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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话:夜合花开香满庭

明日是瑛华大婚的日子,今晚是婀娜最后的机会。一树梨花落晚风,皆睡熟了。我见小白躺在我偌大的床榻上,自由翻滚着身体,到底是个五百岁的孩子,不知人间愁苦,我还欲进入婀娜的梦中,寻找她与瑛华之间的心结,木樨提醒我道:“即便知道了那心结,又岂是一时两时能解开的,眼下,阻止瑛华成亲更打紧。”那时,我正喝着茶,木樨此言一出,我口中的茶水喷了他一身。我瞅了木樨两眼,一本正经的冥王何时也打起这等苟且的主意来了?

阻止成亲礼岂是那么简单的?男要娶、女要嫁,两厢情愿,我也不好见缝插针,木樨给我出了个主意,我想着是极好的。这晚,我潜入左丞相府,化了个凄厉的女鬼,夜半时分,潜入左丞长女的闺房内,木樨在外开了窗户,施了道咒语,叫那满枝桠的梨花皆纷纷扬扬飞进屋内,风声呼啸着,营造一个阴森可怖的气氛。对着菱花镜子,我瞅瞅自己的容颜,一身惨白的衣裳,长发及地,双瞳鲜红,嘴唇乌黑,小腹微微隆起,细细审视,与婀娜梦里的那个紫衣少妇有九分的相似。

缓缓飘到窗前,见那女子甜甜睡着,床头的雕花架子上放着火红的嫁衣,待嫁的女儿,睡颜极美,我极力压抑着心内的不忍,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且一声比一声凄惨,少女似听见了我的声音,睁开一双朦胧的睡眼,我忙不迭爬到她的床沿,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看着她,果然,她被我吓的连叫喊都忘记了,小脸刷白,嘴唇也被吓得乌紫。

“郡郡主……”她声音颤抖着,我一听,原来是故交,那事就更好办了。

“你……”我伸出指甲狭长的双手,作势要掐她的脖子,使了灵力叫双目流出血来,那女子被我吓得双眼都不敢睁开,我偷偷露出笑脸,回头看了看隐在窗外的木樨,示意他将风鼓得更厉害些,“为什么?为什么要抢我的丈夫?”

“郡主,郡主饶命啊……是皇上,皇上他赐的婚……”女子哆嗦着求饶,我害怕自己太过分会真的把她吓死,于是见好就收。

“你要是真敢出嫁,明晚我就叫你身首异处,叫你永远喝不下那杯合卺酒。”我颤抖着嗓音,在她面前浮动着惨白的衣袖,她已被我吓得不轻,小身体颤颤巍巍抖动着,果然不经吓,我朝她吹了口气,她便昏然倒了下去。

木樨跳窗而入,搭了她脉,半晌后,提起我宽大的袖子,道:“果真吓人。”

“她不会被我吓死吧?”我有心不安。

“昏过去了,没大碍,只怕明日成不了亲了。”木樨浅笑一声,我甩甩长发,恢复容颜,只是眼角的鲜血还残留着,木樨便用袖子替我拭去了。

“你这么做,不会违反天规吧?”

“无妨。”木樨淡然,我愉快搭住他的肩膀,喋喋不休地炫耀着我的演技,木樨无奈拂开我的手,问道:“为什么帮婀娜?”

“彼此相爱却又彼此憎恨,这种没天理的事情,绝对不能出现在我阿狸的世界里。”我想了想,答道。

搞定了新娘子,我一夜安睡到天明,次日醒来,太子府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迎亲的队伍行到了半路上突然折了回来,左丞相差人来说,小女得了神病,不宜行婚嫁大礼,瑛华客气地接待了来人,说了不少安慰的话,又差人送去了不少的药材补品。我一直趴在房梁上看瑛华,待打发走了左丞相的来使,他竟然轻轻吐了口气,一把摘下了胸口的喜花,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想来他也是不愿成这个亲的。

小厮丫头们迅速将太子府的灯笼彩缎撤了,五彩喜盘里的瓜果点心被下人哄抢一气,一眨眼也没了影,轰轰烈烈的娶亲大典在我和木樨的努力下,草草了结了,我也松了口气,也不知我这样胡闹究竟能不能帮到婀娜。

忽见一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瑛华早已有些不耐烦,摆摆手叫他继续说。

“小王爷落水了!”小厮语毕,瑛华怔了怔,飞速奔往现场,我思索了一圈,小王爷?莫不是湘洛?这样想着,心口不禁“噗噗”乱跳,他不会是殉情自杀了吧?要真是这样,我的罪孽可就深了,帝君不把我投到阿鼻烈焰里去才怪,顾不得那么许多,赶紧随了瑛华飞奔至事故发生地,奇的是,虽然事态严峻,我竟然还能从小厮的话里挑出刺来,不知这人类是怎么想的,应该一进门就先禀告“小王爷落水了”嘛,干嘛说那么一大通废话。

潋滟池边上已经围了不少人,瑛华箭步上前,拨开众人,我紧随其后,果然见湘洛那小子在潋滟池里艰难扑腾着,我欲跳下去救人,却发现被一个身影抢了先,结果导致我以单脚立在潋滟池沿,摇摇欲坠,一池春水倒映着我丑陋滑稽的容颜,我使了十足的定力才勉强支撑着不掉下去,就快撑不住的时候,一只小手将我从池边拉了回来,瞬间我便跌落进一个娇小暖香的怀里,抬头一见,是婀娜,她这厢救了我,那厢却又急急跑到河边,我举目望去,那抢先我一步跳下水去的人竟然是旱鸭子瑛华。

“我不会凫水。”婀娜梦里的男子声音羞愧,历历在耳,瑛华说他不会凫水,现下却跳进池里救人,叫我惊讶的是,他水性好的很,三下五除二就将湘洛那小子从池底捞了上来,他一手拉着湘洛,一边迅速朝岸边游了回来,与我同样惊讶的还有婀娜。

人很快被救了上来,小厮们一阵手忙脚乱,我看着干着急,这帮办事的,效率不是一般的低,还是婀娜镇定自若,安排众人烧热水、拿衣裳、请御医。忙活一气后,婀娜急急来到瑛华身边,正欲伸手探湘洛的呼吸,却叫瑛华一掌拂开了手,我见她讪讪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湘洛很快被人抬至内堂,重重的帷幔放了下来,三名御医火速赶来,早已在内堂诊脉。现下,我再次趴在房梁上,朝下窥视前厅的动静,全身湿透的瑛华坐在堂前,躺下小厮、丫头跪了一地,婀娜独自站在暗处,默默不出声。

“好好的,王爷怎么会落水?”瑛华朗声问众人,众人皆面面相觑,无人答话,有几个胆大的拿眼斜视着婀娜。

“今日王爷无事便罢了,若真有什么好歹,我也不能保你们众人性命周全,谁是知晓内情的?”瑛华声音不高,却颇具威慑力,厅堂内的气氛如死灰一样沉寂,约莫半盏茶后,一个小丫头抬起头来,我见是婀娜的贴身侍婢,心已紧了起来。

“王爷今日带了不少礼来找娘娘,说要给娘娘赔罪,娘娘便留王爷用了午膳,喝了一些酒,其他的奴婢就不知情了。”

我见瑛华的脸色不太好,漆黑的瞳孔里波涛暗涌,一挥手便打碎了手边的茶盏,婀娜听了丫鬟一席话,倒也还镇定,款步上前,慢慢跪下了。

“你?”瑛华的手指被碎瓷割破,淌出血来,面上浮动的是不可置信,“你们全都退下。”瑛华一声令下,众人如鸟一样散去,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了瑛华、婀娜二人,当然还有我这只狐狸。

“为什么?”瑛华箭步上前,紧紧揪住了婀娜的衣领子,我见他眼眶通红的,双唇却是惨白,“先是隐弟,现在又是湘弟,你到底还要杀多少我身边的人?”

“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会信吗?”婀娜沉声道,“我再怎样也不会在你的府邸里杀人。”

“湘弟与你素无交流,你无故留他喝酒,随之他便落水了,这你怎么解释?”瑛华松开婀娜,背过身去,我在房梁上看的清清楚楚,有两行清泪从他漆黑的瞳孔里落了下来。

“那日用膳,你说了些狠话,王爷以为我们是因他生了嫌隙。”婀娜面如死灰,我知她的心一定很痛,曾经那样爱她的男子,现在竟然一点都不信任她,“所以今日找我赔礼道歉,我见他形色颓靡,才留他喝了些酒,至于他后来落水,当时我并不在场。”

就在此时,御医掀开帷幔出来了,他朝瑛华拱拱手道:“王爷并无大碍,呕吐出来的食物也没有问题,将养几日就能恢复了。”

听见御医这样说,瑛华方送了口气,婀娜却无力瘫软下来,她用几近绝望的语气对瑛华说:“你宁愿听一个丫头的,却不信任我。”瑛华背对着婀娜,所以婀娜看不见他的脸,只有我瞧的真切,瑛华的语气是绝情的,可眼神里却满是疼痛,他一语不发,只静静听着婀娜的话。

“如你所愿,今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婀娜说完这句话,决然起身,紧紧抿着唇,眼眶虽然红了,却没有流泪,我想她的心是不是已经死了。今夜,婀娜注定无眠,我自然不能入她梦。我支会木樨一声,便悄悄去了湘洛将养的厢房。

是一座清净的小院子,院内栽着一棵海棠和几株芭蕉,一场春雨后,海棠花落了不少,芭蕉倒是愈发的青翠,几根稀稀疏疏的竹子栽在墙角,竹影摇晃着,搅碎了满庭的月华。我启开湘洛的房门,见那小子安然睡着,原先一张粉嫩的脸,因颓唐久了,苍白蜡黄,他这副胡子拉碴的模样,险些叫我认不出来。点起烛火后,走至他的床榻,轻轻将他摇醒,那小子睡得沉,我摇了他三次,他才有些动静。我叹了口气,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湘洛,是我,月宫的仙子。”

这招果然管用,那小子一骨碌坐了起来,动静太大,差点没将我从床榻上踢了下去,他似是喜极而泣,一双杏眼,烟雨朦胧,哭得像个孩子,我被他一把抱在了怀里,耳边传来他不满的申饬:“你去哪儿了?吃了我的酒又吃了我的满汉全席,一声不响就消失了。”

“我是神仙,当然能一声不响地消失。”我推开他软软的身体,换做一副严肃的面孔,定定看着他,“听说你将我的画像挂的满城都是?”

“嗯,我想就算将楚国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你找出来。”湘洛认真点点头,“我再也不让你走了!”

“真傻!”我笑笑,“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找我?”

“因为我喜欢你呀!”湘洛一本正经地说道,“自打第一眼看见你,就认定你是我要娶的人。”

“喜欢我么?”我兀自想了想,人类这样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么,仅一眼便笃定了终身,“你喜欢我什么?因为我长的好看吗?”

湘洛点点头,我叹了口气,果然是因为我长的好看,可他复又摇摇头,然后道:“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

“魂牵梦萦。”他想了想然后说,“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只见了你一次,可却忘不掉了,我以前见过许多好看的女子,可却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时不时闯到我梦里来,每每想到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心就疼的厉害。”

心里想着一个人,却不能与之相见。

湘洛说的是这个意思吧?可我知道,这不是爱,只是迷恋。

“我懂了。”说罢,我站起身体道,“你看见的我,并不是真实的我,我让你看看我真实的样子,到时你就会明白,你喜欢的不过是个幻影。”

我走至烛光笼罩的明亮里,朝湘洛微微一笑,他用探寻的目光望着我,我只祈祷,不要吓着他才好,“小孩,先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已经一万岁了。”悠悠然笑着,变回自己本来的样子,菱花镜中映出的身影,有一头银色的长发一直垂到脚踝,两弯银白的眉毛,一对鲜红的眸子,如噬血一般,九条雪白的尾巴在空中绽放成花瓣的模样,这才是我的狐狸真身。

窗外和风荡漾,室内却是冰窖一样的很冷,湘洛死死看着我,原本蜡黄的脸此刻更加没有了血色,他的双眸之中闪烁着惊慌,我失望笑笑,他果然是接受不了吧,我真实的样子,“我不是什么月宫的仙子,只是一只狐幽,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朝前走了两步,湘洛却往墙角缩了缩,他惊慌的模样叫我堵得慌。

“你不要害怕,狐幽是不吃人的。”我看过许多清商从人间搜罗来的志怪小说,在这些小说里,我们狐幽一向是狐媚吃人的可怖形象,湘洛大概以为我会吃了他吧。见他害怕的紧,我变回了人类的模样,试探着走到他的床边,刚欲伸出手来,他却避开了,我的手顿在空气里,尴尬极了。

“你不是说喜欢我的吗?”

“我……”湘洛回避着我的眼神,我早已了然,虽然失望,却也理解。我想他再也不会将我的画像挂的满城都是了吧,只怕我已经成了他的噩梦,他不讨厌我就已经万幸了,我朝他吹了口灵气,叫他沉沉睡去。烛光下,看着他好看的眉眼,忍不住伸手轻轻拂拭,一遍遍描摹着他的眉,若他方才不那么害怕我,我能成全他的痴心吗?无奈笑了,竟有一颗苦涩的泪珠滑落。他一直将我的那对脚铃挂在手腕上,我看了看,不忍心摘走,留个念想也好,其实,我不是没有对他动过心,那晚在莲花池被他撞了个满怀,至今心还是滚烫的,可惜,我在人间开的第一朵桃花就这样谢了。

小轩窗半开着,窗外竹影婆娑,月亮冉冉升至半空中,洒下清冷的月华,窗外飘进来一瓣海棠,颜色鲜亮,尚且凝着一颗雨珠,我眼中的世界如此细微,细枝末节的地方看的一清二楚,又怎会看不清湘洛的感情,一场浮华一场空罢了。

回到“皈梨园”,倦极,懒得说话,木樨立于窗前,见我归来,露出温暖的微笑,院里的“归来香”早谢了,颓败的花朵上方笼罩着淡紫的雾气,虽是如此,却有木樨和小白等我归来,心中涌起阵阵温暖和感伤,意识到自己纷杂的情绪,我忍不住摇头,清商曾教导我,女孩子一旦多愁善感起来,就表示离衰老不远了,我可不想这么早就老去。

大半夜也不晓得睡觉,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木樨说着闲话,“瑛华原来是晓得凫水的,那日,他跌进池里,说自己不会凫水,婀娜才下水救了他。”

“嗯。”木樨的声音也是懒懒的,简单回应我,只当是陪我打发时间。

“他一定是想知道婀娜是不是也在乎他。”

“嗯。”

“或者,明明知道婀娜有伤,却不想叫她恢复的那么快,能留她一日是一日。”

“是啊。”木樨起身拿了张毯子来替我盖上,“你去看湘洛,他怎样了?”

“他呀,倒是没被我吓死,但日后不会再念着我了。”不自觉间,我连这叹息了三声,木樨柔柔地将我拢到怀里,下颚磨蹭着我的头发,小声责备我道:“早就跟你说了,不要招惹他,你偏不听,最后受伤的总是自己。”

“我起先还幻想,他也许不怕呢?清商给我看的那些书里,记载着许多狐女与人间男子恋爱的故事,小的时候,我也想遇见这么一个男子,他不怕我变成狐狸后的模样,我会和他生一堆孩子。”我傻傻地笑了起来,其实,我真的很渴望遇见一个男子,他能不介意的容颜,坦然接纳我的一切。

我趴在木樨怀里,不知不觉又变成了狐女的模样,我看见自己白色的爪子搭在木樨的肩膀上,从他漆黑的瞳孔里,我看见自己的一头银丝和一对鲜红的眸,木樨表情淡淡的,轻轻拢着我,叫我不要害怕。

“木樨,你不怕我吗?”

“尾巴上的皮毛要好好梳理一番了。”木樨拍了拍我的脑袋,松开我,从梳妆台上取来一把桃木的梳子,又重新将我拢在怀里,用那把桃木的梳子,一遍遍替我梳理着皮毛,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细致,被他手指划过的地方,痒痒的,十分舒服,我索性趴在他怀里睡起觉来,身体微微蜷缩着,嗅着他怀里的桃花香,满足地进入那个叫我魂牵梦萦的梦境里。

我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次日的黄昏,醒来时,见自己依然躺在木樨怀里,口水流了他一身,他依旧保持着昨晚的姿势,手里也还握着那把桃木梳,此时正闭着眼睛休息,玄黑色的袍子铺在地上,落满雪白的梨花。

我赶紧从他身上滑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恢复成人类的模样,草草梳洗一番后,对着菱花镜子,学着木樨的样子,用桃红色的胭脂在自己脸上画鬼符,妆成后,一小厮闯了进来,原来是招呼木樨去前厅献舞的,今晚瑛华在府中大宴文人雅士,木樨此时在鹂都已是声名远播,那些人巴不得一睹木樨的舞姿呢,瑛华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木樨离去后,我抱着小白在庭院里懒懒地荡起了秋千,望着那漫天的云彩,团团簇拥着,被霞光一照,云雾初霁、华彩耀眼。一双手轻轻在身后推了我一下,秋千便越飞越高,直待我的双足快要触及到梨树的顶端,方勒住了秋千锁,慢慢停了下来,一转身,便看见婀娜盈盈站在那里。

“婀娜,你怎么来了?”我放下小白,牵着婀娜的手进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闷的慌,来找你说说话。”婀娜勉强微笑着,目光良久停驻在梨花秋千上,“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她兀自说着,我忍不住笑了,鲜少听婀娜念这样清冷寂寥的句子。

“叫你笑话了,我哪里是会念诗的。”婀娜也不好意思起来,我知道她是在强颜欢笑。

“念诗是闺阁秀女崇尚的雅事,我粗人一个,自然也是不会念的。”

“可瑛华却很喜欢,总是念各种各样的诗给我听。”婀娜看着我,思绪冗长飘渺着,“以前他总是站在琼花树下念诗给我听,起先我听不懂,渐渐能明白一些,他也曾为我扎了一个秋千,许久不荡,也叫风霜侵蚀了。”听着婀娜的回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忽然明白一个道理,他们俩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不单单是任何一方的错,假如婀娜永远只是在我这里追忆往昔,有什么用呢,瑛华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埋怨她从来不曾爱过他。

“婀娜,这世上没有打不开的心结,也没有融化不了的铁石心肠,虽然我很愿意听你说些话,但我不是瑛华,我知道你的心思,他却不能体会,既然你愿意跟我说,为什么不当面告诉她你的感受呢?”

“可他已经不愿意见我了。”她叹息一声,容颜凄楚,叫我不忍,她本是刺客,为何此时却拿不出刺客的果断来了呢。

“他说的只是气话,太子府就这么大,哪能说不见就不见,他不见你,你就去缠着他,一天不见,就天天缠着,我就不信他不会心软。”我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这套死缠烂打的古怪理论其实也是从清商哪里学来的。

“我……”婀娜犹豫着。

“我什么我,你就是放不下架子,小夫妻床头吵床尾和,哪有隔夜的仇?一生就那么长,你也就这么一个丈夫,如果你连他都争取不了,你这辈子还有什么是值得争取的?”这些话也是从清商那些奇奇怪怪的书里学来的,并非我原创。

“阿狸,你说的对。”婀娜忽然握住我的手,一双杏眼泛着星光。我们正兴高采烈地交谈着,一小丫鬟冒冒失失闯了进来,只见她面如土色地对婀娜说:“娘娘不好了,太子宴请文人的事叫皇上知道了,朝里的士大夫又接连上了许多折子,说太子结交文人居心叵测,有反意。”

“那皇上是怎么说的?”婀娜急急问道。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方才下了一道旨,狠狠将殿下训斥了,还说以后若是再与这些文人往来,就废了殿下的太子之位。”

婀娜呆呆坐着,面如土色,胸脯浅浅起伏着,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湘洛王呢?”

“皇上差人接回宫中去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婀娜急急起身告辞,我将她送至门外,望着她娇小的背影,一阵心酸,纵然瑛华待她这样无情,她还是关心他的,我只能这样想,瑛华当初给她的爱太多,叫她一直感念至今。

是夜,我打算再次潜入婀娜的梦境,却见婀娜的屋子里空无一人,只一室的清香还在。正纳闷之际,靴子踏着青砖的声音由远及近,我赶紧与木樨一道上了房梁,今日我们都穿玄黑色衣裳,身体被黑暗消融,隐藏的极好。

房门打开,来人着一袭裹身黑衣,白底黑帮的靴子,腰间配着寒星闪烁的长剑。揭下面纱后,露出一张绝色倾城的脸,星眸闪烁着,一脸的疲倦与落寞。

她?又去杀人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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