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颐,吉。虎视眈眈,其欲逐逐。无咎。——卦二十七·山雷颐
五月下旬,数千骑兵浩浩荡荡的离开邺都向北进发。
高淯费神了十几天的事,却因为父亲高欢的一句话就解决了。
前几日高欢来到邺都,见八郎愁眉苦脸的样子,问明了原因后就道:“你别理那些说法,只管去搜索,出了事自有为父来为你做主!”
高淯心底的石头顿时落了地,他本来一直担心自己的调查结果会影响父亲的决策,如今看来父亲心中自有计较,自己即使把勋贵、大族、寺院几种势力都查个清楚,高欢也会按照步调一一解决。
真是自寻烦恼!
在马上的高淯摇头苦笑,临行时高欢叮嘱他,第一步是将与邺都相邻的定州、冀州检查清楚,其他北方州郡之后再办。
如此一来,高淯真有种脱开枷锁的感觉,只做好眼前的事即可,不再理会繁杂的事后关系。
参军王晞依约随行,高欢又命亲信副都督皮景和负责保护高淯安危一同前去,既然心无挂碍,那这第一站,高淯早就打定主意:咱们先去会会老友!
人马途径馆陶、清渊、贝丘,进驻清河郡治所,高淯对王晞道:“有劳王先生将衙署中的档案过目一遍,然后带人检查一下散户,我与皮都督去东武城看看。”
王晞道:“这么快就要查崔家?还是先搜集些物证才好下手吧?”高淯与皮景和相视而笑,过了片刻齐声道:“我们有门路。”
高淯对皮景和道:“上次那个懂清河话的张世齐还在你手下听用吗?”皮景和道:“已经放去外地了,不过我想到以后还会与崔家打交道,特意跟他学了这里的口音,虽然不是十足十,也能对付着用了。”
高淯道:“我们带上百骑,先去上次崔家小妾夜半去的庄园看看再说。”皮景和当即点了一百精锐骑士,齐跨骏马,离开清河郡,向北往东武城而去。
东武城西,已近相、冀二州交接之处,高淯又寻到上次来过的那座有些破败的庄园。
这庄园如今看上去却十分兴旺,放眼望去谷物遍野,当初的旧舍也翻盖了新居,高淯看了对皮景和道:“看来做荫户也有好处,跟了财主就是气粗。”
二人命骑兵留在田外等候,只带了三人向庄园走去。
柴门开启,一个身着新衣的老儿走出屋查看,见是一个小儿与几个穿军衣的,忙迎上来陪笑道:“几位官老爷有何贵干啊?小老儿有礼了。”语音中谄媚的意味甚足。
高淯与皮景和对望了一眼,虽然过了些时日,对当初乡农的声音已记得不大清楚,但对他声音的特质还是记忆犹新,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不能变成这种训练有素的下贱音调。
皮景和道:“年初我执行公务时,曾到这个庄园小住过几日,今日路过,特意再来看看,不过那时的庄主似乎不是你吧?”
老儿谄笑道:“小老儿一向居住此间,想必是官老爷事忙记差了位置?这里许多庄园都还蛮相似的。”皮景和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四处张望。
那老儿见几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中暗叹一声:看来打秋风的来了。脸上却带着笑意,向里招手道:“官老爷若是不急走,小老儿略备薄酒,还请赏光尝尝我们这乡间风味。”
皮景和望了高淯一眼,高淯道:“坐坐也好。”老儿心下恍然,暗道:“原来这小儿才是大家,想必是哪个高官子弟,今天真是轮到我背运。
几人进屋落座,室内布置虽称不上雅致,倒也别有一番乡间风貌,不一会儿,老人领着自己家人,给高淯等人奉上饮食。
食盘中多是些素食,再加上各有一小壶村酿浊酒。老儿躬身笑道:“乡野小户,没什么好招待的,几位官老爷莫怪,请随意吃些。”
皮景和摆手道:“此处我看着倒有些眼熟,你当真一直住在这里?”老儿心道:这里自从崔家接管后,都统统翻修过,你既说眼熟,那自然是真没来过,果然是来讨便宜的。
知道对方不是来寻主家麻烦,老儿放下心来,笑道:“这里才重整修过不久,看来官老爷真是记错了。”
皮景和这才点点头,不再言语了。
高淯心道:本想从这庄园下手,直接将崔家证据拿到手中,但如今看来崔家早已处理干净,这可如何是好?
又坐了一会儿,几人起身告辞,走到门口,老儿的家人捧着一个小盘迎上来,老儿谄笑道:“几位这一趟来,小老儿也没什么可孝敬的,些须薄礼,还请笑纳。”
皮景和摇头道:“我们不是为银钱来的,请拿下去吧。”老儿以为他嫌少,讪讪的不敢动弹。
高淯撩起盘上盖的红布一看,见几串私钱摆在盘中,向老儿扫了一眼道:“崔家富甲天下,就拿出这么几个烂钱打发我们吗?”
老儿心里一突,忙笑道:“崔家是大户人家,小老儿可高攀不上,小官爷说笑话了。”
高淯冷冷的道:“谁跟你玩笑,拿你的户籍簿来!”
老儿吓了一跳:这小儿,怎么上来就问户籍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笑道:“户籍簿前几日被里长拿去检验了,现在不在家中,小官爷问的真是不巧。”
高淯道:“那就领我们到里长家坐坐,想来也不是太远。”老儿脸上终于没了笑意,微微皱眉道:“里长近日事忙,却不知在不在家,回头耽误了几位的时间,空劳无功。”
高淯轻笑道:“不妨事,我们有的是时间,这就走吧。”那老儿一看躲不过去了,忙给旁边站着的家人使个眼色,那人微微点头,溜出门去,疾奔东武城中禀报主家知道。
这边几人出了庄园,走到田亩外,老儿才看到在外侍立的近百骑兵,不由得微微颤抖,脚下迈不开步。
皮景和看了他一眼道:“怎么?里长家在哪记不得了?”老儿颤抖着正要答话,却见一骑由远而近,走到近前,从马上抛下一个人来,正是刚才回城报信的家人,老儿顿时两腿一软,跪倒在地道:“大人饶命,小老儿知错了……”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皮景和将马鞭在空中抽了一下,怒斥道:“莫要为老不尊,将隐瞒的事情一一招出来!”这一声喊十分有用,老儿哭声顿歇,正色答道:“禀大人,此庄园确是崔家产业,年初接手过来的,小老儿是他家中的奴产子,所以被派来看护此庄。”
皮景和道:“此处原来的庄主呢?”老儿义愤填膺道:“这个说来真是气煞旁人,我家老爷有一房妾室,十分刁钻,此处的庄主为人老实,不善讨她欢心,竟被她发去看管粪场,一家老小整日在粪堆中过活,腌臜的紧,实在让人看的心酸。”说着拿衣袖拭了几下干涸的眼眶。
皮景和冷然道:“你可知以国法你们这种欺压良善,隐瞒官府,私蓄家奴的事情,该当何罪吗?”老儿忙摆手摇头道:“此事都是崔家所为,我一个下人如何也要得罪?大人还请明察啊!”
高淯见状,抓紧时机道:“你没听过连坐吗?一体同罪!何况你是他家世代奴仆,自然与主人同罪!”
老儿颤声道:“这可冤杀老儿了!小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高淯向一旁的骑士打了个眼色,骑士从所携皮囊中拿出纸笔,高淯对老儿道:“你将你所知道的崔家侵吞他人田亩,夺人为奴的恶事统统写下,以后一旦案发,我就给你个将功赎罪的名分,免了你的连坐。”
老儿踌躇道:“如此一来,我岂不是将主家卖了吗?这个……不大好吧?”
高淯笑道:“卖不卖在你,罪不罪在我!”老儿听完细细想想,心下一横,暗道:“这事若被挑出来,崔家又有什么余力来整治我?还是自保为妙。”
当下点头应道:“小老儿愿写,还望日后小大人多多关照。”
高淯点点头,命人将他领下书写,自己与皮景和道:“待他写完,你们按照他写的地址人名,再去巡防几趟,将事情坐实,咱们先不动崔家,只将这物事拿在手里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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