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喜欢城市,因为它给我的永远只是冷漠和冰凉。
那一年,爷爷把我从乡下送到城市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了幸福从此破灭。
母亲说:“这里才是你的家,爷爷的家不是你的家。”
所以,无论爷爷多么想要握紧我的手,把我带回乡下,但是却只能任我被另一头的母亲死死地抓住,像是被死神死死地囚住,我那么撕心裂肺地喊:“爷爷,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待爷爷离开后,我不知道坐在那个地方哭了多久,而那个之前“温和”的母亲却赏了我一个耳光:“你再哭,把你扔到大街上去!”
然后她牵着不敢再哭的我去了洗手间,给我洗澡。
也许是恨我,也许是真的不喜欢我,她用她胖胖的大手使劲搓着我细嫩的皮肤,把我弄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嘴里还不时地嚷嚷着:“你爷爷奶奶都不给你洗澡的吗?以后到城里来不要像个乡巴佬一样给我丢脸!”
那一年,我一年级,五岁半。
上三年级了,老师教我们写信。
我写的第一封信就是给爷爷的,其实只是要写一篇交给老师批阅的作文,但是我很用心地写了,好像这么久以来所有的委屈和不开心真的全都可以告诉爷爷一样,我写道:
“亲爱的爷爷,
我每天都在想你和奶奶,但是你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一次,我也会难过的。你知道吗?我不喜欢这个新家,我好想好想再回到乡下和你们一起生活。在这里,妈妈每天都打我,骂我,其实不是我不乖,是因为她更喜欢弟弟,所以就算是弟弟犯的错,她也会怪在我的身上。我每天都会躲在阁楼里面哭,每天都会在梦里哭着喊你们,可是你们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两天后,老师喊了父亲来学校谈话。
回家后,得到的不是关心,而是一顿暴打。“谁让你把家里的事情写到学校去的?你不想活了?”
那一年,我三年级。八岁半。
我们一条街上搬来了一个同班同学,住的很近,隔了十几个门面。他叫小强。
“我们来滑冰吧!”他主动地带来了他的溜冰鞋给我玩,但是我却不能离开我们家的小店。母亲出去送货了,嘱咐我在家里看店,就算溜冰的地方就在对面,我也不敢。
于是,很胆怯地对弟弟说:“小翌,你去陪那个小强哥哥玩吧。”
自己一个人在店里看着对面玩得特别欢的两个人,自己好想也去玩一下溜冰鞋是什么感觉,真的好想,可是又怕母亲回来看见自己又去玩,又该挨打了。
有一天,舅妈家的表弟来家里玩,我挺开心的,只要家里有客人,自己总是不用担心被母亲无缘无故打骂了,毕竟他们在别人面前都会装成一副很疼我的样子的。所以我也参与他们的游戏中间,这还是第一次我敢当着母亲的面和同龄的小孩子玩。
玩着玩着,表弟去餐厅喝水了,只听到“叮当”一声,一个杯子打破了。我吓得马上跑到厨房去,表弟一脸无辜地说:“你们家的杯子怎么这么容易坏啊!”
可能是怕挨骂,很快就要舅妈把他接回家了。
而我,只好将打碎的玻璃杯残渣收拾好,我知道,母亲回来肯定又要打我了。一不小心,竟然将手划破了好大一个口子,流了很多很多的血。
这是第一次看到自己流这么多的血,这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血的颜色竟然是这么的漂亮。
那一年,我四年级,九岁半。
一开始,父亲对我其实挺好的,他总是不准母亲重男轻女,所以当母亲打我的时候他会护着我,但是母亲总是骂他不管教孩子,所以他也不好说什么了。可是只要父亲在家里的时候,母亲还是避免在他面前对我凶,总是等他出去卖货了才把我狠狠地训一顿。
所以在某一段时间里面,父亲成了我的救星,每天都等着他回来,这样我就不用害怕母亲了。但是他生意很忙,总是回来吃过饭就又马上匆匆推着三轮车出去卖货了。偶尔会回来拿个缺货,可是也少之又少。
父亲很看重我和弟弟的成绩,但是弟弟的成绩总是不尽人意,而我却天生的好脑袋,成绩总是让父亲很满意,或许这也是他挺疼我的原因吧,他总是鼓励我多学习,多看书,并且总是告诫我母亲:“小样在学习的时候,你不要叫她干活!”
由此,母亲更加恨我了,但是我却找到了一根救命草,那就是看书,哪怕是装装样子,母亲也不敢对我太过分了。但是久而久之,她却对邻居说:“她爸呀,就只看重那丫头,对儿子总是不疼惜。”
小强每天都和我还有弟弟一起上下学,对于我母亲对我种种暴行,他感到非常同情,所以总是在我哭着去学校的路上安慰我,鼓励我。有时候还会帮我干点活什么的。
有一次,母亲叫我洗碗,小强刚好在我家和我做作业,看到我作业没有做完,主动提出来帮我洗碗,我觉得挺开心的。
可是母亲进来了,看到我在专心做作业,而在洗碗的竟是别家的孩子。她气得当着小强的面把我训了一顿:“你真是懒得出奇!自己的碗要别人洗!”接下来又是一顿竹笋炒肉,小强没吭声,很沉默地走了。
第二天,小强递给了我一封信:“小样,等我有钱了,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我感动得蹲在墙角哭了。
晚上回家我把那份宝贵的信藏在了箱子里,好像把它当成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
那一年,我五年级,十岁半。
“于小样,我喜欢小强。”刚到教室门口,我玩得最好的姐妹,把我喊到走廊上和我讲了这样一句话。我当时什么都没说,因为小强在旁边。
然后小强当着鑫鑫的面对我说:“小样,我不喜欢她。”
鑫鑫恨恨地走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凶狠的样子,因为我和她感情一直和亲姐妹一样好。所以很想和她解释,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样尴尬的相处到了小学毕业那一天下午。
“于小样,小强的事情我不怪你,我们今天下午去赛车玩吧,就我和你。”鑫鑫给我的纸条上就是这样写的,我很开心,终于可以和她和好了。
就这样一直骑,我和鑫鑫开心极了,你追我赶的。
“鑫鑫,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跟着我走就对了,呵呵,快跟上。”
就这样一直顺着大马路下去,下坡路骑得相当轻松,所以玩得特别开心,好久没有和鑫鑫一起出来这样玩了。
没一会,鑫鑫带我拐进了一个小道,但是路还是很平坦,很好骑,我还以为鑫鑫是要带我去看什么世外桃源。
“于小样,我们两个比个赛吧,看谁骑得快!”
“比就比,谁怕谁啊!”我毫不示弱地回答。立马加了把马力,并且很快就超过了鑫鑫,
“鑫鑫,快跟上啊,你怎么那么慢啊!呵呵”
正在我为自己的胜利而开心的时候。车子突然打了个大挺,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连人带车直接被甩进了路边的石头地里。原来,前面不是什么平坦的路,而是一个近70的短坡,紧接着的就是一个100的急转弯,熟悉路段的人都是下来推车过这里,但是……
石头扎进了脸上,鼻子里,已经无法想象自己被摔成了什么样,整个人两分钟近乎昏厥。当我醒来的时候,只看见鑫鑫推着车子在路上,很得意地笑着:“于小样,你跟我比?就只有这种下场,哈哈哈哈!”
当她离开的时候,我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泪雾,心里却是异常的平静。
在医院住了两天院,就回家了,看着镜子里到处是伤痕的脸蛋,再回想起医院说的:“多漂亮的脸蛋啊,可惜这次恐怕是要破相了。”
那一年,我小学毕业,十一岁半。
世界的喧嚣从来都和我无关,我从左边来,还是会从左边回去。
往上看,竟然是眼泪化成的彩虹。风雨过后的风平浪静那只会是天堂里的声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