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户寨往东不足百里的地方,有一处山谷终日被紫烟笼罩,远远看去紫烟袅袅宛若仙境,整座山谷犹置于云端,缥缈得如同幻境。
而那紫烟却是毒王与外世隔绝的屏障,若有人误闯毒王谷,不慎吸食紫烟,则会进入梦幻********,可是现实中却全身溃烂剥落直到血肉生生褪尽剩下一堆白骨,那人却不会有一丝痛楚,意识仍沦陷在自己的幻觉里。
星辰背着已经昏迷不醒的琴雅,紧紧跟随一身黑袍的师父走到毒王谷紫烟屏障外,谷口立着一块碑,上面写着“紫云仙境有来无回”。
鬼仙回过头,那张二八少女的脸时常会让星辰产生错觉,这样的妙龄女子是自己的母亲,任谁也不会相信。
鬼仙从怀中掏出两粒恶臭无比的药丸,一颗塞进琴雅嘴里,一颗示意星辰吞下。
星辰接过药丸吞了下去。鬼仙见两人均已服下丹药,便朝前走去。星辰下意识地伸手拦住她问道:“师父不用服下药丸再进去?”
鬼仙挥开星辰的手,“区区紫烟还奈何不了我。”
三人继续前行,服下丹药之后,那曼妙的紫云仙境仿佛消失了,失去紫色烟云笼罩的山谷也渐渐明朗起来,一路上看见不少珍贵植被,连平日里常见的花草在这里似乎也更为娇艳,那娇艳里透着邪气,就像在等着来人贡献自己的鲜血喂养它们邪恶的灵魂。
“小心别碰着这里的一草一木。”
星辰的脚正要踩下一株含羞草,鬼仙提醒道。
“这不过是株含羞草……”星辰看着随风摇摆的含羞草,这样普通的植物,外面随处可见。
“这里你所看到的一切,或许与外面无异,但都是毒王自己培育栽种的毒物。那不是含羞草,你若踩下去它的叶子不会闭合,而是会化成成千上万只你看不见的小虫子钻进你的五脏六腑!”
星辰闻言赶紧缩回脚,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身旁奇形怪状的树跟羽仙蝴蝶谷里的树倒有些相似,只是蝴蝶谷里飞舞的都是美丽的蝴蝶,而这里,树上盘踞的不是色彩斑斓的毒蛇就是硕大无比的蜘蛛,所幸琴雅已经昏迷,要是她还醒着,恐怕也会被这里的情景吓得昏死过去。
三人走过了植被妖曳、毒物密布的小树林,淌过了一条流淌着红色溪水的小溪,据说这条小溪的源头是毒王的炼药房,原本这里是没有小溪的,试药的人和动物,鲜血与药水越来越多,最终就汇聚成了一条小溪,潺潺而不绝。
走过独木桥,便来到毒王栖居之地,竟是另一番景象。山头断崖上一股清泉直流而下,水花飞溅在白雾缭绕的水潭里,水潭四周繁花竞开,香气吻面。水潭下方一张松软的床就这样幕天席地敞放在那里。看来毒王也是一个不拘一格的人,竟没有一间像样的屋舍。
在星辰焦急地四处寻找毒王的时候,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山石后面的树林中走来。那人胡茬凌乱,样貌丑陋不堪,青色衣衫上沾满了血污,一只手哆哆嗦嗦地端着僧侣用的青钵,里面正躺着一只血淋淋的耳朵。
有不速之客闯入毒王谷,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美。”毒王佝偻着身躯,余光扫视着鬼仙。
“今日前来,是想让你救一救这个少女。”鬼仙并不与他寒暄,开门见山地说出此行的目的。
星辰将琴雅从背上放下,坐在一旁的石阶上。
毒王面无表情,看了一眼道:“在下何德何能,她所中的毒我解不了。”
“怎么会,这世上岂有你毒王解不了的毒?”星辰道。
毒王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少年,冷笑道:“这便是你与他的孩子吧?”
星辰被毒王冷若冰霜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鬼仙并不答话,自顾自地说道:“你不必推搪,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这人你必须得救,还必须得救活!”
“我能救她,你能放过我的女儿吗?”毒王抬头看着鬼仙,他看起来是那么卑微。
“羽仙也是我的女儿,我不会伤害她。”
毒王脚步蹒跚,走到琴雅身旁放下青钵为她把脉,片刻后继续说道:“你为了报复负你之人,却让我的女儿月月受锥心嗜血之痛,你也是在报复我吧?你恨我施药强暴于你!”
“住口!”鬼仙眉心微蹙,她似乎早已料到今日前来会重拾往日不堪的记忆,但是那些话从毒王口中说出的时候,她仍然难以接受。
她本与毒王自小相识,她是苗疆圣女,他是医圣之子。他对她倾心已久,却自卑于自己丑陋的样貌。她与先皇私定终生,触犯圣女戒条,本欲与之私奔,岂料竟招来灭族之祸。她恨皇帝的背叛,也恨自己害了族人,那晚在毒王处,她本求一味毒药了结自己,谁知那碗药喝下去自己并没有死,醒来后发现自己浑身****地躺在毒王身旁。毒王想以此来得到她,她却从此避而不见,隐世于无忧洞谷。
毒王见鬼仙有些恼怒,便不再提及前尘往事。再次为琴雅仔细查看后,他摇了摇头,说道:“只怕回天乏术了。”
“此话何解?”星辰追问。
“她所中的毒来自西域,西域的毒向来以损人心智著称,比如曼陀罗。都是提炼自至阴或至阳的植物,而这位姑娘所中的毒却是糅合了至阴至阳一百八十种植物毒素而成,这种毒素会在人的血液里像太极八卦一样演化出无数种扩散的方式,就算解毒之人穷极力气化解了毒素,那也只是暂时化解了毒素的一种演变方式而已,并不能根除。”
“如此说来,她体内的毒实际上就像一颗种子,不断在体内繁衍滋生?”鬼仙问道。
毒王点了点头。
星辰担忧地看着昏迷的琴雅,若是琴颜知道连毒王也救不了她的妹妹,她会怎样……
“你听见了,不是我不尽力帮她救这个双生妹妹,是连毒王也无能为力。”鬼仙侧目对星辰说道。
“她是双生子?”毒王眼神一亮,似乎找到解救之法。
“毒王可是有法子了?”星辰惊喜地问道。
“倒是有一法,只是这法子我也没万全的把握。”毒王有些迟疑。
“说来听听!”星辰道。
“双生子身体流的血是一样的,对人体不会有任何排斥,所以我们可以以血换血,清除她血液里的毒素。”
“可是这样,不就把毒素过给了另一个人了吗?”星辰担忧道。
“也不一定,不过这也是风险所在,但是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星辰犹豫不决,若救,师妹也将会面临丧失心智的危险,若不救,师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隐瞒事实。
正在星辰犹豫之间,鬼仙阻止道:“不行!不能让琴颜冒险。”
星辰轻蔑地看着鬼仙,说道:“你是怕琴颜出事便没人完成你的任务了吧?”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不行就是不行!”鬼仙道。
“可她是琴颜的亲妹妹,难道你忍心让她俩刚重逢便要生离死别吗?”星辰呵道。
“行了,你们别争了!”毒王劝阻道,“如果要救,也不必急于一时,你们可以考虑清楚,或是等所有事情结束以后,再来我毒王谷!”
“琴雅的毒已经加速发作,”星辰瞥了瞥身旁的鬼仙,继续说道,“若等我们再次来到毒王谷,她说不定已经毒发身亡了!”
毒王扶起琴雅,朝水潭边走去,说道:“随我来。”
星辰与鬼仙疑惑地跟着他来到水潭边,一股逼人寒气袭来。
毒王抬头望了望山头直下的清泉,说道:“这股清泉流入水潭底,全部冻结成寒冰。水潭下是个千年寒洞,能让所有的东西保持入洞时的状态,只要将琴雅放在寒洞里,她的血液会暂时停止流动,所以毒素不会滋长。”
“果真如此,那待我跟琴颜说明后,再做决断!”星辰稍有松弛,“那琴雅就有劳毒王您了!”
毒王点了点头。
星辰再三谢过毒王,准备就此拜别,前往漠国与琴颜汇合。
鬼仙正欲离去,毒王忽然叫住她,“请留步!”
“何事?”鬼仙问道。
“如果可以,能否放过羽仙,不要再施血咒或童蛊了……若想保住你的容貌,我也能做到。”毒王言辞恳切。
鬼仙看了看他,转身离去。
毒王有些失落,她想做什么或者不想做什么,几十年了,自己都不能左右。
在鬼仙的身影即将消失在他眼前的时候,那与鬼仙容貌极不相称甚至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放心吧,童蛊已被星辰破坏,那人已死,这副皮囊也不重要了!”
毒王会心一笑,或许他以为,皇帝死了,鬼仙的爱和恨也一并消失了,可是他隐居于这紫云仙境又怎会知道,苗寨刚刚遭受了一场更甚从前的大屠杀,如今苗人只剩下寥寥数人,新的仇恨正在鬼仙心中慢慢滋生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