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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礼尚往来

珍馐馆不论何时都宾客云集。

这里不但荤菜做的有滋有味,还为了配合首都士庶崇信佛道,喜食素斋的习惯,将佛家所谓的“四大金刚”——豆腐、竹笋、蘑菇、面筋,反复变幻成多种菜肴,深受广大人众的好评。

萧家兄妹与高淯寻了二楼一间幽静雅致的所在,点了这里几道著名菜肴,堂倌躬身推荐道:“小店入秋以来第一坛鱼鲊已经腌制好了,几位贵人愿不愿尝尝鲜?”

鱼鲊是有些奇特的江南风味,即使是南人也不是人人都能享受,所以前文中六郎高演的谋士王晞才以高演能食鱼鲊为稀罕,但高演的食鱼鲊究竟是爱好还是勉为其难,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如今萧詧有意让高淯出丑,闻言笑道:“那可好极了,就来尝尝鲜,照旧上三份来!”

堂倌高声答应一声,快步跑到后厨去通知上菜。

过了一会儿,各种美味陆续上席,江海鱼鲜占据大量位置,萧詧根据以往经验,知道北人多食牛羊,不娴鱼蟹,是以反其道而行,专让高淯有苦难言,无法下箸,若高淯提出质疑,自己正好借题发挥羞辱于他。

这时见菜上的差不多了,萧詧先举箸相劝道:“请远来客人先尝,这可都是正宗的江南风味,不要客气。”

高淯见他脸上憋着笑意,心中了然他的意图,伸手夹了一只腌虾,先揪去虾头,惬意吸允一下,衷心赞叹道:“早就听说虾鲊、蟹鲊、鱼鲊是江南三宝,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这味道实在新鲜。”

萧詧不禁有些咋舌,须知这三样可都是生物腌制而成的,爱吃的人觉得滋味甚美,不爱者却唯恐避之不及,就连萧詧自己都不是很能享受这种滋味,此时见北方来的小子竟然吃的十分开心,心中真是郁闷的可以。

高淯又食了一个蟹鲊,手持蟹钳招呼道:“别光我一人大快朵颐,你们也请吧。”

萧含贞从小怕食生冷,横了萧詧一眼,嗔怪他点了一堆半生不熟的吃食,只得将莼菜羹移到面前,用汤匙舀而食之。

正吃着,堂倌又进来脸带歉意的说道:“几位贵人,天刚入秋,鱼鲊腌的不大好,味道有些过了,要不几位另换个别的?小店的牛羊羹做的也十分地道。”

萧詧眼前一亮,暗自想道:“鱼鲊本就有些腥气,腌的过火则更非一般人所能享用,这小子一直强撑着吃虾蟹,我定要在鱼鲊上赚回梁人的颜面。”

打定主意,抬头对堂倌说道:“不碍事!我们就爱吃味道重的!尽管上来就是!”堂倌听他说不介意,自然乐得将本该丢弃之物卖得银钱,忙不迭的答应着去了。

一会儿功夫,三盅密封严实的陶碗分别摆在几人案上,堂倌生怕他们打开后再退货,说了句几位慢用,赶紧退了出去。

萧詧微微一笑,打开盅盖正要说话,一股刺鼻的酸臭气扑面而来,硬生生将他的话顶了回去,不由得轻轻咳嗽了几声,屏住呼吸强撑着说道:“这是江南入秋的头牌菜,还请……还请章武公品评。”

几句话说的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东西太难闻了,简直有自己砸自己国家招牌之嫌,高淯点头致谢,伸手相劝道:“殿下既然先开了盅盖,自然该由殿下先下箸尝这江南第一味,我怎么好争先呢?”

萧含贞处在下风口,也闻到了那股怪味儿,也跟着起哄道:“堂兄,客人都说了,你还矜持什么?快尝尝,告诉我们滋味如何?”

二人将萧詧将在当场,萧詧嘴角跳动几下说道:“好……我先来尝尝……一道菜而已,有什么好让的……”说着下箸挑了一块最小的鱼肉,眼看鱼肉上泛着青色光泽,仿佛腐败变质一般,心底说不出的恶心。

终于在二人的目光中鼓足底气,放入口中,将鱼肉停在舌上,两边的牙齿假意咀嚼几下,把鱼肉整个咽了下去,好在鱼肉滑溜,倒也不觉得难咽,吃下肚后出了口气道:“外形虽然不佳,但滋味着实不坏,你们也都尝尝。”

这番做戏,萧含贞也还罢了,高淯却是心明眼亮,岂能被他骗了,看见萧含贞不情不愿的样子,便说道:“女儿家多食生冷不好,公主就免了,我来陪殿下即可。”

说着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嘴边,先闻了一下,感觉虽然有些臭味,但似乎并没有变质,眼下这种情形也不能不吃,张嘴将鱼肉放进口中咀嚼起来,心中暗自想道:“我是经过毒奶粉、臭豆干、地沟油各种洗礼的,小小的鱼肉能奈我何?”

才嚼了几下,突然眼前一亮,正所谓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这鱼肉入口滑嫩,滋味甘美,实在引人入胜,简直是气死王致和,不让金豆郎,真可谓江南第一美味也。

萧詧目瞪口呆,眼见高淯的表情绝非自己这般做作,似乎是真的十分欣赏,感觉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南人的饮食南人不敢吃,反倒是北边的胡虏吃的香甜,真是没了天理。

高淯又夹起一块大的,伸手相请萧詧道:“殿下,美食岂能独享?我们共进如何?”萧詧只得点头应承道:“同享……同享……”说着也夹起一块鱼鲊,下箸似有千斤重,几至力有不逮之感。

就在此刻难捱之际,救命的福星正好到来。

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理孙和贞儿宴请贵客,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还好我耳朵灵,自己寻来了。”

萧詧闻声暗自皱眉,这声音是从他最厌恶的人口中发出的,但此刻却成了久旱甘霖,只得站起来迎接道:“堂叔、堂兄,你们来了,请入座。”又对堂倌扬手说道:“再上两份饮食来。”

萧含贞见到二人却显得面色不愉,阴沉着脸站起身来也喊了声:“堂叔、堂兄。”

先进来那人向他们点点头,却对高淯说道:“章武公,你倒是深藏不露啊,那天去馆驿拜访,你还不愿以真面目视人呢。”

来人正是临贺王萧正德与其子萧见理二人,高淯站起来答道:“我本是来游山玩水的,性格又散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已,殿下可别见怪。”

萧正德笑道:“哪里哪里,章武公客气了。”当日他与元廓攀谈许久,直到刚才才从宫中内线口中得知,原来魏国使臣中竟隐藏着高王之子这尊大神,气的连连跺脚,自己真是舍熊掌而取河鱼!

之后探明高淯此刻竟然与堂侄萧詧一起出游,便立刻携子萧见理赶了过来。

萧詧也是皇位的热门竞争者之一,他的父亲昭明太子萧统深得萧衍的喜爱,却不幸中年夭亡,如果按照嫡长继承制,便该由萧詧继任才对,但萧衍为国家安稳着想,认为还是立年纪较大的其他儿子为太子好些,这才舍孙立儿,以第三子萧纲为太子。

但这样一来,萧衍就感觉亏欠萧詧甚多,自然也就着力想在其他方面弥补自己的歉意,对他的宠爱,仅次于皇太子的规格。

在如今几大势力中,萧正德无疑是最疲软的,如果这次请魏国协助自己,反成了引狼入室的话,那可就成了天下的笑柄,他生怕高淯放弃自己,选择帮助萧詧,忙过来横插一脚,以免节外生枝。

跟在萧正德身后的萧见理不过来会面,却只将目光上上下下的朝萧含贞看个不停,萧含贞见堂叔在旁,也不敢太过张扬,只是大大的给他回了个白眼,引得萧见理连连坏笑。

萧正德听见儿子的笑声,回过头来见他直瞅着萧绎的闺女傻笑,也就猜到个大概,萧衍当初没有子嗣,就过继了六弟萧宏的儿子正德为子,但后来有了嫡子,萧正德又不成器,便不再将他重点培养。

他多年没有生下后代,而他自己认为这才是不被立为太子的重要因素,所以萧见理出生后享受了无以复加的溺爱,溺爱的下场就是这小子越长越没有人样,一个堂堂皇族子弟,杀人越货,拦路抢劫,寻花问柳,无恶不作,简直成了黑恶势力的代名词,如今就连其父也觉得这孩子有些玩得过火了。

萧正德早听说其子多次纠缠七弟萧绎的女儿含贞,今日看来果不其然,贵族间这种事司空见惯,萧正德也懒得多管,我萧正德的儿子看上了你独眼龙的女儿,还是你女儿有福气呢!也许萧正德心中反而这么想着。

此刻见萧见理实在没个正行,萧正德才呵斥道:“见理!快来见过魏国章武公。”

萧见理穿着一身下层武官的短打扮,脸上的神情与其他贵族明显不同,这时听到父亲说话,便歪着头走到高淯身边,见他比自己矮半个头,长得像个大姑娘似的,心里先就轻视起来,暗自想道:“这小儿如何能得父王这般看重?老子看他当个兔儿爷倒更合适。”

心中想着肮脏念头,脸上不自觉就带出淫笑来,伸出手来说道:“章武公,咱哥俩亲热亲热?”准备手上用力,让这小白脸儿当场告饶,给大梁人挣个颜面。

高淯看他那副德行,就知此人是个败类,但艺高人胆大,也不惧他的手段,也伸出手来迎道:“世子你好,我是高淯。”

双手握上,果然一股猛力从对方传了过来,高淯冷哼了一声,运起许久没有对敌的“般若忏”内劲,毫不客气的对了上去。

真金不怕火炼,什么是作茧自缚?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这个张狂跋扈的萧见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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