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鼓起了对生活的信心
下午，大队书记来了，听到吴起路被告海英父女救上来的事迹，他特地到海英家里来看看吴起路。这也是一个五十几岁的精明强干的柯鱼人，他身板结实一脸和气，他穿着酱黄色的渔民衣裳，打着赤脚，来到海英家后，见到吴起路劈头就说：
“嗯，年纪还这么轻，长得一表人才呀！小伙子呀，你运气好呀，亏得碰到海英俩爹小船，要不呀，恐怕老早已经喂黄鱼了！”吴起路听了顿感到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万分羞耻。众人听了望着吴起路不由的大笑。
大队书记望着吴起路继续说：“我下午听阿仁讲还有点不大相信，如今还有这样跳海的人？还叫他小船拦上来了，现在看见你这个人我相信了。”阿祥伯摸出烟来点着，吸了一口说：“解放后，像你这样跳海的我还很少听说。”
“阿祥伯，哪解放前你看见过我们这里有跳海的嘛？”
“在这里我不大清楚。阿祥伯摇摇头头说：“在我们老家解放前这种事情是蛮多的。”
“你们老家？”
原来阿祥伯原藉在闽南。他家世代打鱼，临解放时国民党海军拚命在福建抓丁拉船，他为了逃避国民党的抓捕，不愿到台湾去，和兄弟一起撑着渔船从闽南逃到浙东沿海岛屿岛来。因为平日他们打鱼也经常到舟山洋面来，这里的鱼多。当时一江山岛和上下大陈岛都还没有解放，在那里也危险，他便来到了这里避难。时间长了觉得这里人对他们也蛮好的，这里鱼也多，也就在这里安了家。如今年纪大的人知道他，年纪小的人就不知道他的来历了。因为他的儿女们也都讲本地话了。而且儿女们结婚出嫁也都找了当地的姑娘小伙子。
“是啊，我老家惠安，解放前为这类事跳海的很多。甚至还有集体跳海的。”阿祥伯说。
“那为什么？”
“因为我们那里的妇女结婚以后，不生孩子只能住在娘家，只能在奉年过节才能回夫家住两天。有一个女的，她为生活，在家挑农产品到外村去卖，邻村一个男人买了她东西，一时身上没带钱，叫她到他家去拿钱，她看这地方好熟悉，好像曾经来过，仔细一看才明白这就是她夫家的家呀！你看因为结婚以后不常回家连她自己的丈夫都不认识了。有的人终生没有生孩子，只好长期住在娘家，夫家不许她住，等娘家父母老了兄弟分家，不愿意负担她，无法生活，只好去跳海。一个村里有这样妇女十个八个的活不下去了，姐妹们没有出路了，大家就只好集体去跳海。她们用一条很长很粗的稻绳绑在一起跳到海里去自杀。这是过去封建社会给我们家乡人民造的孽呀。
众人听了摇摇头叹一口气说：“你们家乡的规矩也太重了。”
“现在呢？”
“现在哪还会有这种事情。”阿祥伯接着说：“解放以后，我在海上打鱼也经常碰到我们的闽南老乡，和我们浙江一样都过得很好了。”他的目光这时又转向吴起路：“后生呀，不想如今这里却还有象你这样的人！”
吴起路听到这里感到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不过，我不了解你的情况也难讲，人总有想不通的时候，特珠时期象你这样的事情也看见过不少。不过也好，你不从轮船上跳下来，也到不了咱们这里了，你和海英家这样想识也是一种缘啊！以后你高兴可以常到这里来走走。”
大家告诉他：他是一个电工，还会装电灯，还会修电动机呢。
“哦？那就更好啦！”阿祥伯高兴地对他说：“欢迎啊！礼拜天帮我们来修修电动机，我们这里也一些渔农机加工厂，可是电工倒是很少。你要是瞧得起咱渔民啊，咱们这里姑娘不少，蛮喜欢工人的，到时候我给你介绍一个。”讲得大家一阵哄堂大笑。使起路和海英听了都红了脸。
夜深了老支书和乡亲们们都走了。海英娘就劝海英和起路都去休息。说是昨天一夜没有睡好，今夜早点睡。
现在起路知道原来他睡的房间是海英睡的，他怎么也不肯去那里睡了，要和阿仁叔一块去睡，阿仁叔说你只顾睡在那里好了，海英和她娘睡，我睡的是一张小眠床，我们这第大的两个人是挤不下的。
吴起路仍不想去说：“挤点没关系。”
海英听了生气地说：“是不是嫌我眠床被子脏呀？”
这可把吴起路说得脸红了：“那里！那里！”
“哪你不用替我担心，我和阿妈睡，我阿妈眠床大得很，不信，你去看，她一步过去推开左室房门，吴起路一看果见那房间也很大，里面有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还有许多家具。他不好再坚持了。只得依旧到海英房间里去睡。
夜里他躺在海英十分清洁还带有一股什么香味的被褥上，想着这一天一夜来的经历，想着海英一家人对他的热情关怀和照顾，想着海英和她爹妈对他语重声长的话，想着大队书记阿祥伯和乡亲们对他们友好态度和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他一时感慨万千心潮起伏。觉得过去自己想法是太偏狭了，钻进了牛角尖里。觉得如今社会上不仅有桂珠、玉英爹、翠香爹那样的人，也有海英和慧英那样热心肠的姑娘。也有阿仁叔和大队书记阿祥伯和这里的乡亲们这样热情的人。再说工厂里的车间领导，还有他的师傅，他过去插队时的房东阿婶和生产队队长等不都热情关怀帮助他的嘛？而且凭良心说翠香对自己也是一往情深的。她是被自己糊涂的父母硬拗过去逼得她没办法才屈服的。他应该同情她们，不是记恨她们。实际上翠香她和自己不喜欢的鲍时达结婚也是很痛苦的。她也是没有办法无可奈何的。可是这些日子来自己思想怎么会这样偏激呢？他觉得他这次跳海是一件耻辱的事情，是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也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师傅，对不起那些关心他的人。海英妈和海英爹阿仁叔还有大队书记，批评自己是对的，自己原先想实在是太偏狭，太不对了，钻进个人小圈子里去了。
一个人的一生难道就是为了结婚生孩子嘛？他自己姐姐不是也没有结过婚生过孩子嘛，她在大兴安岭救火牺牲后，人们不也很怀念她嘛，政府还追认她为烈士。自己的工作还是靠姐姐烈士的名义抽上来的。自己年纪还这么轻，还能为党为国家为人民做好长时间工作呢。不要说工厂，听乡亲们说；连他们的大队都欢迎他这样的技术工人呢。看，大家还多么需要他！多么欢迎他。他不是多余的人，不是被社会所抛弃的人，而是社会所需要的人。再说现在像海英说的，为着桂珠那样的人为着象玉英，象翠香父母那样的人去死，也不值得。你看不起我，我要看得起我自己！当他想到海英和她的父母对他的热情关切时更加心头沸腾了！
今夜，他又象昨夜在荣金鑫三号上那样睡不着了，他又碾转反侧起来，但使他失眠的原因和昨夜已经截然不同了。现在使他难眠的原因已经不是绝望，准备消灭自己，离开这个世界，而是鼓起了对生活的信心对未来的向往和对幸福生活的幢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