楚凌云像是老了十岁,秦素瑶整日以泪洗面。先是外孙早逝,又是外孙女失踪,那个罪魁祸首乐得逍遥别人却不敢把他怎样,秦楼主气得一病不起。
张扬钟裕和南宫尘楼临云还是不眠不休地找,楚无忧把夕颜托给他们,他们一定要找到她。君莫离也要找到她,不仅是为了江山稳固,而是他们说,这楚夕颜就是他梦了二十年的姑娘,从不会什么儿女情长的冷柯皱起眉头告诉他,“不找到她,圣上来日想起来一定会后悔的!”
神宇大陆上笼罩着一层阴云,凭空丢了的人数十万人找了两个月都没找到,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君莫离拿出他和若虚子单线联系的传信烟花,也是杳无音讯,年轻的帝王靠着桃花树坐下,胸口是闷闷地痛,似乎打上一拳都会是一阵空落落的回声,除了那个皇后和师父,他到底还丢了什么?
今年的春光似乎往年更冷,到了春末的时候还呼啦啦卷下一场大雪来,灼灼百花凋零,惟有卧凤阁花圃里的栀子花临雪绽放。景平帝去卧凤阁赏花,据说这宫殿本名乾清宫,楚皇后住进来后嫌这名字老气,是他亲自改的名,取其鸾凤栖息之意,楚皇后最爱栀子花,因此卧凤阁里满是栀子香。
年轻的帝王抱了手炉靠着廊檐赏难得的雪中栀子花,踩着积雪不慎滑倒在地,在浓密的栀子丛中看到了个檀木盒子,放得地方很隐蔽,不从特殊的角度去看是不会看见的。
思琴说这是楚夕颜的东西,当初她就经常看见楚皇后往里面放东西。
盒子没有锁,景平帝抱着暂且一观的心思打开来看,彻底惊住。
盒子里是一叠素帕,帕子上的字迹清秀端正记载着每日琐事,每张都标了日期,短短几行字写尽一腔心事。
青历三月二十六,桃花初绽春色盎然,深夜有雨,微冷,你我异世初见对面不识,我心极痛。
青历四月十八,夕阳凄美,醉仙阁一场豪赌,五十万两雪花银试你前世记忆,你茫然不知恍若陌路,我下定决心助你登极御宇入主金銮。
青历四月二十,你入凌云山庄,山门口相见,既忧且喜。
四月二十五,无忧愿助我偿愿,甚是惭愧,甚是惭愧。
青历五月初八,天光晴好,倾月湖遇刺,担心你受伤,舍身挡刀,极痛。五月初九,让你发现女儿身,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青历七月二十三,接获圣旨入朝为官,满心欢喜。
九月重阳,青阳赈灾,君莫超兵败,官升户部尚书。十月天冷,街口遇刺,疑是你令人所为,委屈心酸。初九,无忧病重,左右为难。十三,君莫啸兵败,你入主东宫,甚喜。二十二,无忧身死,二十九,你记忆恢复异世相认,、、、、、心神俱灭。
那一日,世人心中年少英雄的景平帝捧着一个檀木盒子泪流满面,那一日元宝公公又一次听见了主子的嚎叫,“苏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