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茫然一闪而过,心念转动间,晚晴便已恢复如常,她动了动唇,笑道:“玥儿……”听楚妈妈的话。
楚玥好像知道她要开口说什么,小嘴一嘟,就红了眼眶,“玥儿不走。”
语气十分坚决,但脸上泫然欲泣的表情甚是可怜,楚妈妈脸上尴尬,却不好再强行带人,一时拿不定主意,踌躇不前。
小喜和安儿见状,觉得楚妈妈等人仗着有老夫人撑腰,拿了鸡毛当令箭,浑然不把大公子及她们放在眼里,皆是一脸愤然的瞪着几人。她们才是大公子身边的正经奴婢,哪能眼睁睁的看着主子被欺负。
双方僵持着,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正在这时,只见门外又走进一个人来,是翡翠。翡翠宛若没有看到屋子里剑拔弩张的诡异气氛,冲晚晴行了一礼,笑道:“老夫人说了,前几日身子不大好,这阵子好了,便吩咐人将花房旁边的静澜苑收拾了出来,请大公子和夫人先搬去那儿暂居。”
她话一出口,楚妈妈等人当场便变了脸色。
府里谁人不知,静澜苑是当日楚玥的父亲和生母住的院子,因楚玥的母亲陈氏名字是个澜字,楚明翔特意起的园名,并亲自题写并找名匠打制的匾额。自从两人过世后,老夫人睹物思人,每日伤心不已,直至后来派人封了园子。沉寂了十几年的静澜苑,今日却为了一个并不中意的人重新布置,老夫人忽冷忽热的态度,令人捉摸不定。
当初大公子大婚,也只是将他的住处修整了一番,添了几样东西而已……
楚妈妈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晚晴不明所以,注意到翡翠传过话,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细微的变化,便猜测这静澜苑不是个寻常的所在。至于是好是坏,她望了望楚玥,便把坏字排除了。既然楚玥也要住进去,定是个不错的去处。
可是,老夫人对她千防万防,这个举动,让她一头雾水。
“大公子的东西奴婢已经差人送了进去,夫人也收拾收拾,这就过去罢。老夫人跟前离不开人,奴婢先告退了。”翡翠又行一礼,便退了出去。晚晴注意到,那个紧紧跟随在翡翠身边的丫头,是刚立了大功的锦翠。楚妈妈等人见状,也纷纷告退离去。
小喜和安儿互视一眼,得意地笑了。
晚晴假装没有看到。
当下主仆几人将东西收拾一番,随五儿去了静澜苑。路上,晚晴问五儿静澜苑的由来,五儿看了看自家公子,压低声音,只答了一句:“大公子的生母陈氏单名一个澜字。”晚晴一听,顿时了然。
静澜苑是楚府最大的一个院子,晚晴环视一周,暗暗估计大约有两个竹居大小,只是更加精致,密竹花架,假山楼台,自成格局。主人的性情从中可略窥一二。清逸淡泊,陶然自怡。正房坐北朝南,分别有正厅,东次间和西次间。正房两边又有东厢房和西厢房数间,西南角设有一个小厨房,可谓样样俱全。
房中已被人打扫干净,窗明几净,桌上熏笼中散发着阵阵淡香,沁人心脾。屋中摆件、帷帐,被褥等全换了新的,比起当日她成亲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任是如此煞费苦心,多年来无人居住的清冷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沉寂之感,在踏入房中的那一刻,汹涌而来。
老夫人没有给她添人,紫苏和五儿领着小喜、安儿、小碗三人将东西放置好后,晚晴便让她们回去收拾自己的物品。她并没有多少东西,一把大火烧得差不多。倒是楚玥,一个月来零零碎碎添了不少,他不喜欢别人碰,晚明便由着他,自个儿摆弄。
东次间是卧房,晚晴推门而进,不出预料的看到钩挂起的双层纱帐两旁,两根一人多高的烛台。她无奈一笑,趴在了被子上。情势急转太快,她需要好好静一静。不知道过了多久,脸上隐约有异样,还有谁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颊边,晚晴皱了皱眉,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晚晴眨眨眼,一把打掉他的手。这家伙趁她睡着之际,拿了发梢搔她的脸,怪不得刚刚那么痒。
“别闹。”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晚晴索性不起身,就这样趴着,这屋里的床比悦然轩的大多了,被褥也舒服柔软,便是这样打横趴着,也不觉得硌人。
楚玥见她不起来,也学着她的样子,打横趴在一旁,枕着双臂,脸对着脸看她。两人相隔不到一尺,楚玥乌黑的眸子里满是盈盈的笑意,从那笑意里,她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影子。好像,离得太近了。晚晴不想动,便道:“过去那边一点。”
“不。”楚玥撇撇嘴,果断地拒绝。他也不想动。
虽然听说楚玥在福梧堂,由楚妈妈亲自照料,但此时离得近了,才发觉竟然消瘦不少。不由伸出手去,轻抚了他的脸,想说什么,话到嘴边才发觉,无话可说。
怔忡间,忽然听到耳边一声娇笑,“好痒……”
她回神,连忙收回手,下一刻撞见楚玥山涧清风般的笑容,她心内释然,亦冲他报之以微笑。一个月不见,充斥在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陌生与微妙,刹那间烟消云散。君不言,我不语,彼此相安。
用过午膳,楚玥去了书房。晚晴将小喜和安儿叫到跟前,刹时沉下脸:“跪下。”
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也会如这般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别人说“跪下”。晚晴苦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小喜和安儿一听,表情一凝,跪在了厅下。
晚晴却不再说话。
两人情知瞒不过,便一五一十从实招来:“奴婢担心夫人受委屈,便自作主张,趁楚妈妈不在,让安儿跑过引开吉祥和如意,过去和大公子说……说夫人很想念大公子,让奴婢带话给大公子……请大公子搬回来……”小喜垂着脑袋,声如细蚊。安儿在一旁点头,将如何在花园里碰见大公子,又是怎么引开的吉祥和如意细细说了一遍。
说罢,安儿偷偷抬头,却撞见脸色越来越冷的夫人,忙又低下了头。
晚晴嘴唇紧抿,目光扫过两人。
所以,才有了早上楚妈妈大闹悦然轩那一幕?那一日,两个小丫鬟在院子里小声嘀咕,她不是没有听见,但没料到,两人竟然自作主张,真的跑去楚玥面前替她说情。很想念他……请他搬回来……,转念想到楚玥温柔得意的眼神,她心里一阵冷风吹过,脸颊却有些发热,感觉……好丢脸。
看到她脸色发青,小喜暗暗庆幸。其实当时为了说动大公子,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得话也没有这么的含蓄,像日思夜想、寝食不安、以泪洗面等等这样偷偷听来的词,好像也用了不少,不管大公子听不听得懂,有现成的好话,总比自己笨嘴拙腮强。当时时间紧急,万一办砸了怎么办?
幸亏菩萨保佑,大公子真的回来了。
小喜胡思乱想一气,却听到夫人对一旁五儿说了些什么。五儿冲她摇摇头,便要领她们出去。紫苏见房门重新关上,不由道:“小姐,五儿向来一丝不苟,您虽然没有明说,可小喜和五儿自作主张,差点惹起事端,五儿定不会轻饶她们的。”
晚晴瞧她一眼,笑道:“这样也好,让小喜长个记性。”紫苏就是心太软。
紫苏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关节。小姐在府中地位尴尬,前段日子虽然管家,但谁人都知,楚家一向都是楚老夫人做主,给了一个管家的名头,那只是做做样子罢了。重要的房产地契钱物等,可都在老夫人手里牢牢攥着呢。老夫人精明,底下人也都不傻,小喜见老夫人带走了姑爷,却把她们这一批伺候的丫头留下,心里着急,这才想着打着小姐的幌子,将姑爷重新请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