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树影斑驳,月色迷茫,四下里寂静,忽然间自里屋传出了男子痛苦的喊声,只一声,便没了声音,换做平时,若蔚也许就当成了幻觉,但今夜她并没有入睡,睁大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陷入思考中,人在有心事的时候,便会越发地烦躁不安,而辗转难眠的时刻,正是注意力最为集中的时候,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被放大开来,尤其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几乎就在男子呼声的刹那,若蔚呼啦一下翻身而起,推开门走了进去,触目所及,原本洁净的床榻已经是凌乱不堪,男子原本是朝向门口的脸微微现出了扭曲的神色,听见门开的声音,下意识地将身体转了过去,只留下背影面对着若蔚。
若蔚的心里,忽然就感觉到了一丝疼痛——眼前的这个男人智力若孩童,却仍在承受痛苦的时候表现出了男子汉的尊严,这是一种本能,这个男人,原本该是冷静自持的人。
若蔚走近前来,低低地嗓音轻叫着,似是想让男子放松一些,若蔚轻轻地走到了床的另一头,只见男子额头上闪现幽暗的光泽,若蔚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光泽的变幻,下意识地探手覆向男子的额头,被男子翻身躲了过去——都什么时候了,还逞强!若蔚心中忽现了一丝恼意,心里头的倔强骤起,执意将手覆盖上男子的额头——极烫,自己的手覆盖上去,若架在火炉上炙烧一般。
依照若蔚平素的性格,若是自己疼成这样,必然是抱成团蜷缩着,因为她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下意识地采取保护措施,而男子则是下意识地避免将自己的脆弱面展示人前——足见他平日里会以坚强自持的模样示人。
若蔚忽然大步向门外走去,男子发白的唇上,不经意间溢出了几个字,叫若蔚原本要离开呼唤药老的脚步停了下来,呼啦一下转身看向了床榻上的男子!
就在此时,屋外,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不止一人向这边奔了过来,若蔚因为心中惦念而着急推开的门原本就没掩上,此刻众人哗啦一下涌了进来,一下子便将小小的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无暇理会,为什么男子的事情会惊动到这许多的人,若蔚眼前最为担心地,便是墨玉心心念念不忘的这个男子如今仿若走在了鬼门关卡上,生死难料——且不论自己这段时间照顾他下来,发现他是个极为简单的男子,心里不禁多了几分好感,便是他刚才吐露的,若蔚便要守着他醒来,让他给自己交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长眉、药老,快过来,看看他究竟怎么了?”若蔚急急开口,同时身子跟着往旁边侧了下,给药老和长眉让开了位置——被若蔚唤作长眉的人,正是诊所的老头,因着他眉毛异于常人,又古怪地坚持不肯透漏自己的名字,于是一次被若蔚看见了他眉毛变长了,遂称呼他为长眉。
长眉和药老两人上前,一个探脉、一个查看他周身的异状,半响,长眉的手还兀自搭在男子的手上,思绪已经飘飞,药老术法修为高超,一身医术更是出神入化,此刻更是蹙了眉,看向男子痛苦中带着一丝扭曲的面容,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判断——“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了吗?”
长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老朽无能为力,无法减轻他的痛苦。”
“药老,他的病症如何?”阿遥在一旁开了口,冷静的语气中带着不为人知的慌乱。
药老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男子一眼,对着众人摇了摇头。
“你是纵横三界的药老,非但看不出他神色痛苦的病症来源,更无法对症下药,减轻他的病痛?”若蔚心中,对药老大失所望,言语间,也就不客气起来。
“你这娃儿,懂什么。”药老叹了口气,抚着胡子开口说道。
若蔚天眼分明看到,男子额头上的莲花已经悄然盛放,若一幅卷轴,舒展开了它的全貌,叫窥见的人看得痴迷,反观身边的众人,眼神中都是一种心知肚明地敞亮。
这么想着的时候,药老手上寒芒乍现,竟是刺向了男子的周身大穴,就是若蔚素来不精通医术的人也知道,气血运行之际,人的周身大穴被封,便会经脉郁结,严重的话会导致死亡——这药老,竟是要置他于死地?
“墨玉,你不去看看他吗?听说,他已经醒来了。”白莲忽然睁开了眼睛,在墨玉的耳边说道。
“我去见他,只会给他带来噩运,像这样不是挺好,那群人心地友善,会照顾好他的。”墨玉抚上了自己如玉般地脸颊,苦笑了一下。
“你总是这样,犹犹豫豫,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给他种下佛魔莲。”白莲将自己团成团,趴在了墨玉的肩头,翻了个白眼。
“当初吗?”墨玉低头,看向了自己摊开的手掌,十指葱葱,青翠欲滴,若人世间最美好的音符,悄然绽放。
“罢了,事已至此,还是想想如何与尊上交代为好。”白莲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还能怎么说呢?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墨玉幽幽地说道。
“你疯了!你明知道尊上的脾性,你这一实话实说,便是落实了你偷盗之名,已经送出去的东西,如今再盗取回来,你让尊上的脸往哪搁!”白莲急得舌头都打结了。
“你放心,我不会做没有把握,自寻死路的事情。”墨玉忽然间轻笑了一声,看向镜子中自己的如花容颜。
“你的意思是?”白莲的话中,有着霎时的了然。
“寻寻觅觅,那种死而复活的讯息,最是叫人乱了分寸,不是吗?”墨玉歪着脑袋,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开来。
“多少年了,终于,有了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