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十年四月天,于桓不会忘记这个时间。
赵家村发出阵阵恶臭,一些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也许这里曾下了很久很久的雨,那些在屋外的尸体有些浮肿,老鼠在尸体周围上下窜动着,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于桓艰难地拖着已经快到极限的身子,朝家的方向奔去。
天色在于桓刚到赵家村的时候,便暗沉下来,正是正午时刻,却已是傍晚的天气,仿佛是无数的怨灵在借着这突变的风云向他哭诉……
木门朝屋内敞开,殷红的鲜血飞溅在上面仿佛一朵绽开的红莲,苏儿的尸体僵硬地侧躺在地上,睁大着眼睛盯着正站在门外的于桓,痛苦的表情永远地疆在了惨白的脸上,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口子翻出了模糊的血肉,一只手正远远地伸向门外,仿佛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又像是在哭喊,“夫君,你怎么还不回来……”
于桓脑袋“翁”地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苏…儿……”一声沙哑而绝望的哭喊刺破长空,骇人的闪电击落在他身后不足五十米的地方,于桓毫无躲闪,只恨闪电为何不击得准一些!
于桓扑在地上,不住地捶打着地面,雷声轰鸣,将他的哭喊湮没在空旷的天地之间。
磅礴的雨水像天河决堤,倾泻而下。
豆大的雨点打在他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像被毒液腐蚀一样,疼痛令他清醒,吃力地横抱起苏儿的尸体,任凭雨水冲刷着自己和苏儿的伤口。
雨越下越畅快,似乎想要洗尽这无边的罪孽。
空旷荒野的山谷中。
于桓颤抖着在木牌上刻下“爱妻苏儿之墓”,这四处杂草丛生的凄凉之地便有了一座孤坟。于桓轻轻地抚摸着坟堆上的泥土,大雨冲刷下,无数泥浆飞溅在于桓的手上,衣服上,他只静静地跪在坟前......
天河之水足足倾泻了一天一夜,于桓不吃不喝在坟前跪着,三日后,太阳重新从云层里钻了出来,金色的阳光铺洒在这山花烂漫的大地上。
于桓朝着妻子的坟堆连磕了三个响头,苏儿,你好好在此处安息,待我找到了我们的女儿,便来陪你!你看,这里景色秀丽,虽没有潺潺溪水,这遍地的花草也是你生前喜欢的,为夫已经在你坟上移来了梨树,明年你就可以看见你最喜欢的梨花了……
于桓将苏儿坟墓上的杂草清理了一番,回到了赵家村。
曾经亲切的笑脸,熟悉的面孔,此刻尽是茫然。你们的灾难是因我而起,宣冷不会让你们死得不明不白。
于桓找来火把,一处一处点燃,也许怨念仍萦绕在赵家村,火苗迅速蹿开,那疯狂的火舌似乎想要舔尽每一个角落,不一会儿,赵家村已经成了一片火海,于桓不忍心看着昔日温暖的家园付之一炬,含泪离开,大火在他身后疯狂地舞蹈......
月明星稀,于桓悄然潜入睿亲王府。
王府上下均已进入睡梦。
偌大的王府不下数百间房,于桓一间一间耐着性子仔细查看,可是带给他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为何没有?
每一个角落都已经寻遍了,连婴儿的痕迹都未曾发现。简志轩,你到底将我的一双孩儿藏于何处?
于桓紧紧地握住剑柄,手细微地颤抖着,眼神凛冽地望着简志轩卧房的方向。简志轩!我多想现在就取你性命以填我赵家村数十条人命!可是......一想到双生子甜美的笑容,于桓的脸上只有绝望......孩儿,你到底在何方……
十日后,于桓信守承诺出现在昱国皇宫宫墙外,却被侍卫挡在了宫门外。
“摘下面罩!”侍卫勒令。
于桓犹豫,再次毕恭毕敬地请求道:“请大人代为向皇上通传,于桓求见!”
谁知那侍卫异常偏执,一副不达目的死不休的架势,呵斥道:“摘下面罩!”
于桓不想引来围观,造成轰动,也不想与他继续纠缠,考虑再三后,还是除下了面罩……
旁边过路的小孩本拖着娘亲的手满足吃着糖果,不小心瞥见了于桓的面容,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糖果从嘴里落了下来。于桓赶紧重新戴上面罩,恳切地说道:“大人,烦请您代为通传,皇上一定龙颜大悦!”
那侍卫见到于桓尽毁的面容,狐疑地打量了他一阵,将信将疑地说道:“你等着!”
于桓回头望了望那小孩的背影,已经被他的娘亲抱在了身上,不住地安慰着。是啊,出事到现在,自己还未曾见过自己的样貌,只知道不会很乐观,却不曾想过面目可憎到吓哭小孩。
片刻之后,那侍卫快步跑来,脸上挂满了恭敬的笑容,连声音也谦卑了许多,“大人,请随我来,小人为您引路!”
一身龙纹加身的皇上显得威严无比,但是看到于桓出现的那一刹脸上充满了喜悦,于桓正要行礼,皇上赶紧扶住,“不必多礼!”
皇上仔细打量着于桓,看来伤势大好,放心地说道:“朕任命你为御前侍卫副统领一职!”
于桓忙跪下准备谢恩,皇上仍摆了摆手,示意他毋须多礼,继续说道:“不过,你的主要责任还是做太子的近身侍卫,护太子周全!”
“微臣领命!”于桓的嗓子看样子是废了,不过这样也好,仇人不仅认不出自己的样貌,恐怕连声音也识别不了了。此次进宫的目的,一是报救命之恩;二是报血海之仇!
徐子监捧上一个黄色锦缎盖住的托盘,掀开后一个做工精致的金丝面罩出现在于桓面前,皇上说:“这个金丝面罩乃朕命人特地所制,心里一直盼望着你能进宫,它总算见着自己的主人了!”
于桓有一丝感动,想不到皇上能如此上心,皇上指着一旁的长剑,金丝剑鞘上镶嵌着几颗红宝石,晃眼看去有点华而不实的感觉,继续说道:“这把金丝宝剑虽然其貌不扬,可是它的剑身却能削铁如泥,无坚不摧,是昱国前朝的战利品,如今也一并赐予你!”
于桓重重地跪在地上,铿锵有力地叩谢道:“谢主隆恩!”
皇上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望向天空。于桓戴上金丝面罩,手里紧紧握住金丝宝剑,由徐子监领路,向太子殿的方向走去。赵宣冷已经连同赵家村一起化为灰烬,如今,自己是侍卫于桓!
太元十年这一年,伴随着阴谋变质的继续滋生和仇恨之火越烧越旺,一双小生命正在两个不同世界里悄悄地成长,拥有两种不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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