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三,邺下风云突变,天空飘下入冬以来第一场雪,银装素裹的皇都,别有一番风韵,等雪住了,不少官家公子女郎都驾车外出,踏雪寻梅,为自己增加一份雅趣。
元善见也饶有兴趣的登上邺宫制高点清都观,向南眺望,一览邺下的美景,眼看着天上又断断续续的飘下零星小雪时,有小黄门快步走过来禀报道:“启禀至尊,冯翊长公主求见,现已在昭阳殿中与皇后一并等候。”
元善见闻言点头道:“朕知道了,传旨,摆驾昭阳殿。”小黄门忙疾步下楼传旨,不一会儿,元善见乘上肩舆,怀中抱着暖炉,面容恬淡的朝昭阳殿而去。
昭阳殿中,皇后高氏与大姑姊冯翊长公主元仲华闲话家常,虽然高澄与元善见二人的关系不大和睦,但她们姑嫂之间却并没多少龌龊,此刻正低声说笑,说些彼此夫婿的趣事互相取乐。
高皇后比元仲华要豪爽一些,拉着大姑姊的手揶揄道:“我说一件主上的趣事给你听吧,近日主上总是召见一个叫荀济的老夫子,两人一说话就是半日,昨天我听大长秋卿刘思逸说起,老夫子年纪太大,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主上倒一点不急,帮他倒上水,放好糕点,说是跟着做学问,结果倒把伺候人的活计练出来了。”
元仲华相较之下要文静多了,她觉得被高皇后握着手热热的不大舒服,便微笑说道:“皇后,你发髻上有个东西。”
说着借机抽出手来,作势在高皇后云鬓上轻轻一弹,然后顺势将手收回袖内,不给高皇后反应过来的机会,温颜说道:“我这皇帝弟弟,继位时才十岁出头,转眼也已经二十多岁了,岁月流逝的真快,当年我们初次见面时,皇后尚且待字闺中,如今长仁都已经长那么大了。”
女人总是喜欢感慨光阴沧桑变迁,高皇后也笑着说道:“你还不是一样?孝琬那么聪明,当年出生时主上就赏赐了锦帛万匹,现在长得越来越像阿惠兄,他肯定是喜欢的不得了吧?”
元仲华听了勉强一笑,微露苦涩之意说道:“他这个人,向来不管孩子的问题,自己逍遥都忙不过来,哪顾得上操心儿女的事?”
高皇后见元仲华如此表情,也陪她摇头道:“姊姊还是看开些,阿惠兄公务繁重,好男儿志在四方嘛,只要能给你和孩子们一个富足平安的生活,其他的也就别强求了。”
元仲华暗自苦笑:“好一个志在四方,这倒真是有些贴切。”但自然不能公然说高澄的不是,只是点头微笑道:“皇后说的是呢,我也是这么想,一切也就都不算什么了。”
两个女人正说着话,殿外小黄门尖声报道:“至尊驾到。”
二人忙起身相迎,只见元善见慢悠悠的走进殿来,先伸手让她们平身,待众人各自入座后才对姊姊说道:“皇姊可用过午膳了吗?陪朕一起用一些吧。”
元仲华道:“陛下还没用饭吗?这都快到未时了。”
元善见淡然笑道:“适才在清都观上观雪景,不小心就忘了时辰,延误了一些。”
元仲华皱眉道:“陛下忘记了不妨,那些小黄门怎么也不提醒一下?”
元善见道:“是朕让他们到台下等候不许打扰的,皇姊来的巧,咱们姊弟有些日子没在一起吃饭了。”说罢传旨道:“取些饮食来。”
小黄门躬身领旨,赶忙下去准备,不到两柱香的功夫,三个食盒已经呈上,其中菜肴毫无分别,只是给皇帝上的是赤梁粥,给皇后与公主上的是粳米粥。
元善见从书案上拿出一本书,翻到之前做标记的地方继续看下去,又抬头对两个女人说道:“你们自便啊,朕就自己先吃了。”
元仲华望着年轻的皇帝,脸上露出长姊慈爱的笑容,低声对高皇后说道:“陛下从小就是这个毛病,不看书吃不下饭,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依然如故,只是那个小孩童长大了。”
高皇后道:“姊姊太多愁善感了,你尝尝这个羌煮物,是新请来的羌厨做的,滋味倒也有些新鲜。”
元仲华可不爱吃这些油腻腻的食物,略略吃了一两口就放下箸子不再进食了。
元善见倒是食欲颇佳,自己看着书,一页页的翻着,不知不觉间已将饭菜吃的大略干净,感觉已经吃饱了,这才合上书抬头向她二人望去,见两个女人的食盒早就撤了下去,已经闲聊半天了。
元仲华看皇帝已经吃完了,便对高皇后友善的一笑,转头对皇帝说道:“陛下,我今天进宫来是想让你帮忙寻个给孝琬启蒙的夫子。”
元善见恍然点头道:“哦……孝琬啊,他今年几岁了?”
元仲华有些埋怨的答道:“已经快六岁了,陛下,大将军近日都在晋阳,我也没个商量的人,二叔叔那边我不想去麻烦他,所以只能跟你说了。”
元善见问道:“皇姊想给孝琬找个什么先生?教文还是教武的?”
元仲华叹了口气道:“可别在舞刀弄枪的了,我只盼着孝琬能成个衣冠公子,不再做那些喊打喊杀的疆场之事,请陛下帮忙找个教文的夫子吧。”
不知为何,元善见脑中蓦地浮现出荀济的身影,虽然他自己一再说这不合适,让荀济与高家多接触,岂不是加大了他转投高氏阵营的可能性了吗?
但潜意识并不受思维的控制,荀济的身影依然是不停闪现,如此一来元善见自然转念一想,若是荀济能从小培养高家第三代的嫡子亲近元氏的思想,那也许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也说不定。
心下打定主意,便开口说道:“皇姊不必担心,前些日子朕得了一个饱学宿儒,性格颇为严厉,正好是给孝琬树根基的好夫子。”
元仲华欣然道:“可是荀济荀夫子?”
元善见心下微惊,不动声色的问道:“皇姊怎么知道荀夫子的?”
元仲华笑道:“适才皇后对我说,这些日子陛下常与荀夫子促膝长谈,所以听到陛下一说,就胡乱猜测一下。”
元善见松了一口气,点头说道:“正是荀济老夫子,不过他的规矩多,我得先问问他是否愿意,才能给你准确的答复。”
元仲华闻言和颜答允道:“是我求夫子办事,自然要依着夫子的性格,那就有劳陛下了,待孝琬学业有成,我命他给陛下写字作画当谢礼。”
元善见哈哈笑道:“好啊,我就静候高家的大才子出世了。”
隔着太行山,山另一侧的晋阳城却没有下雪,只是天气阴沉的可怕,黑压压的乌云覆盖在城头,仿佛要将城楼压垮一样。
徐之才已经将各种药材备足,单等着吉粿伊根一到,就可以尝试煎熬了,高淯这几天一直陪着他忙活,对几种常见的药材的药性也约略了解了一些。
这一日两人正在研究经书上记载的药方,突然听到一个语带厌恶的声音说道:“什么味道啊,这是医药局还是茅厕?怎么一股馊屎尿的味儿?”说着一个身穿紫貂裘,用衣袖遮着口鼻的年轻公子眉头紧皱,迈步走了进来,正是高家的混世魔王——九郎高湛。
高湛走进来才看见高淯也在,神情不由得一凝,接着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半眯着眼睛问徐之才道:“平原公那伤还需要服用什么药?你交给我吧,我一会儿去看他,顺便给他拿过去。”
徐之才一捋虎须点头笑道:“长广公有仁爱之心,下官自然遵命而行。”说着朝仆役吩咐,让他取七郎高涣的用药过来。
药拿过来之后,高湛提起来转身要走,高淯却拉住他插言道:“九郎,你可别又动什么歪心思,七郎病的已经很重了!”
这次高淯却真是冤枉了高湛,高湛之前只是胡闹,想让七郎出乖露丑,没想到一下伤的这么严重,心中难免有些不安,这次路经医药局,一时动念,便进来想给七郎拿过去药,但此刻被高淯一说,心中那点鬼祟顿时翻江倒海,肩膀一抖,挣脱了高淯的手,朝前快走几步,到了屋门前转身说道:“本来我可没这心思,但既然你这么说我,我若不做出点事来,岂不是白挨你的骂了?你等着吧,七郎再有个好歹,就是你害的!”说罢转身出屋,不去顾及风度平和,快步向七郎的寝室走去。
高淯不禁气结,叹了口气对徐之才说道:“徐散骑,你看九郎这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徐之才听了不置可否,伸手挠了挠鼻子笑道:“这个,下官可答不上来。”
高湛一路疾走,心中着实不是滋味,好不容易想做点好事,却被高淯横插一杠,坏了自己的心情,但他却忘了,高涣之所以伤着,也是他作怪的结果。
眼看高涣的屋宇越来越近,九郎掂了掂手里的药囊,冷哼了一声道:“爱死爱活!关我什么事?要我去捧你的衰场,别开玩笑了!”说着随手将药囊一丢,扔进了道旁的山石草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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