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槿迁是没有心的,因为她一次又一次伤害游子陵,亲手斩断了她们之间细弱的情缘。可当她将那块玉佩从袖子里掏出来的时候,心还是钝了一下,像是被小铁锤一阵一阵敲着,槿迁盯着那块玉佩的时候,眼里蓄着的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唇角甚至不自觉上扬了。她一手握着虎符,一手握着玉佩,我不知她在犹豫什么,只是确定,她的心里也是有他的。
泠泠然,琴音在寒冷的夜空中飘荡,仔细一听,是从游子陵住所传来的,还有男子低沉的歌喉,暗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吟唱,如泉幽咽。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风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愿一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是游子陵幽幽暗哑的声音,我一听就听出来了,想不到他还会弹琴唱歌,此前在邙山,我见识过他卓尔不群的武艺,想不到他还文武双全呢。
歌声隐隐传来,槿迁一阵深思,寒风吹乱了她的长发,随意飘散在身后,眉眼低垂的那一瞬间,眼眶竟微微红了,修长上翘的睫毛染了一层雾气。
“这首歌有什么典故么?”
我悠悠然开口,槿迁乍然被我唬了一跳,猛一转身,一脸错愕地望着我,许久方开口问道:“嫂嫂何时进来的?”
“进来有一会子了。”我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一脸无奈地笑了笑。
“有多久?”她追问了一句。
我思忖半晌,实诚开口道:“不久不久,恰好听见了你俩的对话。”
我狡黠地朝她眨了眨眼睛,槿迁兀自楞了一会,盯着我看时,仿佛在看一只怪物,盯得我毛骨悚然。
“我是狐幽,并未欺瞒你,你这么惊讶,倒叫我不好意思了。”我吐了吐舌头,闷闷解释了一句,槿迁早已缓过神来,不着痕迹地收起了虎符与玉佩,当然这一切都被我瞧进了眼里。
“嫂嫂没听过这个典故么?”槿迁像是不可置信,我照旧诚实地点了点头,人间我才是第二回来,哪能听过什么典故啊。
“好玩么?我喜欢听故事。”语毕,我讨好地冲槿迁笑了笑,一把拢住了她的胳膊,揉搡了一下,继而道:“说与我听听吧,若是好玩的,我回去讲给木樨听。”
“并不是每个故事都好玩。”槿迁叹了口气,收起颓丧的表情,挨着软榻坐下,不紧不慢地为我讲了一个故事。
“永和四年,晚水县上,有一户人家姓崔,崔家做的是酒庄生意,崔家的小女儿名唤崔小晚,酿的酒被赞为晚水一绝,我的曾祖父,永和帝,为了喝一口她酿的酒,特意微服去了一趟晚水县。”
“后来你曾祖父就爱上了那个崔小晚对不对?”我兴趣盎然地插了一句,槿迁只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继而讲道:“爱上崔小晚的不是我曾祖父,而是我的祖父,乾允帝。”
“后来你祖父就跟崔小晚私奔了对不对?”我再次插嘴,槿迁又是微微一笑,蓦然摇了摇头,“当然,我的曾祖父和祖父只携了几名随从,扮作商人模样,以三颗东海夜明珠购得崔小晚酿的一壶‘晚角临水’花雕。为了酬谢他们的慷慨,崔家请他们去崔府一叙。”
“那酒为什么叫‘晚角临水’呢?”
“‘晚角临水’本是梅花中的精品,是为梅后,花多重瓣,状若朝霞,远观则如粉色云团,在傍晚时分盛开,紫气缭绕,恍若仙境。那花雕酒就是用‘晚角临水’梅花酿制的,故而叫做‘晚角临水’。”
我“哦”了一声,暗自揣度,崔小晚酿的酒有没有清商酿的好呢?
“当日,穿过崔府花园,一树‘晚角临水’盛开,清幽香气袭人,树下立着一位粉衣薄衫的少女,姿容自然是一绝,但我祖父之所以对她一见倾心,却是因为她稚气未脱的笑容,和单纯明朗的笑声。”
“帅大叔爱上了小萝莉?”我呢喃了一句,果然是十分般配的,“后来他们在一起了么?”
槿迁没有理会我,自顾自说了下去,“乾允帝擅诗书琴律,席间,他听见屏风后似乎有裙裾摩挲的‘沙沙’声,许是因缘际会,他笃定屏风后立着的就是那位梅树下巧笑倩兮的少女,因而取来自己的七弦琴,即兴弹唱了方才那首曲子。名为《凤求凰》,用意十分明显,屏风后的少女自然明白了我祖父的心意。”
“后来呢?”
“后来,崔小晚深夜从崔府逃出,在驿馆里寻到了我祖父。那时她已被她爹爹许配晚水县另外一户人家,她却不愿,因为我祖父席间的一番弹唱,早已芳心暗许。”
“然后他们就一起私奔了对不对?”
“没有,我祖父带她一起入宫,不顾众人反对,册封崔小晚为太子妃。”
“才子佳人,很圆满的结局嘛,这个故事我喜欢。”听完后,我自顾自鼓起掌来,槿迁讲故事的水平有待提高,但我却喜欢这样简简单单的故事,有一丝波澜,结局却是美好的。
“其实,崔小晚进宫只是故事的开头。”槿迁说着,微微叹了一口气,“就在她被册封的当晚,我祖父遇刺,那刺客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他整整昏迷了一个月,差点丢了性命,醒来后,他第一句话竟然是‘小晚有没有事’,我曾祖父勃然大怒,拂袖而去。其实那刺客就是崔小晚,而且,崔小晚刺杀我祖父的时候,并未隐瞒自己的身份。所以他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的新婚妻子是刺客,却还是忍不住担心她的安危。”
“会不会搞错了?崔小晚怎么会是刺客呢?接下来的故事不应该是暗害、投毒、闺蜜反目等一系列宫斗戏码么?”
槿迁只摇了摇头,“崔家原来是北周安插在北齐的探子,崔小晚也根本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少女,而是北周最神秘的女刺客。自从出了这件事,北齐与北周之间从此就战火不绝了。”
我摆了摆手,不满嚷道:“我不喜欢这个故事,什么红颜祸水,黑暗又不道德,单纯的少女一下子变成了阴狠毒辣的女刺客,我不喜欢,不喜欢。”
槿迁惨然一笑,“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可故事却是真的。”
她说完这句话,紧紧抿了抿嘴唇,眼神里满是绝望,青丝缭乱着,一下子晃了我的眼。
“你觉得游子陵跟崔小晚一样?他接近你只是为了刺杀你?”
“他不会的。他若想杀我,我绝没有活命的机会。”槿迁浅浅一笑,眼神恢复温柔,语气也低沉起来,“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明明很聪明,却因为一时的情感变得愚钝。我知道他的情意,却不能拖他下水,他有他自己的生活,即便眼下不得宠,那又怎样,他已经可以保护自己,我却不一样,对他而言,我其实是祸害,有我在他身边一日,他就永远不得安宁。”
如一记惊雷在头顶轰炸,槿迁淡漠的笑容洋溢着无奈的哀伤,浅浅的柔波荡漾着,我渐渐看傻了眼。
我以为感情的事情很简单,怎么轮到他们头上就这么复杂了,一个想着保护对方,一个想着绝不拖累对方,结果就是形同陌路、势同水火。(亲,沙华真的好难过,虽然我不那么聪明,可我真的很努力,想把最精彩的故事呈现给大家。这些天,沙华每天都高烧不退,可还是坚持更新了,生怕你们弃坑,才30个收藏,我真的很灰心,写着写着,就心灰意冷了,想着每天写的字,可能都没有人看,哭的稀里哗啦的,放弃的想法也有了,只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我一下,与我说几句话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