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中大同元年秋七月甲子,皇帝萧衍下诏曰:“禽兽知母而不知父,无赖弟子过于禽兽,至于父母并皆不知。多触王宪,致及老人。耆年禁执,大可伤愍。自今有犯罪者,父母祖父母勿坐。唯大逆不予今恩。”
此事至此,似乎尘埃落定,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宫廷,百官都长出了一口气,他们心中一直害怕查出的元凶与自己有瓜葛,受到牵连,如今真相大白,竟是萧氏子弟中最无赖的临贺王,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早看出他是个祸根,与其素无往来,总算平安无事了。
七月底,萧衍在内廷显阳殿召见邵陵王萧纶、湘东王萧绎、岳阳王萧詧。
叔侄三人向皇帝恭行大礼,萧衍示意他们平身就坐后,淡然说道:“前几日的事情,你们有的人受了委屈,有的人仗义执言,我都看在眼里。如今水落石出,罪魁乃是正德这个畜生,今日召你们来,是想将你们的任职调整一下。”
三人听了都默默无言,只偷眼向侍中朱异手中的圣旨瞟去,萧衍对朱异说道:“彦和,宣旨。”
朱异躬身领命,转过头对三位殿下朗声宣读旨意,诏书上言明,因为三王忠贞勤敏,砥砺王事,所以如今特旨褒奖:
邵陵王萧纶由丹阳尹调任南徐州刺史,虽然看似平调,然而当时天下人大多清楚,南徐州的州治乃是京口,正所谓“京口酒可饮,兵可用”,南徐州兵卒之强,冠绝南国,早在百年前的东晋末年,北府兵就横空出世,成为南国不可或缺的武装力量,如今在看似平调的表面下,却隐含着信任,将建康的大门交给其拱卫的意思;
湘东王萧绎由江州刺史调任荆州刺史,自从晋室南迁,南北分立,南国素有荆吴二分天下的说法,而且荆州对吴越之地有地理上的战略优势,如今交给萧绎管辖,亦是深深倚重之意;
而最出人意料的则是对岳阳王萧詧的封赏,萧詧当晚不过是随意指摘太子,并无真凭实据,然而却得到出乎意料的大赏,诏书中大力褒奖萧詧的忠孝之心,特旨加封其为持节,都督雍梁东益南北秦五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随郡诸军事,西中郎将,领宁蛮校尉,雍州刺史的要职,镇守名城襄阳。
萧詧不禁大喜过望,他知道襄阳乃是形胜之地,又是祖父创业之基,天下太平时足以树立根本,如果天下动荡,则可倚之问鼎帝王之位,待朱异宣旨已毕,忙躬身谢恩道:“孙儿一定不辜负皇祖之期盼,克己励节,为皇室建功!”
萧衍温颜说道:“理孙,皇祖盼你早日成为拱卫我大梁国的栋梁之才,你要努力,不负我的期望。”
萧詧向上再拜,眼眶中隐然有泪水滚动。
死牢内,萧正德失神颓然瘫倒在地,本来毫无破绽的计谋,竟被长江给坑苦了,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连长江都淹不死那戴瓜?
当初还不如大家一起砍死他了事,自己多此一举的放他下船,还被他捡得性命逃回建康告御状,将坐山观虎斗的自己直接拉到了火坑中,毫无反抗之力,此刻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魏国使臣元廓的营救,然而他知道希望实在渺茫,但也是最后的稻草了,如今他只要听到元廓还留在梁国,心中就仍有一丝盼头。
时间在无望的等待中缓缓流逝,天气逐渐转凉,已到深秋十月初七了。
如今三王已分别到新的辖地上任,萧含贞本想继续留在建康,但其父萧绎却看她越来越有她母亲徐昭佩的蛮横底子,下定决心将她扭转过来,便不管女儿的哭闹,执意将其带往荆州一同赴任。
魏国使团的参观时间也已到了尾声,这一日萧含贞趁看守的家仆不备,偷溜到魏国馆驿,见高淯正在整理武平,就苦着一张脸说道:“修延,我要去荆州,你也要回国了,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这段时间在萧含贞的潜移默化下,高淯干枯的心境焕起了些许新绿,此刻听她说的伤心,便放下手中的事,转身拉她坐在榻上说道:“我们相隔又不远,如今梁魏交好,我想你可以来,你想我也可以往,又不是生离死别,别这么伤心。”
萧含贞撇嘴道:“看你这样子,根本不将我放在心上,不然怎么马上就要分手,却还是这么平淡的样子?修延,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句话问的高淯答不上来,我究竟是怎么想的?高淯暗自叹了口气,抬头凝视着萧含贞的眸子,咬了咬牙说道:“贞儿,你放心,我心里有你。”
两天后,萧含贞心里装着高淯的誓言,随父亲踏上了西去荆州的官船,当她回望这座从小到大,从不曾离开的建康城时,她又如何能想到,人生的际遇将有多么出人意料。
这一天,已在死牢中待了近三个月的萧正德正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口扑动的飞蛾,拿起木炭在墙上又花了一条印迹,免得自己过得太过混沌,忘了时日几何,然而却忘了自己昨日酒醉,墙上的记号早已错了。
这时狱卒提着酒坛和干菜走了进来,递到牢房门口说道:“殿下,今天的酒菜我拿来了,就不太好,请你将就着喝几杯吧。”
虽然萧正德如今落难,但萧衍的宽纵脾气梁国如今上下皆知,谁知道他哪一天又会将萧正德放出去,自己若是怠慢了他,今日是损人不利己,明日就脑袋和身子分离了。
萧正德叹了口气,起身走过去拿进坛子,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魏国使臣还在吧?”
狱卒点头答道:“这么多天,可算让殿下问着了!走啦,昨天就走啦,皇帝陛下十分喜爱那个小贵人,赏赐了很多财宝呢,其他人也都得了好处。”
萧正德膛目道:“走了?那姓元的就这么走了?”狱卒见他这么惊讶,有些不知所措,不敢答话,只见萧正德站起身来,在牢中来回踱步,口中嘟囔着说道:“好哇!想单让我受苦!你们倒都得了好处!趁早一拍两散!谁也别想好!”
狱卒不知他在说些什么,走的远远的听他絮叨,突然萧正德大喊一声:“拿纸笔来!我要给皇帝写供状!”
一封信送出去半日,没得到一点回音,萧正德更加焦躁起来,若是再晚一步,元廓就会离开梁国辖境了!
萧正德睚眦欲裂,咬牙切齿的说道:“好!逼老子出绝招!等我出去了!一个个都让你们好看!”
半个时辰后,一封血红的供状送到梁国皇帝萧衍的御案上,与之一起送来的,还有萧正德的一根小指。
萧衍看到小指后摇头长叹,对朱异道:“将供状念念吧。”
朱异打开供状,先浏览了一遍之后惊讶的说:“临贺王说这次策划者乃是魏国使者元廓!”
萧衍顿时长眉一轩,目光中露出煞气喝道:“细细讲来!”
朱异急忙说道:“临贺王说他是被元廓利用了,待自己被羁押后,元廓曾表示会营救自己,今日意外得知魏国使团竟然已经离开建康返国,他觉得自己被人当成了替罪羔羊,便连忙向陛下陈述实情了。”
萧衍瞪着朱异道:“你看实情究竟如何?”
朱异长年侍奉萧衍,自然熟知他的脾性,他最不喜欢别人说他家族不和,彼此争斗,若说是亲人被敌方利用,倒是能合他心意。
于是慨然答道:“陛下,我认为临贺王所说的正是实情,临贺王向来莽撞,陛下也是熟知的,如今却能计划周详,图谋火中取栗,实在不是他的本性,所以如今看来,这正是魏国借其手图谋破坏我梁国皇族之间和睦的阴谋手段!”
萧衍闻言眯着眼轻轻点头说道:“枉我如此看重那高家小儿,原来也是个狼子野心之辈,速叫杨白花……不!不能叫他!他也是魏人!速叫兰钦!命他速率其部下铜驼骑将魏国使团全部追还!”
朱异忙答道:“臣遵旨,陛下稍安,不必动怒。”
萧衍厌烦的挥挥手道:“快去快去!少来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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