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候,终于能离开皇宫,出月不禁长舒一口气,却见不远处一群女子袅袅而来,好不热闹。姿色姣好的女子们笑作一团,好似彩蝶翩跹,真是好看。那些平日里熟络的或是不熟的,甚至是素未蒙面的女人将出月围在当中,令她受宠若惊。
仅仅是得了一套茶具而已,却引得宫中风向忽变,方才还是初夏温和的风,此时却像北风似的席天卷地而来,出月忙跟着春姬逃离开来,上车坐定,对周莫说了一声,“走吧。”
车轮旋转落地,车声渐远。突然想起周晋轩曾经说过,“你这妹子心高气傲,为夫可不敢染指,恐怕日后,会给你我带来不小的麻烦呢?”
她的妹妹,恐怕很快就会给他带来麻烦了吧。出月步伐沉重地走到梨树之下,此时繁华尽落,天气却越发明媚。
周晋轩早已归来,正斜倚在矮榻上,捧着一卷书,并不看她。他似乎越来越喜欢到揽月阁歇息小坐,脸皮也越发的厚了。出月目露不悦之色,“这么早就回来了?”
“是啊,宫中不太平,麻烦得很。”他叹气道。
“宫中……怎么了?”出月疑惑。
“陛下中毒了。”
“上午不是还在观礼台上看比赛么?”出月道:“可抓到了下毒之人?”
“没有。”周晋轩垂眸道:“陛下回宫后突然晕阙……方太医正在诊断。”
“因此才在比赛结束后,迅速遣散了众人?”出月喃喃道。
“看到了吧?”周晋轩忽然一笑。
“看到什么?”出月明知故问。
“皇后似乎有意让你的妹妹和太子亲近。”
“你后悔了?”出月呵呵地笑了起来。
“哪里,三千弱水,为夫饮一瓢足矣。”此刻周晋轩正好抬头,亦望着出月笑。
她不想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改口道,“今晚我要回家一趟。”
“成婚两个多月,是该回趟娘家。”周晋轩眼睛里全是笑意,“早些回来,免得为夫担心。”
他思虑片刻,又道:“如今已是世子妃了,即便是归宁,也不能失了身份。”
于是出月又要沐浴梳妆一番,为了不失“身份”,璧竹将世子平日里带回的各种首饰统统拿了出来,为她尽数穿戴。
云鬟高耸,配以金边镶玉的步摇,恰似乌鬟中皓月当空。南海明珠串联成珠的耳坠,直落肩头摇曳生姿。桃花贴面,红袍垂地,素手拢袖,顾盼生辉。出月进宫之时,也不曾这样打扮过。
周莫备车,璧竹随后。
出月缓缓走出揽月阁,周晋轩却刚好抬步而来。二人相逢园中,周晋轩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惊艳之色,却道:“夫人,这钗都歪了。”
他左手挽起袖袍,右手抚上出月的鬓角,呼吸渐渐在她耳畔清晰起来,她不适应地微微移开了脸,鬓间却清晰落下了一吻。
周莫、璧竹皆睁大了眼睛,随即知趣地快速溜走。
出月难以置信地怒睁杏眼,低声怒斥,“你做什么?”
周晋轩露笑容,“这般花容月貌的美人儿,为夫只是情难自禁。”
出月正欲发作,周晋轩却笑道:“别忘了代为夫向岳父岳母大人问好,对了……还有你那可爱的妹妹,还有翎羽郎。”
周莫备好了马车,方见世子携世子妃慢慢走来,眉目间尽显甜蜜之色。此次只是太尉府家宴,出月思前想后,也只带了璧竹和周莫两人前去。上午是春姬,此时又是周莫,出月怒了努嘴,却什么都没说,心中却十分不悦,他为何总派人监视她?
林府因为长公子的归来,显得格外热闹。就连平日不怎么走动的平成王世子妃也前来赴宴,让下人们暗暗吃惊。当年的落魄庶出女如今可谓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下人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眼里少了傲慢,多了几分拘谨。
前厅的公子身着银袍,虽不耀眼,却令人心生敬畏,此时他盘发戴冠,肤色微黑,正是少年将军的模样。
十余年来,林出云的样子变了不少,不再是离去那年弱不禁风的模样,儒雅的气质中多了些许沉稳果敢,眼神冷峻坚毅,透露出淡淡的威严。
此时此刻,林出云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出月。她越来越像父亲喜欢的那个女人了,仿佛天生就是那样高贵典雅;她分没有倾城的美貌,却处处显现出动人心魄的风流,仿佛立于云端,直教人可望而不可及。
林出云冷峻的眸子缓缓跳动起来,多了几分欢乐。
“出月。”他轻声呼唤,声音低沉沙哑。
“大哥。”出月的脸上也多了笑意,她唤林盛父亲,吴氏母亲,林出尘妹妹,可唯有这声“大哥”是真心诚意的。
“他……待你可好。”也许是太久不曾相见,林出云的话语显得十分不连贯。
出月没有想到他会问起这个,笑容明朗,“很好。”
“十多年不见,出月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了。”林出云道。
“大哥也越发风流儒雅了。”出月回敬他。
“我没能想到你会回来。”
“大哥归来,我岂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你比小时候更加爱笑了。”
“大哥比小时候更加啰嗦了。”
言毕,二人皆是哈哈大笑。林出云的印象中,出月总是哭哭啼啼的模样,一张俊俏的小脸每天都挂着泪痕,小时候还经常被出尘欺负,而今的她,真的长大了。
言谈间,听闻林出尘回府。一时间百姓奔走相告,说林家的两位小姐得了皇后的喜爱,自是不比往昔,尤其是那位出尘小姐,竟是乘了宫中玉辇。只见御史府张灯结彩,周遭沸沸扬扬,又引来了更多看热闹的人。林出尘下车而来,随她而至的护卫侍女,少说也有十余个,皆着正式宫服,捧着皇后赏赐的珍宝礼盒,浩浩荡荡,好生气派。
林出尘一入前厅,便如一只张开羽翼的彩蝶,飘然落入林出云的怀抱中,娇滴滴地呼唤了一声,“哥哥。”明媚的眼中星芒滚动,险些落泪。
林出云亦是呆呆望着她,目光灼灼,一时间相对无言,只有呵呵傻笑。
眼前是亲人团聚的感人景象,出月一时间心中黯然,便随众人入了席。与世子府上的玉盘珍馐相比,这菜肴佳酿只能算是家常便饭。出月却心生感慨,原来因一双儿女齐回太尉府,吴夫人竟然亲自下厨,备了这些小菜,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怡然自得,别有一番风味。
此情此景,出月不禁为之一动。原来一直以来孤苦一人,如秋叶般飘零的恰好是她。
林出云恰好夹了一只鸡腿给她,道:“多吃些。”
出月低下头,鼻端一酸,低声说了句“谢谢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