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看向宋青晓，她闭着眼，仿佛并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我蹲下身，帮她整理好衣服，看着她这张脸想起了过往，不禁叹息，为什么每个女人都难为情所痴，为情所困。她突然睁开眼，示意她有话要说，我拿掉她口中的手绢，她急忙问道：“你不是公主，你究竟是谁？”
我微微一笑：“小桃，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你！”宋青晓眼神一颤，惊道：“朵儿……小姐！真的是你吗？你，真的还活着……”
我摇摇头：“朵儿已经死了，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我现在只是个杀手。”
“四年……哪里是四年，是四年十个月零六天。”已经这么久了吗？我从来没有细细算过，在雨盟被关在黑漆漆的地窖中，本来就有些日夜颠倒，但没想到和我想的差这么多……
“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
“小姐失踪那天正是重阳节，所以小桃忘不了。那天小姐跑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我找遍了，也没有看到小姐的尸首，所以我坚信小姐没有死……没有死……老天保佑，终于让我又见到了小姐，小桃今日死而无憾了……”
“我如今不是小姐了，你也不是小桃。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帮皇帝做事，但我不怪你，毕竟你当时也算救了我一命。他已经答应我要放过你的，你走吧，好好活着，为自己。”
“小姐……”
“别叫我小姐，”我摇摇头，“叫我无殇，我是杀手，无殇。”
“无，殇……星沉月落夜闻香，素手出锋芒，前缘再续新曲，心有意，爱无殇。”她背出我曾经挂在嘴边的这首词，又说道，“小姐对爱情的勇气是我最佩服的地方，直到现在，我都自叹不如。”
“我说了我不是……”
“你是！小姐永远是我的小姐，唯一的小姐……”她看着我，眼中满是幸福，“十二岁，我在街上饿的奄奄一息，只有三岁的小姐给了我一块点心，带我进府，那是在我失去家人后第一次感到温暖。小姐一直对我很好，尽管我知道我与丞相有着血海深仇，我也无法去恨小姐。小姐只是个孩子，那么善良，那么可爱，是小姐支撑着我走过了那四年，无论心底有多恨，可是我一想到小姐，就能够继续走下去……我在心底暗暗发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保小姐周全，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他竟是那样冷酷无情……从那天起，我一直生活在自责中，我天天向菩萨祈祷，保佑小姐平安无事……”宋青竹絮絮叨叨的说着，她记忆中的朵儿，善良可爱，一直照顾着她，把她当姐姐看待，然而，那不是我，她所说的一切对我来说都那么陌生。她活得很悲哀，竟然将希望放在仇人的女儿身上。她也是孤独的吧，那样美好的过往，如今只成了她自己的记忆。
我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了，打断了她：“既然已经报了仇，为什么不去过平淡的生活，却要为他做这种事呢？”
宋青竹眼神一暗，呆呆的说：“我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爱他啊……无论他多么无情，我也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我不敢告诉他，可是我希望得到他的关注，希望能听到他的夸赞，希望能看到他满意的目光……”
“所以你就出卖自己的肉体，为他杀人么？爱一个人，难道就连尊严都要被践踏吗？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还如何让他来爱你？”我怔住了，竟然用阿奕说过的道理来劝解她。
“所以我恨他，更恨自己，所以我想死，我想死……小姐，你帮帮我吧，给我一个痛快，你不是杀手吗？用最快的方法杀了我，我不想再痛苦下去了……”
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大的羞辱，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着，冲她吼道：“我是杀手所以就应该杀人吗？我做杀手是我选择的吗？我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孩子去抢一个馒头，苟延残喘的活到现在不是为了杀一个你这样的人！你想死便去死好了，为什么要借我的手？你想死，也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悄悄地死，何必让我知道？你死了，还要让我活在恐惧中，活在愧疚中，让我难过，让我生不如死……你真是自私啊……”
宋青晓张大了无神的眼睛看着我，难以相信曾经那个善良的小姐竟然会口口声声让她去死，突然间就放声大哭起来，想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长久的压抑终于在此刻找到了发泄口，我继续吼叫着：“你真是该死！竟然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就放弃生命！你真是懦弱！既然恨他，为什么不把杀人的力气用来报复他？你真是愚蠢，为什么要让自己凄惨的死去，而让一个薄情寡义之人逍遥自在的活着？有本事，就去杀了他，和他一起下地狱啊！在这里哭哭啼啼，对着我装什么可怜……”
“你当然不用这样！他爱你爱得要死，爱你爱得发疯，你当然不用这样！你才是最自私的人！自己得到了幸福，就对别人的悲惨置之不理，我已经这样了，难道连哭诉的权利都没有吗？难道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吗？”宋青竹满面泪痕，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我跌坐在地上，嗤笑道：“他怎么会爱上我？他怎么会为一个仇人的女儿去死？又怎么会为一个八岁的女孩发疯？你搞错了，他只是在逢场作戏罢了，他早就变了心，如今他有美女作陪，又怎么会记得我……我在他心里，只是一个该死的仇人之女罢了……”
宋青竹像听到了惊天霹雳一样，决堤的泪水被冰封在眼里，她的眼中彻底失去了生气。可是我仍旧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你难道忘了，那首词的后半阙：江湖远，碧空长，路茫茫，闲愁滋味，多感情怀，无限思量。我和他的命运，早就注定好了的……什么爱情，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突然宋青晓满嘴是血，倒了下去，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渐渐地鼻中也流出血来，她无法呼吸了，但胸腔仍然不放弃的一起一伏，绝望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最后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可她的鲜血依然蔓延着，很快就将我侵蚀，好恐怖，我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向后退，直到撞进一个宽大温暖的胸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