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安邺郡主一舞倾城,愿求良配。又有平成王世子全然无视礼法,欲揽佳人。如今的年轻人,都是如此这般大胆不成?有人暗骂伤风败俗,有人夸赞此乃真性情!
南荣瑞哈哈大笑,“好,好!平成王世子都等不及拟旨么?”
杜荣华亦在一旁笑出了声,莲花殿上,璧人成双。
或许是喝多了酒,灯下看美人格外妖娆,或许是眼前的美人如画,令人如沐春风,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赏心悦目的情景了。
直至宴会结束,出月全身都似麻木一般,没有一丝热度。她眼神呆滞地望着殿上来来回回轻歌曼舞的女子,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吟唱,为什么起舞,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人的双眼。
荣京将军路子徵本就年轻有为,今日又得帝后指婚,可谓前途无量。众臣轮番上阵向他敬酒,路子徵也不扫众人的兴,自是一饮而尽。
南荣焕笑意吟吟,连连向两人道喜。周晋轩眉梢似乎有些不悦,他这个风流倜傥的平成王世子今后恐怕再不会向从前那般自在了。
回府的马车上,林盛连连叹息,吴夫人不明所以,林出尘转头望向窗外。
出月当夜亦不能安睡,辗转之际,听得璧竹语气古怪道:“今日陛下给主子赐婚之时,二小姐情急之下却摔了玉杯。”
原来她竟对周晋轩这个风流世子倾心,出月苦笑。既然如此,她便更加恨这个姐姐了吧。方才殿上的一切仿佛做梦一般,她静下心来慢慢回想起席上周晋轩的话语,“此时忤逆,你我都是死路一条。”
她心惊,脑中思绪万千,杂乱无章,无数画面跳跃至眼前,又尽数散去。她缓缓闭上眼睛,感觉有些累了,眼睛干涩疼痛,膝盖亦隐隐作痛,可心中却似缺失了一块,痛意更甚。此时此刻,出月不知是身体更痛或是心中更痛,如果再回到那一日上元灯节,她必定会握着路子徵的手不放开,不许他丢下她离开东厄山。没有人看到莲花殿上,她的视线忽然模糊,强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有一滴眼泪跌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如同天界的琉璃水晶跌入尘埃,摔得支离破碎。
三日前,南荣瑞在辰阳殿中歇息。杜荣华摈退了左右,道:“陛下,听闻荣京将军近日回京。陛下可曾听说,不少氏族女儿为他心思缭乱了呢。”
南荣瑞神色舒缓道,道:“子徵正值青年才俊,不足为怪。”
“此人忠勇无双,又平定了西北战乱,当真是少年英雄,何不赐他一门婚事?”杜荣华笑道。
南荣瑞伸手揽过妻子,道:“难得皇后一片苦心,他与林少傅本是东厄山同门,有些情投意合。”
“陛下不可。”杜荣华道。
“为何?”南荣瑞的眼眸忽然闪动。
“我看陛下对路将军很是喜欢,以他的才干日后必成大器,可林盛不过是小小御史,他们二人结成连理实为不妥。”
“皇后以为谁家的女儿更为合适?”南荣瑞露出久违的笑容。
杜荣华面上闪过一抹轻笑,“平仁王罗光义之女,安邺郡主罗玉笙。”
“安邺?我本想把她许配给平成王世子的。”南荣瑞笑道,看来他没有这样的福分了。
杜荣华暗暗心惊:“陛下,你难道忘了周晋轩的身世?他位列三公,若再娶了安邺郡主,恐怕无人可以压制得了。”
南荣瑞沉默了一会,仿佛被杜荣华的话所触动,“你所说的也有些道理。”
“依臣妾之见,路子徵身份低微,若与安邺郡主喜结连理,乃是天大的好事,必将会对陛下感恩戴德;而平成王世子本就放浪形骸,若娶了林盛的女儿,也多了约束。”杜荣华这一席话说的真诚无比,其中的利害关系,南荣瑞心中明了。
南荣瑞淡淡道:“就依你所言。”
杜荣华面上带笑,心中却道:“周晋轩无人能约束,这些年频频与父亲作对,万不可让他与手握兵权的平仁王有一丝一毫的瓜葛;烽儿的少傅林出月,写得一手好字,又有连陛下都称赞的煮茶手艺,这些都是陛下极其喜欢的,自入朝来,经常在御前侍奉,若不将此女逐出宫中,恐怕日后会有晋级妃嫔的野心。姐姐啊姐姐,我好心将你这两个弟子凑做一对,也算对你仁至义尽了!罗光义虽然手握兵权,膝下仅有罗玉笙一女,若让她的女儿嫁了朝中贵族,岂不是助长了他的野心,荣京将军路子徵,出生寒门身份卑微,做罗光义的女婿再好不过。”
三月的荣安城,竟然飘起了雪花。
仓平的女官婚配后皆不得在朝廷为官,因此出月便搬回了御史府居住,自此不再上朝,亦不得随意踏出御史府半步。可平成王世子却大张旗鼓地拜会未来的岳丈,单是送来的彩礼,就装了满满两辆马车。
府中的丫鬟婆子偷偷到前厅张望,头一次见到这般财大气粗的少年公子,各个心神荡漾,生恨投错了胎,不能有这样的福分。
出月并不关心这些事情,每日在屋内读书习字。精明的璧竹却不闲着,府中事务不分大小,她都看得一清二楚,听得明明白白,闲暇时便讲给出月听。
“主子,世子正与老爷商定婚期呢!”璧竹慌忙跑入房中。
出月握笔的手顿了一下,“这么快?”
“是呀,就在三月二十六。世子送来的彩礼装了整整两马车,将前院摆得满满的,引得满街的百姓都来凑热闹!”璧竹一口气说完,却见出月面上并无喜色。
“璧竹,这几日在府中可曾觉得烦闷?”出月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主子!”璧竹眼中满是幽怨,“出不得府门,璧竹都快憋死了。”
一炷香之后,出月与璧竹自后院翻墙而出。
“主子你,莫不是要逃婚吧?”璧竹本就怯生生的话语遭受寒风迎面逆袭,越来越弱。
“逃婚?”出月神情有些恍惚,“我……想再回东厄山。”
“东厄山?”璧竹压住心头的惊呼。她眼珠滴溜一转,听闻尚书大人自幼便在东厄山上清修呢,就连主子也是自东厄而来。可东厄山是仓平国圣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出入的。想到此处,面上晕开了笑容,连忙跟紧了出月。
二人在市集雇了一辆马车,向荣安城外而去。璧竹探首向马车外望去,但见荣安城热闹非凡,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随着马车越行越远,城内的风光远去了,城外的风景却更盛。
东厄山上雾气未散,一场大雪覆盖了往日的枯木深林,天地间似云朵一样的颜色。璧竹这十多年来未曾离开过荣安城,一时只觉光景新鲜,山河清明,虽然寒气袭人,却也十分自在。
马车缓缓在东厄山脚停下,二人下车而行。头顶着是巍峨而立的东厄山,眼前是层层叠叠的石梯,直通东厄山门。整座山都笼罩在白色的瑞雪之中,一路上并无许多人登山,道路两旁不知名的树木参天而立,挂满了剔透的玉挂。璧竹跟在出月身后,一前一后上了石梯。
脚下新雪的“嘎吱”声依旧,出月想起去年的上元佳节,她故意在雪地里滑倒,如愿落在了那个温暖的怀抱之中。那夜他的手温暖有力,覆上她的手背,而今物是人非,不知当日的子徵是否早就看穿了她的小小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