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灵动却不失安静,俏皮却不失聪慧,在她身边,你能感受到的只是舒服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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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我娘,我没有你这样的娘。”
若闲斜坐在听亭的墨绿色石椅上,只是吐着气,脑子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听亭在清心园的后院,鹅卵石的石径铺就着,石径两边鸡蛋花树开着花,有些许掉在了地上。听亭在池中央,池里莲花正含苞欲放开着,这是极清静的地方。
在兰厅,爹、大娘、若曦都在,又是爹的接风之宴,她一句话没说,她也知道,娘不会让她有说话的机会。等回到了清心园,她才冲娘发火,然后一个人气呼呼跑到听亭来。她不明白娘为什么总是凡事忍让,妾室就应该一味让着正室吗?焉不知这样,只是让大娘她们得寸进尺罢了。
“还在生娘的气吗?”眼里只见冰镇的绿豆汤和蜂蜜桂花糕。若闲没有别的爱好,只是好吃,好甜点。
“没有。”转过脸去对着听亭的石柱子,柱子上也是缠绕着莲花的图样。爹知道娘最喜爱莲花,所以但凡能加上图案的地方,全都有莲花的印记。
“来,萍妈刚做好的桂花糕,尝尝?”偶尔若闲会纳闷,娘眼睛总是那么清澈如水,肌如白雪,声音细细软软的,从小到大为什么都没变过?像大娘,眼角都有细纹了。
若闲把桂花糕推开,嘴巴嘟起。“大娘抢你的胭脂,你就甘心?爹好久才去一趟苏州,也不是每次都会有空去馥春挑胭脂水粉的,凭什么要给大娘啊?现在是抢你的胭脂,那下次要是若曦要抢我的水粉呢?为什么你每次都要让着她们?那是爹要给我们的,又不是给她们。”
娘拉过若闲的手,轻轻摩擦着,把桂花糕递到若闲嘴边,“大姐人老了,需要这些,娘不稀罕。”
若闲扑哧一笑,又故意板起了脸。“下次可不许了。”
“好,娘会听闲儿的话。”娘很认真点头,眼睛跟着嘴角一起笑了,艳丽了夕阳。“闲儿不要拉着一张脸,不要娘还没皱纹你都已经成小老太婆一个了。”
“娘,你怎么这样说女儿啊?”若闲嗔笑着。“我是和你说正经的哦。可娘才不会听闲儿的话呢,只怕下次又是闲儿自己一个人跑这里来生闷气呢!”若闲嘟起小嘴,头顶的蝴蝶小步摇飞扬着。
“傻丫头。”娘纤手理着若闲的刘海,若闲总是喜欢这么些刘海漂着,只有年轻,才可以这样肆意。
“娘,爹宠我们,你不用特意去讨好大娘,不是吗?”蜂蜜桂花糕松软细腻,弥漫的除了桂花的浓郁,更带着迷人的蜂蜜香味,也难怪若闲每次都要听娘的话了。
“不是讨好,娘本来也不喜欢那么俏丽的胭脂。”娘低眉浅笑,只是摆弄着兰花指,轻轻叹了口气。“闲儿要给娘争气啊!”
若闲嘴里都是桂花糕,“争什么气啊?”
“找个好夫婿啊。若曦与你同岁,你爹已经在帮她张罗了,等她出嫁了,便是闲儿你了。”
若闲有些脸红,女儿心思大抵都是如此吧!“娘,我要当小妾,那样夫君才会怜爱。”
“当!”脑门一声脆响,是娘手指敲下来。
“娘,好痛啊!”
“知道痛就不要乱说话。”娘眉头微蹙,若闲抚上,抚平了它。
“这样会有悬针纹的,不好。”若闲一开口便知道又惹祸了,娘是最讨厌她看这些书的。“我知道错了。”
“娘并不是说这些书不好。女子,不必懂那么多,懂多了,也就不得清净了。”清心知道若闲的性子,也知道她是极有慧根的,虽然会带她上香礼佛,但是天地玄黄佛教的书却不许她去沾惹,她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或许是若闲出生时候那位看相先生说的话吧!
若闲似懂非懂。“娘,闲儿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让着大娘。”
“以前你小,娘说这些也没用。大姐心眼小,心地不坏,娘的忍让,只是让你爹面子上好过些。你爹心里开心了,还会待我们不好吗?”清心幽幽开口,一转眼,进游家十五年了,老爷待她不薄。“过些日子,便是若曦的及笄之礼了。你小她几天,娘也要给你找个好归宿的。”
每次听到娘说这些,若闲便有些不自在。“我只想陪在娘身边。”
“你爹给若曦安排了好些贵族子弟,就等若曦挑个了。若闲,你要聪明点,知道吗?”
“娘不是从来不争不抢的吗?”
“我只是想闲儿有个好归宿,凤冠霞帔对一个女人来说很重要,娘没有的,都要让闲儿拥有。”
若闲芊芊细指抚着清心的眉毛,说道:“娘,不要这样皱着眉头啊,这样就比闲儿丑了。”抚平得了娘眉心一时的忧伤,却永远抚平不了娘内心的忧伤。若闲会一直记得,自小下人的不礼遇还有娘一直以来的隐忍。那时候,爹生意上有许多事需要倚赖着大娘娘家的势力。也就是这些年来,爹的酒楼客栈经营上了轨迹,又一直宠爱着娘,所以下人才礼貌些。可礼貌归礼貌,妾室、庶女的身份却从未变过。凤冠霞帔,那是娘的梦。
“你这丫头,又欺负你娘了?”一个响指敲下来,若闲瘪着嘴巴。
“爹,我是你女儿,你好歹向着我点啊,总是欺负我。”
清心扑哧一笑,站起,“老爷。”
游老爷经营着游记酒楼及客栈,一身丝质的墨绿长衫,腰间是岁寒三友的玉佩。若闲总是觉得,爹身上多了份书生的气质。游老爷拉过清心,坐下,若闲也才依着坐下。“爹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啊?有你娘在,爹是没那样的本事的。”
“闲儿瞎说呢,老爷别放心上。”清心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丫鬟去准备老爷喜欢的碧螺春。丫鬟花容一溜烟儿下去了。
“闲儿是不是又在数落爹了?”
若闲每每都有想扯爹胡子的冲动,可惜没那样的胆量。爹是一家之主,虽然疼爱她,但是那份威严还是在的。“闲儿哪里敢啊?又不是跟天借胆子了。”
“闲儿不得无礼。”
“是,娘。”
“清心,别这样。”游老爷似是埋怨,实则叹息。
“闲儿抱怨娘不争不抢罢了。爹,你下次有好东西要给娘就不要让大娘晓得了,好吗?”
若闲没说完,清心就抢了过去。“老爷,我一向不喜欢那些东西,别听闲儿瞎说。”
游老爷笑笑,折扇打开,六月天气的江南,是有些热了。
“我来吧。”清心接过折扇,轻轻打着,碧螺春也已递了过来。
“闲儿,曦儿及笄那天,好好打扮下。已经不能给你办及笄的宴会了,你就把曦儿的宴会当成是你的,多请些好姐妹过来闹闹吧!爹也带你见些生意上的老朋友。”
清心欲言,却没开口。
“那我女扮男装吗?不然抢了姐姐的风头可不好哦。”若闲嬉笑着,她总是没心没肺的。其实她又何尝替自己计较过,爹本来想两个女儿的宴会一起办的。若闲心想,那样大娘定和爹闹腾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就让姐姐和大娘开心,那样,爹也才会开心。不过,游老爷倒是答应她了,那天施粥发糕点,也算是全了娘的慈悲心了。今天闹别扭,只是觉得大娘欺人太甚了,一味的退让,只是让对方更嚣张而已。
“胡闹。”清心怒目对着若闲。这丫头,胆子大了啊。
“未尝不可,哈哈。”
“爹,那你同意了?”若闲开心跳了起来,又赶紧站好。
“恩。你和曦儿,总有一个人要继承了爹的买卖,爹膝下无子,未尝不可。”
“老爷……”清心不忍说,与老爷间,她也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只是,能拥有,且拥有吧!
游老爷笑笑,指着湖里的莲花。“清心,你看这些莲花,多洁净。”
“清心就不明白了,常说商人重利,可是我看老爷,竟一点也不像商人呢。”
“谁说爹不像商人啊?爹可狡猾着呢!”若闲吐了吐舌头,为什么总是在爹面前总是这样没大没小的,难道是知道爹会护着自己吗?“娘,不许训我。”
“你什么时候跑去酒楼了?”清心板着脸,是真的生气了。女扮男装这事估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难怪老爷这么爽快。
“是我带她过去的。”游老爷淡淡说道,他心里,其实更向着清心。游家的买卖,按理以后是要若曦去打理,也不知是因为清心的关系还是闲儿称他的心,他总是隐隐希望让若闲接他的班。
“我女扮男装,没人知道的,大娘也认不出我来。”
“老爷,你不能太宠着闲儿了。你知道她今天还和我闹脾气呢,女子,度量该大些,知书达理些,你看闲儿现在这样,半点没有女子样,以后还有谁敢要她呢?”清心的苦口婆心,游老爷听了很是欣慰。若闲并不像若曦那样美得让人心动,但她的身上有一份灵动却不失安静,有一份俏皮却不失聪慧,在她身边,你感觉到只有舒服二字。有这样温柔似水的娘,才有这样真善的女儿,何其幸!
“娘。。。。。。”若闲撒娇道。
“闲儿,过来。”
若闲靠向游老爷,坐着。
游老爷不说话,只是细细端详着。除了凝脂般的肌肤,若闲还真没几分和清心相似的。“清心,闲儿没几分像你的。她的脾气,你也别指望她像你啊!”
“我就说嘛,我不是娘生的。”
“难道你还是孙悟空石头里蹦出来的吗?”游老爷一句话,倒把清心弄笑了。“没人要也好,我游某还养不了她吗?”
“老爷!”清心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和你说着玩的,只是闲儿还小,你别拘束了她。已经有一个曦儿了,就让闲儿这样折腾吧!”游老爷脑海中出现了若曦的身影,孤高貌美。
“我又不是麻雀,怎么折腾啊?”
微风摇曳,荷叶荡漾着,一片碧绿,多了许多清凉。远远,躲着一个人,一身浅绿对襟襦裙,白丝手帕紧捏着,贝齿咬着朱唇,头上珠钗抖动着。这便是游家大小姐游若曦。
“小姐,夫人还等着。。。。。。”
“你给我闭嘴。”眼里有些凶狠,娘说过,就是这母女,生生夺走了爹对她们的宠爱。这样温馨的三人说笑的日子,她从来没有在自己和娘身上见过。是自己不够努力吗?但凡女子该会的,她总是做到最好,她是最标准的大家闺秀了,可是,爹的眼光却没在她的身上伫足过。即便有,也很快转移给了若闲。那个野丫头,她凭什么和她抢这一切?她,游若曦,才是真真正正的游家大小姐!“我就那么糟糕吗?”若曦喃喃自语。
“小姐,你说什么?”丫鬟花艺诺诺问着,最近,小姐偶尔会有这样狰狞的眼神,她看着有些害怕。
“回去吧!”
“那怎么和夫人交代?”
若曦眼角微抬,从鼻孔里露出笑意。“我们有见过老爷吗?”
“没,没。。。。。。”
“走。”袖子一甩,头也不回。而这些,也落在了清心园萍妈的眼里。鸡蛋花树下,是萍妈和蔼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