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方和苏荣都紧张地看着周围这些满脸凶相的粗壮汉子,每个人都是阴沉沉的,加上那些飘忽不定的火光,他们的脸上更是显得阴晴难测。
司徒方知道这些人一定是起了杀心了,他却并不害怕,他和苏荣都不是那些会束手就擒的人。司徒方只是有点担心,苏荣的身手没自己那么好,怕他会吃亏。眼看着壮汉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再不出手的话就要被人生擒了,司徒方深呼吸了一下,再次扬手打了个呼啸,接着就忽然发动身形,先发制人,一下冲入到人群中去。
苏荣这几年跟着哥哥,大架小架也不知打过多少场了,因此他也不怯。见司徒方一马当先,他也不甘落后,紧跟在后面手脚并用、左右开弓地和那群汉子对打起来。
那帮乡下人原以为自己身强力壮,对付两个半大小子是绰绰有余,没想到这两小子的拳脚竟如此厉害!几个人一时应接不暇,都被打了个手忙脚乱。司徒方和苏荣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俩竟是越战越勇,很快就杀出了重围,司徒方随手在地上捡了一把石子,“嗖嗖”对准后面就扔了过去,后面追赶的几人立刻“哎哟哎哟”地应声倒地,兄弟俩趁机就逃走了。
两人一直没命地往前跑,连方向都没顾得上看,不知不觉,就跑到了一片黑漆漆的树林里。苏荣一头倒在地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扯着声音说:“哥,我实在是跑不动了,咱歇歇吧。”司徒方也累得够呛,本来就一天水米未曾落肚,刚刚又耗费了这么多体力,他也有点扛不住了。于是就转向后头看看,见那些村民并没有追上来,他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起来。
两人躺在地上,歇息了很长一段时间,气息才慢慢地平复。可这一静下来,两人的肚子又开始不争气地“咕咕”乱叫了。苏荣实在是饿得难受,不过他知道司徒方也跟自己一样,所以就很懂事的没有叫出来。司徒方知道弟弟的心思,他摸了摸苏荣乱糟糟的头发,便站起来四处张望着,看能不能找点什么吃的。
可现在深更半夜,又是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能找些什么东西填肚子呢?司徒方便寻思着,能不能趁着天黑,做几个陷阱,捉点野味来吃吃。
这时,他发现前面的密林深处,似乎跳跃着点点火光。司徒方心下一惊:“难道那帮村民追上来了吗?”可再仔细瞧瞧,却发现那片火光似乎是静止不动的。他一时好奇心起,便想过去看看。苏荣见状,便问他是怎么回事。司徒方默不作声地指了指前面,顿时连苏荣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他也觉得奇怪,而且不想自己一个留在这阴森恐怖的的树林子里,于是就跟着司徒方一起摸过去了。
两人勒紧了裤腰带,强忍着饥饿,轻手轻脚地朝火光处潜行过去,及至见那光亮越来越近,司徒方就马上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苏荣停下来,两人就趁着天黑林密,在一丛荆棘后面藏了起来。
只见前面是一片开阔的林间空地,空地周围都插着一团团的火把,熊熊的火光照得四下里都亮堂堂的,司徒方和苏荣都往黑暗处缩了缩,免得被这火光照到。空地中央摆了张高大的桌子,看上去竟像个祭坛的模样,桌子正面插着一柄土黄色的大旗,旗上的图案却是十分古怪。司徒方借着火光,仔细地看了看,他觉得那图案的花纹有点像一条盘起来的黑蛇,蛇头向上昂了起来,蛇嘴里还衔着一个人头模样的东西,形状甚是诡异。司徒方满腹狐疑,觉得这图案邪气得很。
那祭坛上面还设了个大香炉,炉里的香烛插得密密麻麻,炉前还供奉着猪牛羊三牲,两人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时他们才发现,祭坛旁边还站着个一身黑袍的人,这黑袍人手里还拿着一柄桃木剑,可因为背对着脸,司徒方他们也看不出这人是男是女。
只见这黑袍人对着祭坛拜了几拜,开口说道:“祖师爷在上,请受小徒一拜。现今世道混乱,人心涣散,魑魅魍魉都趁机出来作乱。小徒谨记祖师爷教诲,趁此时机,将本门祖业发扬光大。无奈小徒功力尚浅,力不从心,今晚特意设此道场修炼法术,还望祖师爷开恩,助小徒一臂之力。”说着,又朝那祭坛拜了几拜。
司徒方只觉得这黑袍人的声音尖锐刺耳,十分的难听,既有点像女人,又有点像太监说话的声调,一时间他也分辨不了此人的性别。听上去那黑袍人像是要做什么仪式似的,但司徒方却觉得这里面透着古怪,苏荣则在一旁看得入了神,大气都没透一下,他也继续屏气凝神地观察下去了。
这时,那黑袍人从地上的一只箱子里取出了一样东西,司徒方定睛一看,那竟是个扎得活灵活现的纸人!只见那纸人做成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的模样,眉眼神情都十分逼真,身高也与一般真人无异,只是这纸人全无小女孩天生的天真烂漫,反而一副阴郁邪恶的表情,苏荣见了不禁有点害怕起来。
这黑袍人又陆续从箱子里取出了四男四女八个纸人,都是做成童男童女的模样,黑袍人将这些纸人分别整齐地排在地上,然后嘴里念念有词地说了一阵,由于隔得远,司徒方也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之后那黑袍人就用手中的桃木剑,在自己的掌心划了个口子,一道鲜血顿时流了出来。黑袍人将自己手上的血,分别涂到那些纸人的眉心、嘴唇和胸口三处,然后再一挥木剑,地上那些纸人竟“窸窸窣窣”地活动了起来!
司徒方和苏荣躲在暗处,都对眼前的一幕惊讶不已。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人会这种邪术!
那黑袍人又在纸人跟前咕哝了几句,那些纸人就自动自觉地排成一排,一步一跳地往林子外面走去,动作都僵硬无比,看上去恐怖得不得了,黑袍人就跟在最后面指挥着。
苏荣一见到那黑袍人去得远了,就立马从荆棘丛里跳了出来,一把抓起供桌上的卤水猪头,大口大口地咬了下去。司徒方倒不着急吃,他看了看那黑袍人去的方向,竟然是古槐村那边,不禁有点着急起来。他倒不是担心那些吃死人肉的村民,而是那个姓柳的大嫂,他觉得这大嫂是个苦命的好人,司徒方不想她出什么意外,于是就招呼了一声,让苏荣跟上。苏荣正狼吞虎咽着,吃得满脸都是油,看到司徒方的手势,他立刻多咬了两口,还迅速将两大块猪头肉塞进怀里,才脚不沾地的跟着司徒方,尾随那群诡异的纸人去了。
两人一阵急赶,终于看见那一行神秘的身影,司徒方和苏荣即刻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在后面跟着。这时,那黑袍人的心思全放在那几个纸人的身上,竟是一点都没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几个人一明一暗,一前一后,很快又回到了古槐村的村口。
此刻正是更深夜静之时,那十几棵高大的槐树正阴沉沉地压在路边,树枝间互相摩擦着,发出一阵阵“沙沙”的怪响。黑袍人将那八个童男童女的纸人赶到树下,忽然就停了下来。司徒方和苏荣也赶紧在后面煞住身形,看看那黑袍人又要搞什么古怪。
只见那黑袍人抬头看了看天,这时月亮刚好行到夜空的中央,一轮皎洁的圆盘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那黑袍人不知从哪儿摸出了几张黄符纸,“哄”地一下就凭空点燃了,他用桃木剑挑着那几张符纸,对着那些槐树念念有词,指手画脚地比划了几下。顷刻间,那原本洁白的月亮竟忽然变得黯淡起来,整个天空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一阵冷风从槐树间“嗖嗖”地穿过,司徒方和苏荣都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时,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些枝叶繁茂的槐树当中,竟飘飘忽忽地出现了许多透明的人影,这些人影都像一团烟雾似的,不紧不慢地从树上荡了下来,每个人影都看不清脸面,可一个个都伸长了舌头,形状十分恐怖。司徒方心下大骇,“那不都是些吊死鬼吗?”苏荣毕竟年纪较小,这时都忍不住紧紧抓住了司徒方的衣服,紧张地缩在了他的后面。
黑袍人将手中的木剑一挑,那些飘忽的人影竟接二连三地穿入了纸人的身体里面!很快,那些小孩模样的纸人就慢慢地变得丰满起来,脸色也红润了些,之前那股阴森恐怖的神色也减淡了不少。最难以置信的是,那些纸人口中还发出了阵阵诡异的“嘿嘿”笑声,司徒方和苏荣都听得浑身发冷,汗毛都竖了起来。
等那些飘忽的人影全部渗到纸人身上后,黑袍人就将木剑直直地朝着纸人一指,那些纸人又自动排成了一排,黑袍人便指挥着它们继续往村子里走去,司徒方和苏荣马上蹑手蹑脚地在后面跟上。
这时,村里的大部分人家都已经睡下了,远处还有几间小屋亮着微弱的灯光。黑袍人见状,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牛角状的号角吹了起来,那号角的声音十分奇怪,“呜呜”的音调显得非常的低沉,在这深夜当中听起来更是觉得毛骨悚然。那些纸人却像收到号令一样,立刻分头潜入到每户人家当中。司徒方和苏荣立刻就在旁边一间亮着灯光的屋子后面藏了起来,趴着窗子,偷偷往屋内看去。
只见屋子里有两个人,看上去应该是对夫妻,两人都已经睡下了。其中一个童男模样的纸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屋子,见状竟“嘿嘿”地拍手大笑起来,然后就一蹦一跳地去到夫妻俩的跟前。只见那纸人伸出苍白的手指,往那妻子的脖子上一戳!一股鲜红的血液竟“汨汨”地流了出来,那纸人见了又是一阵拍手狂笑,立刻俯下身子,对着那血口“咕咚咕咚”地大口吸了起来,纸人还不时抬头邪恶地笑着,嘴角还带着一抹猩红的血迹。那妇人竟是毫无知觉,任由纸人吮吸自己的血液。很快,妇人的脸色就逐渐苍白起来,慢慢地就毫无血色可言了,她反而变得像张纸一样。再看那纸人,却是容光焕发,与真正的小孩竟没有什么两样!
司徒方和苏荣都惊得差点喊了出来,“这到底是些什么邪术?竟要吸取活人的鲜血,如此的歹毒!”那纸人喝光妇人的血后,又转头去吸那男人的。片刻的功夫,这对倒霉的夫妻就精血耗尽,被那纸人吸了个精光。可怜的是,他们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纸人喝饱血以后,才满意地抬起头来,一蹦一跳地,又走到屋外去了。
司徒方和苏荣都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趴到其它几间屋子那里看了看,里面的情况都和刚才如出一撤。不到一晚的功夫,这村子里的人竟是死了一大半!司徒方却惦记着村后头的柳嫂子,苏荣还认得路,就主动走在前头,领着司徒方往那边赶。
趁着自己还没被发现,两人都急匆匆地朝那间煮过人肉的屋子里赶去。到了那边,司徒方先不忙着进去,他怕之前那男人又摆下了埋伏,他先在厨房后面的窗子边看了看,只见那柳嫂子正独自一人坐在那里,身上渗出斑斑的血迹,竟是一身的伤痕!看样子是又被她男人毒打了一顿,这时正“呜呜”地捂着脸哭着呢。
司徒方和苏荣立刻闯了进去,柳嫂子听见门响,不禁吃了一惊。当她看见是刚刚那两小子后,就更惊讶了,“这两个人难道不怕死吗?”于是柳嫂子就急了,她说:“小兄弟,你们都好不容易逃跑了,怎么还没走啊?我男人他很快就要回来了,你们快跑吧!”说着就要把两人往外赶。
司徒方连忙制止住她,着急地说道:“大嫂,我们一起走,村子里出事了。”“出什么事啊?”柳嫂子惊惧地说,“别问那么多了,等会再跟你慢慢解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司徒方立刻拉着她就要往外跑,可那柳嫂子的伤势太重,跑不快,苏荣见状,便立刻将女人背到了背上,司徒方在一旁扶着。这时,他们已经可以听见那低沉的号角声从前面隐隐地传来了。两人连忙加快脚步,朝屋后的树林里跑去。
一直跑了有三、四里地远,司徒方才让苏荣将背上的柳嫂子放下。苏荣气喘吁吁地将她放了下来,两人一看,那柳嫂子竟是脸如金纸,有气进没气出了,看来这次他男人真的没打算留她一条活命!
司徒方和苏荣都觉得一阵的心酸,这女人一辈子命苦,连临死都不得善终。只见那柳嫂子拉着两人的手,哆哆嗦嗦地说着些什么。司徒方便俯下身子,认真地听起来,只见那柳嫂子用气若游丝般的声音说道:“小兄弟,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我快不行了!走之前,还想麻烦你们帮我做一件事。”司徒方顿时觉得一股豪情在胸中激荡着,他立刻拍着心口说:“什么事,柳嫂子,只要我司徒方能去做的,就一定义不容辞!”柳嫂子露出了宽慰的笑容,说:“小兄弟,我果然没看错人。”她咳嗽了一阵,接着说道:“小兄弟,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还有个女儿,被我那男人拿去卖了吗?”司徒方点点头,那女人又说道:“她叫槐花,今年5岁了,自小右手就多了根手指,很好认,听说她被卖到了南边。小兄弟,我是没指望了,你能帮我找到她吗?”司徒方这时并没想那么多,他坚定地点了点头,答应柳嫂子,一定帮她找到女儿。柳嫂子欣慰地笑了笑,忽然倒抽一口冷气,双眼一闭,竟再也没有醒过来。
司徒方和苏荣都沉默不语,默默地看着柳嫂子的身子渐渐地冰凉起来。两人都经历过亲人离世的惨痛经历,现在的一幕又勾起了他们当年的回忆,两人都很久没有出声。
天渐渐亮了,周围的景物也慢慢清晰了起来。苏荣看了看司徒方,问道:“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司徒方想了想,说:“阿荣,我们把柳嫂子葬了吧,她也是个可怜人,我们好人做到底,帮她立个坟吧。”苏荣一口就答应了,于是两人就地挖了个不大不小的坑,将柳嫂子埋了进去。最后,司徒方还在坟前插了三根树枝,权当是供奉的香烛,他和苏荣对着坟前拜了几拜,两人又看了一会,才默默地转身离去。
这次,他们没有再踏进古槐村一步,以后的日子里他们也没有回去过。后来听说,那村子里发生了离奇的命案,短短的一晚上,全村竟死了大半的人,没死的那些也神经错乱,被送进了当地的精神病院。公安部门介入调查,却也没听见查出个什么结果。司徒方和苏荣都对此事心知肚明,他们都很感概,那古槐村的人竟连死人肉都敢吃,如今落了个全村灭亡,也不能不算是个报应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两人也慢慢长大成年,司徒方和苏荣都谨记着柳嫂子临死前的遗言,尽自己所能,四处打探着槐花的下落,但线索实在是太少了,找了很多年他们都找不到。后来苏荣去南方发展,也到处去打听过,可那槐花却像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一点踪迹……
这时,一阵微弱的咳嗽声打断了司徒方对往事的回忆,他连忙低头一看,原来是苏娜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