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杀人夜。
流经彭城南门的汴河,水岸芦苇丛中停泊着为数不少的小船,河流中不停的传来人在水中行过的声音,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过后,数百个黑衣男子出现在岸边。
为首的那人向后伸了伸胳膊,众人都随之压低身子,只听那人口中连续的学着夜鸟啼叫,不一会儿,城楼上一盏红灯先后三明三灭,这正是双方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学鸟叫的人看到回信,欢喜的对头领刘乌黑说道:“老大!回信了!”
刘乌黑横着眼睛点点头,从牙缝中挤出声音说道:“这次咱们将徐州抄掠干净!足够两年的吃用了!兄弟们!上啊!”
说罢,双臂向前一推,众人在助力下,低俯着一同向前摸去。
行到城墙下,鸟叫声再次出现,果然城头马上就有了反应,在一盏红灯的照耀下,一具绳梯从城头顺了下来,直垂到城墙底部。
“蠢货!”刘乌黑嘟囔了一声,“也不知上面是哪个值夜,等会上去了,我定要狠狠唾他的脸,一排绳梯,这要花多少时间。”
正说着,城头上一人露出头来小声朝城下喊道:“弄不到更多的梯子了!你们一个一个的上来吧!”
刘乌黑见了那人,指着他低声骂道:“刘自为!你就是这么干活的吗?小心我告诉侯大人,让他撤你的职!”
刘自为看起来有些紧张,不再说话,只是招手叫他们快些攀梯上来,刘乌黑转头对负责联络的人道:“你先上去!看明了情况我们再上!”
联络人鼓鼓气,提腿攀上绳梯,随着人越升越高,绳梯吱吱呀呀的响着,终于那人抓住城头,飞身一跃上了城楼。
众贼寇都躁动不已,满城的财货女色只有一墙之隔就能据为己有,如何令人能忍耐得住!不少年轻的都敲着城基,低声呼唤上面人回应。
终于那人伸出一只手来,一摆一摆的朝城下招呼,众贼欢呼一声,都争抢着要先上绳梯,只有老大刘乌黑兀自镇定,压低声音道:“露出脸来,光伸个胳膊算什么事!”
众贼都回头望着刘乌黑,刘乌黑冷冷的道:“以防万一!”
贼中年纪大些的都暗自点头,不再争抢,年轻的却认为老大这是多此一举,不是已经回信了吗?
刘乌黑之所以能横行东南数载,有侯景在背后资助自然是最大的原因,但他本人的多疑性格也是其屡剿不尽的一个重要因素,但凡心中有一个疑点,就绝不会轻易相信对方。
果然城头上那人的手臂缩了回去,过了片刻一个头脸探了出来,昏暗的灯火下只见那人手上拿着一条羊腿挡在口部,另一手依旧不断朝下招呼着。
年轻的贼寇顿时义愤填膺,狠狠的骂道:“老子还在城下忍饥挨饿等你的信号,你小子倒自己先吃上了!难怪半天不说话!妈的!等会上去非得打得你都吐出来不可!”说着话一个挨一个的攀援而上。
刘乌黑眼看着众人不断的登上城楼,城下人越来越少,突然诧异道:“怎么上去这么多人,竟然这么安静?以那伙小子的恶性,怎么能忍住喧哗不嚷嚷出声?”
身旁的中年贼寇笑道:“老大,你有些太谨慎了,也许接应的人备好了饭菜,小二们先吃起来,自然就不吵闹了。”
刘乌黑既然起疑,众人也就暂时停下脚步,再次等他命令,正在此时,之前的联络人又探出头来,依旧是一手招呼,一手则平端着酒碗,酒碗朝嘴移动,突然拿捏不稳,碗掉了下来,酒水撒了城下众人满头满脸,这人忙缩回头去,隐隐传来一阵笑声。
刘乌黑怒道:“混账!等老子上去砍死你!”说着对众人喝道:“上!都上去!”
这时那中年贼寇一边朝前走,一边有些奇怪的说道:“老大,你不觉得他的动作有些怪吗?”
刘乌黑闻言转过身道:“怎么怪?”
中年贼寇挠挠头犹豫着说道:“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别扭,你说喝酒该怎么拿碗?不是拇指与手掌夹着碗才最方便喝吗?但他却是将手掌平摊,托着碗朝嘴边移动,那不扣了才怪呢!”
在他说的过程中,又有七八个人攀梯上去,城下只剩不足三百人了。
刘乌黑听完眼睛一转,急忙说道:“有道理!你继续说!”
中年贼寇道:“而且他招呼咱们是胳膊在动,手却不怎么摆,看起来总觉得不舒服。”
刘乌黑皱眉道:“光线这么暗,你怎能看得如此清楚?”
中年贼寇笑道:“兄弟祖上是盗墓的,自幼练了一双夜行眼,这城墙虽高,但只要不是太小的东西,都还能看个大概。”
刘乌黑皱眉道:“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不用多想!”
中年贼寇道:“我是觉得他的动作倒像是西域胡人演的傀儡戏似的。”
刘乌黑沉吟片刻,决断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撤!”
众贼寇闻言问道:“那城上的兄弟怎么办?”刘乌黑神色俱厉的呵斥道:“这个时候管不得那么多了!快走!这地方有鬼!”
众人极少见到刘乌黑如此惊惧的表情,不由得被感染的恐惧起来,正要转身撤回船上时,那联络人的身体再次探出城头,这次却不再招手示意,只见他身体越探越多,马上就要摔下来了。
就在此时,城下众人突然看清了此人的面容,眼珠上翻,口部扭曲,分明是一具早已死去的尸体!
先是那中年贼寇惊呼一声,马上其余数百人同时惊叫起来,伴随着惊叫声,此人由城头跌了下来,直挺挺的拍在地上。
但此刻众人的反应,却不是纠结他的死活,而是全部回头朝河岸边看去,只见藏身在芦苇荡中的数百条船只已经全都燃起了大火,映的彭城南门犹如白昼。
众人一惊未定,二惊又起,正待向北逃遁之际,数百球体由城头跃下,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众人定睛看去,正是适才先上城的那些弟兄头颅,个个表情骇异,显然没料到自己会此时毙命。
与此同时四周传来阵阵喊杀声,四面八方都有军队涌来,刘乌黑当机立断,对众人喊道:“兄弟们,生死在此一举!大伙儿不要分散!并肩子往北冲啊!”说着朝众人一挥手,并力朝北方冲去。
眼见城下除了数百头颅与一具死尸之外瞬间空无一物,城头上姓张的书生摇摇头,一副可惜的表情叹道:“死人傀儡还是不如木傀儡有趣,关节没多久就僵硬的难以使用,看来还得研究一种柔软药剂才行。”
当在北方候敌的高淯率领官军将众贼寇逼到死角,众人无路可退之际,纷纷跪下求饶投降,等到一个个清点完毕,却不见了刘乌黑的踪影。
高淯冷笑道:“果然是老奸巨猾,让众兄弟向北,自己却偷偷溜去别的方向,自然生机就会增加。”说着转头向不远处望去,低声道:“可惜你打错主意了!”
刘乌黑一人手脚并用朝西逃去,他早已考虑清楚,如今这形势,他只有投奔到侯景手下才有一条活路,当下拼了命的奔逃,不到一个时辰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躺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好不容易缓上一口气,正要继续逃命,突然背脊被尖物顶上,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刘乌黑,不要怪我,我也是没办法……”
刘乌黑闻言抬头看去,只见一群步卒将他团团围住,抵住自己背脊的人,相貌依稀可辨,忙恳求道:“成昀老兄……我从未亏待过你,看在多次合作的份上,不要这么赶尽杀绝……留一条路大家日后好想见吧?”
成昀听他说出自己的隐情,委实不愿让兵卒们听见,便对兵卒们说道:“你们先行回城禀报,我随后自带刘乌黑回去。”兵卒们领命先行离去。
这时他才摇头叹道:“这次真的办不到,高将军控制着我家人的性命,为了他们,只好委屈你了,说着用剑尖抵在他背后,将绳索套在他的颈中,牵着他朝马匹的位置走去。
战马催动,刚开始几步刘乌黑还能跟上,不一会儿就被拽倒,被拖在地上前行,好在高淯下了严令,要见活的贼首,所以性命倒并无危险。
跑了一段,成昀转头看刘乌黑一动不动,心中思量可不要拖死了他,下马走过去查看,将刘乌黑翻转平躺在地,伸手摸了摸心口,感觉却不怎么明显,成昀心中更加紧张,忙将佩刀放在一旁,凑过耳朵往心口听去,当头将要碰到胸衣的时候,刘乌黑突然睁开双眼,紧绷着嘴朝成昀噗的一声,一个物事激射而出。
成昀没料到他此时还能暴起发难,条件反射的向后一闪,刘乌黑乘机抄起地上的佩刀,猛地斩断了颈中绳索,狂奔向不远处的马匹,不顾一切的逃逸而去,成昀捂着被暗器射中,鲜血迸出的左眼,大怒若狂,在后面拼命追赶,但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眼见距离越来越远,竟又被刘乌黑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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