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正坐在镜前梳妆。门外一阵脚步声,不消片刻,镜里便出现一张娇俏可爱的脸,望见她,那少女脸上便带了笑容,“嫂嫂,大哥哥,敏儿来看你们了。”说着,楚敏便从挽起的帘帐后走进来,身后跟着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寰儿和世儿。
晚晴从镜子里望着她,笑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可见不是真心。”
楚敏嗔怪地看她一眼,埋怨道:“嫂嫂冤枉好人,敏儿来是要告诉大哥哥和嫂嫂,等会儿不必去请安了,省得白跑一趟。今儿一早祖母派人传下了话,说身子不适,要安心静养几日,谁也不准去吵她。”
楚玥早已穿戴整齐,正双手托着腮,看她挽发。此时听见,忽然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楚敏眼急手快,一把拉住他:“大哥哥去哪儿?”楚玥转身,推着她的手想要挣脱,“哥哥去看祖母。”
岂知,楚敏拽得更紧,笑道:“大哥哥去了也没用,你刚才没听到吗,祖母说的是,谁也不准去吵她。谁也不准,明白吗,意思就是大哥哥也不准。”
“可是……”
楚玥看看门外,仍然不甘心。楚敏忙打断他,“可是什么,敏儿最听大哥哥的话,不会骗你的。”她回头望一眼寰儿世儿,催促道,“快把东西拿来。”寰儿世儿忙将两盘水果端上来,放在桌上。楚敏望了楚玥,笑嘻嘻道:“这是敏儿前天去山上玩,凑巧摘的果子,送给大哥哥吃。大哥哥过来尝尝,可甜呢。”
她一边说,一边把楚玥往回拉。紫苏见状,不由得笑着打趣:“前天大小姐在山上玩耍摘果子的时候,小姐和姑爷都在饿肚子呢,这回呀,可都得补上。”
楚敏一听红了脸,这不是在笑她没心没肺嘛,大哥哥和嫂嫂吃苦的时候,她却还有心情跑出去玩。于是冲紫苏作个鬼脸,“敏儿就知道,祖母才不会真的为难嫂嫂呢,是不是,大哥哥?”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门外有人笑道:“一大清早,就听见有人大哥哥大哥哥叫得欢,我猜呀,八九不离十是大小姐在里头。”话音刚落,翡翠和柳静娴结伴踏进门内,身后,双儿提着一只精巧的盒子。
楚敏在看见柳静娴的第一眼时,便轻哼一声,扭过了脸。
翡翠察觉,轻轻一笑,也不点破,对晚晴和楚玥行礼,道:“奴婢见过大公子,见过夫人。”“见过大公子,”似没料到会撞见楚玥,柳静娴微微一愣,神情有些不自然,盈盈一俯身如弱柳扶风,楚楚生怜。
楚玥摆正脸色,一字一句说得板正,“免礼。”
他望着双儿手上提的盒子,好奇道:“那是什么?”
柳静娴忙道:“大公子和晚晴这几日受委屈了,静娴特意做了拿手的点心,虽说都是常见的东西,却是味道别致,胜在新奇二字。”她略略犹豫,“只望大公子不要嫌弃静娴手拙才好。”
楚敏瞧了一眼,突然笑得古怪:“又是别致又是新奇,不就是几盘点心么。”
被楚敏一顿抢白,柳静娴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禁一阵红一阵白。她性子温软柔弱,一时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只静静低了头,不再说话。旁边的双儿却看不下去了,为主子抱不平,“大小姐饱读诗书,怎么能对我家夫人这般无礼?”
夫人?
楚敏抬眼打量柳静娴,冷笑道:“这里倒是有一位夫人,可我不知,哪儿又来一位夫人,”她望着面前的女子,刻薄道,“我只看到爹爹生前的一个妾室罢了,还是来历不明的贱妾。”
“你……”看到柳静娴的脸瞬间失了血色,双儿气得浑身发抖,“大小姐,奴婢劝您说话要注意分寸,别只顾贪图口舌之快,累及自身。三夫人和我家夫人是一样的身份,您口口声声说我家夫人是贱妾,那大小姐的母亲……”
“双儿”
“住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柳静娴和翡翠不约而同喝止双儿。柳静娴双颊绯红,忍不住咳嗽起来,不知是恼的还是被双儿气的。翡翠忙上前安慰楚敏:“她一个小孩子,说话没轻没重的,大小姐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楚敏眼梢掠过双儿,道:“跟她一般见识,你也太看得起她了。”
柳静娴缓一缓,小心地过来赔不是:“大小姐……”
楚敏却拉了楚玥往外走,“大哥哥,你懒了好几天,今儿要再不去清凉亭,敏儿可不依。快走,现在咱们就去。眼不见心不烦,口里说的可怜,不知道怎么在心里骂我呢。敏儿小心眼,脾气又坏,可要躲得远远的,才不招人恨。”
她说得委屈,却亲密地蹭着楚玥,又是撒娇又是耍赖,故意趾高气扬地从柳静娴面前施施然而过。楚玥被楚敏死死地拽着,退身无望,只好乖乖地和她一同去了。翡翠望着两人的背影,突然道:“只怕去清凉亭,才是她来的目的吧。”
紫苏将发挽好,柳静娴脸色稍稍缓和,走过去挑了一支发钗簪在她鬓边:“老夫人要闭门静养,不知是不是操劳过度所致。其实你被关的那三日,不仅大公子担心不已,老夫人也常整夜彻夜不眠。”
晚晴听罢,淡淡“恩”了一声。
柳静娴见她兴致澜澜,转移了话题:“今日的气色好多了,你自己没瞧见,昨儿个在福梧堂,你的脸色有多骇人。”
最后一根发簪插上,晚晴站起来,握了她的微凉的手,道:“我没有事,倒是你,敏儿心直口快,孩子心性,有时言语冲撞伤了人还不自知,你是长辈,要多担待些。”说着,有意无意间,眼光落在柳静娴身后。那双儿脸色一白,便深深低下了头。
听见长辈二字,柳静娴身体微僵,尴尬地笑笑:“大小姐性情耿直,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她。”
晚晴的手紧一紧,笑意越发真诚:“常听人说你善解人意,与世无争,果然如此。”她转过头望了翡翠,“你有何事,怎的一块过来了?”
翡翠一如既往般恭敬:“夫人不记得了,奴婢却不敢忘。老夫人命夫人主事,让奴婢从旁协助,一月为限。如今才过十日,奴婢职责未了,不敢私自懈怠。”她停一停,复道,“其实昨日奴婢就已经来过,只是夫人关门谢客,奴婢想着夫人困乏,定要好好休息,便没有打扰。今日走到竹居外面,正巧遇着四姨娘,便结伴过来了。”
“再者,如今老夫人静心养病,府里诸事都需要夫人亲自主持大局,奴婢定会尽心竭力保护夫人,不会再让夫人蒙受不白之冤。”
浣绿端了茶上来,柳静娴接过,诧异地望了她一眼,又环顾四周,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这时,晚晴看着翡翠,轻轻一笑:“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她端起一杯茶,呵一口袅袅白气,“说吧,府里出了什么事?”
柳静娴微微一顿,翡翠想了想,道:“夫人,听说二姨娘病了,夫人……可要过去看看?”
“翡翠,”晚晴望着茶杯里浮沉不定的茶叶,语气骤然变冷,“你记着,在这个府里,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即便二姨娘是我的亲姨娘,又是长辈,也改变不了她身为妾室的事实。她既然病了,就该早早去请大夫。她不来拜见我也就罢了,断没有端着长辈的架子,让我这个主母,去探望一个妾室的道理。”
突然地,柳静娴手一抖,茶打翻在地上。
翡翠肃容道:“是,翡翠明白了。”
“二姨娘昨儿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晚晴敛睫,浓浓的睫毛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翡翠道:“听说是受了惊。二姨娘的贴身婢女昨夜受了惊吓,早上醒来昏迷不醒,梦里边还喃喃说着话,胡言乱语。还有就是……就是……”
晚晴抬起眼,目光透着几分冷漠。
翡翠神色一凛,道:“王瑞管事昨天夜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