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祠堂玉晚吟黯然神伤,闭上眼睛往日里的一切都在眼前不停的回放,越想忘记偏偏记得越清晰。
“康叔,客人都安排妥当了吗?”见康洗去而复返玉晚吟轻声的问,康洗连忙应道:“回四小姐都已经安排妥当!”
“嗯?”玉晚吟立在祠堂的高处,思绪起伏波动,微风时不时掀起她的衣袂随风而舞。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玉家庭院何时变得如此萧瑟落寞,良久,玉晚吟不发一言的伫立在石栏旁边,她手中的寒水剑带着隐约地嘶鸣诉说同样的落寞。康洗和烧火婆婆眼色复杂的相视一下,便安静地恭候在玉晚吟的身后,不忍打扰此时沉思的四小姐。“唉!”玉晚吟一声长长地叹息,似乎包含了所有的复杂情绪,见她迈步走下台阶向听雨楼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玉晚吟记起怜夕的事情,忙吩咐身旁的康洗:“康叔,怜夕感了风寒,这几****就不要去打扰她了,一切事情你能做主就自行解决好啦!不用事事都跑来询问,也让怜夕好好休息一下!”玉晚吟想了想似乎不妥补充道:“还有记得嘱咐所有的人都不要去玄雨楼和那附近,让玉家的众人小心行事,最近可能不会太平,啊对了!怜夕的饮食,婆婆就由你一个人负责好了!”
“是,康洗谨听四小姐吩咐!”康洗躬身应道。
“是,老身记下了!”烧火婆婆恭声道。
“四小姐,恕康洗多言,之后如果还有人来拜见您,您是见还是不见?”康洗望着四小姐孤傲的背影,连忙请示!
“一概不见!”玉晚吟面无表情的吩咐道:“婆婆,准备一下午膳送到听雨楼,连怜夕的那份一起送来!”
“是,四小姐,老身立刻去准备!”烧火婆婆恭声应道,此时玉晚吟已扬长而去,望着她孤傲落寞的背影,烧火婆婆又不由叹道:“快六年不见,这孩子变得如此阴郁,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康洗也一副惆怅困惑的模样对烧火婆婆叹道:“三婶,康洗一直不解为何连城少爷不早早地告知四小姐真相呢?”
“呵呵,连城少爷自有主张,这岂是我们能揣测的,康总管这次我们可要守住四小姐可不能再让她一走了之了!”烧火婆婆不复颤微微的老态龙钟之像,腰背挺直,岂是七十余岁老婆婆的模样,见她精神抖擞的面容写满了坚定之色。
康洗满脸喜悦之色:“三婶放心,康洗一定保护四小姐的安危,之前我已经安排分舵将这个消息传给黑老大了,只等黑老大有所定夺,我们便可立刻带四小姐离开这里。”
“好,但要切记不能贪功冒进,不然惹怒了四小姐,连城少爷的遗愿就要落空了,他日我们得见连城少爷的英灵,怎么去面对?”烧火婆婆拄着她的拐杖,转瞬有恢复了老妪的模样,微微咳嗽慢步向厨房走去。康洗四下环顾,那一副愚弱管家的面孔立刻显现,他连忙匆匆向住处走去,七家商铺还有许多事情未结算,他也要赶快在月底将账目清算出来送给大小姐过目,心中不由担心起不知大小姐的身体如何?
踏进听雨楼的院落,玉晚吟的思绪完全停止了,这里的一花一草仿佛都化成了无情的利剑刺来,遍体鳞伤。树影之下有两个人的影子完全重合在一起------
“娘!娘!你看我厉不厉害!”幼小的玉晚吟提着木剑在练玉家斩魔剑法,一招一式都像模像样,摇摇晃晃的模样可爱极了。谦和婉约的白衣少妇满脸幸福的笑容,见她走到女儿的身旁蹲下身体为其擦去满头的大汗:“吟儿累不累,爹爹不在,不如休息一会吧!”
“嗯?”踮着脚四处环顾发现爹爹果然不在,装模作样的小玉晚吟立刻丢下手中的木剑钻到娘的怀抱里撒娇:“娘,吟儿饿了,想吃点心!”
“那,娘就带吟儿去四方斋好不好!”疼爱女儿的白衣少妇,捏捏女儿的脸颊,虽然做了母亲也不失俏皮:“记住,要——对爹保密!”“对爹保密!”幼小的玉晚吟紧跟着娘一同说出后面的话,母女二人相视而笑,幸福的笑声在听雨楼的院落里四处飘溢。
“娘!”玉晚吟抚摸着梅树的枝桠,全身心陷在幸福的回忆之中,长久的立在梅树旁边忘却了时间的洗礼。
夜晓灯早已包扎好手掌和手臂的伤口,在空荡荡的房内久等未见小师妹到来,便决定到院中走动走动,来到厢房的门口却发现不远处握着剑发呆的小师妹。连忙向她走去,“吟儿!”夜晓灯轻唤,然,小师妹依旧沉浸在独自的空间内,对她的叫唤无半点回应,“吟儿!”
两声轻唤竟然让一向听觉灵敏的小师妹没有丝毫的反应,夜晓灯只得在四五步外静立,望着小师妹阴柔又显刚毅的侧脸,紧锁的眉宇,挺直的鼻梁,尖尖的下巴,还有微风吹起小师妹飘然的长发时不时会遮住小师妹的明眸。夜晓灯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昔日的九岁赌圣玉晚吟,她的小师妹!五年后重新回家的小师妹,她的心中都在想什么呢?
日月神剑和倾城宝藏都藏在玉家,只等玉晚吟归来和龙磁宝剑一战,便可开启日月倾城的财富。蓝星筱竹创派祖师杜止水的后人杜映珊则会手持龙磁宝剑再次捍卫武林的安危,剿灭日月倾城。夜晓灯回想着那些无稽之谈,这个传言应该不久之后便会被映珊和吟儿同为蓝星筱竹的弟子而破灭,但又是什么人在挑起事端,让一直仇视的金陵玉家和太原杜家更加的敌视?
“大师姐!”玉晚吟蓦然转身,被突兀出现的大师姐一惊,弹出剑鞘一寸的寒水剑立刻退了回来:“大师姐,伤口还疼吗?”
“呵呵!都已经好了很多!”夜晓灯强动手臂,四下摆动给小师妹吟儿看。
“大师姐,你?”玉晚吟想询问大师姐蓝星筱竹师父、小师叔以及二师姐的情况,却见烧火婆婆快步而来,手中端着许多点心。
“四小姐,老身之前听闻您回来就已经做了许多您爱吃的点心,请尝尝老身的手艺是不是退步了?”烧火婆婆望见夜晓灯连忙施礼,“夜姑娘有礼,也请夜姑娘一同品尝!”
“婆婆什么时辰了?”玉晚吟捏起一块红豆糕便丢进口中。
“巳时三刻了!”烧火婆婆答道,“啊!这么久了!”玉晚吟想起已快晌午,木缃衣还在客房等她,不知她是不是为那个人而来!还有怜夕尚在密室之中如果醒来也一定等急了,连忙吩咐烧火婆婆:“婆婆,你在这里照顾我大师姐,我去去就回来!”
不及和夜晓灯多言,玉晚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离开听雨楼,“四小姐?”烧火婆婆紧张地望着玉晚吟的背影,欲言又止。倒是一旁的夜晓灯劝慰她:“婆婆请放心,吟儿即然重回玉家便不会一走了之的,何况她还把我这个大师姐晾在这里呢!婆婆有事尽管离去,夜晓灯在这里等吟儿回来!”
被夜晓灯看穿心思,烧火婆婆不由一惊,连忙赔笑:“夜姑娘说的是,老身多虑了,那老身便不多陪了,请夜姑娘稍候,老身去准备午膳给夜晓灯四小姐端来!”
“婆婆请随意!”夜晓灯含笑道。
面对谦和有礼的夜晓灯,烧火婆婆在一瞬间仿佛看见了四小姐的母亲风轻柔,她正如一朵空谷幽兰一样淡然绽放。
云来厅,一字排开有一百来间客房,偌大的庭院也被分成四处,按甲乙丙丁分类,重要的客人基本都安排在甲字号客房,这云来厅被搁置了六七年,此时重游旧地玉晚吟发现此处过于肃静和昔年门客鼎盛之时天差地别。
乒乒乓乓!玉晚吟一走入云来厅乙字号客房的院内便听见刀剑碰撞之声,发现木缃衣正在和一个男子对决,那男子大约三十岁左右,似一个白面书生,左手使剑,正和木缃衣的幻影剑不相上下的对决!
“咦!”奇怪的味道,在空气中四处弥漫,微风拂来那股味道便减弱一分,玉晚吟四下搜寻未见院中种植什么奇花异草。中心之地的那个白面书生在望见玉晚吟的闯入已经有些紧张和乱了手脚,但想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只要玉晚吟不插手他便有希望掳走木缃衣。
“无极剑法!”观望了十来招之后,玉晚吟道出那个男子的剑法来历,不解河北无极门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玉家的院内还和木缃衣缠斗不止,那木缃衣又怎么会如此不济和之前判若两人。
“住手!”玉晚吟挥剑便劈开二人缠斗的剑,见木缃衣步伐略显凌乱,忙拉住她的手腕轻触。木缃衣略作挣扎见是玉晚吟抓着她的手腕便不再运力抵抗。玉晚吟发现她的脉相基本正常,又见她眼色迷乱,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一边荡开白面书生的攻击,一面连点木缃衣胸前的璇玑穴和云门穴令其神智清醒:“木阁主,好一些了吗?”
“嗯,调息片刻便能恢复。”木缃衣在玉晚吟的扶持下走到一旁石凳暗自调息。那白面书生愤恨地望着玉晚吟却不敢妄动,只要一盏茶不到的时光,天下第一的美人儿就是他的了,这个玉晚吟何时不来偏偏此时来插一脚。
“玉晚吟!”白面书生一口道出玉晚吟的名字,若是之前玉晚吟还会感到惊诧,现在她回到玉家已经几个时辰,只怕早已经传遍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眼前这个脸色白的惨淡的男子只怕在天罗双煞出现的时候已经出现,一直在一旁窥视,等木缃衣独自一人用卑鄙的手法对其用了迷魂药,不是九步散估计也是香魂草之类的迷药。玉晚吟目光冷冽地望着这个闯入玉家并试图轻薄木缃衣的人。
“无极门的人何时也如此卑劣!”玉晚吟平身最恨****之人,声音一时如寒风一样的刺骨。
“去,卑劣与否又干你这个九岁赌圣何事,在下不过仰慕木阁主的美貌,想要一睹容颜而已!”白面书生嬉笑道,手中的剑却丝毫不敢大意,之前一直跟踪木缃衣到昔日的金陵首富玉家,消失快六年的那个娃娃赌圣竟然意外出现,更加意外的是她竟然是蓝星筱竹那个神秘的小弟子,对天罗双煞那种凶残之人都只不过轻而易举的击败,不过,转念一想,白面书生也并不觉得玉晚吟有多厉害毕竟是合她们四人之力才击败了天罗双煞,但是若惊动了夜晓灯和杜映珊来此那就大事不妙了。
转身欲离开的白面书生被玉晚吟手中的寒水剑拦下,不等他逃离,玉晚吟一招玉家斩魔剑法“破空斩”便割断了白面书生的纱帽,厉声道:“你自断一臂,我就饶你性命!”
白面书生摸着散开来的冠发,心有余悸的咽了一口口水,太快了,不,一定是他大意了,怎么可能让一个女子一招便险些了结了他的性命。
“玉晚吟,这是你逼我的!”白面书生披头散发便举剑向玉晚吟削来,直逼她的脖颈。
“哼,这也是你逼我的!”玉晚吟当仁不让,将玉家的绝学斩魔剑法一一使出,和阴柔克敌的七星揽月剑法不同,斩魔剑法一向威猛霸道,在蓝星筱竹玉晚吟将玉家的剑法演练给三位师姐观看之时,大师姐夜晓灯曾劝诫她最好不要使用这一出手便不留情的剑法。此时玉晚吟全然不顾留情,不过七八招便将眼前的白面书生逼得手忙脚乱。
雷电斩,逆风斩,如狂风一样冷冽的剑雨将白面书生包围,白面书生曾经引以为傲的容颜瞬间被玉晚吟的剑气所伤,满脸血痕,足有十八九道之多。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白面书生惨然道,摸着他的血脸:“即使是杜映珊也不能如此轻易的击败我,你怎么可能,你拜入蓝星筱竹也才五六年的时光!竟然比自小在蓝星筱竹学艺的杜映珊强那么多!”
“你自己切断手臂,还是我帮你切断双臂?”玉晚吟鄙视着眼前的白面书生,寒水剑直指他的咽喉:“我数三声!”
“呵呵,玉晚吟你说笑的吧,我虽然用迷药迷昏了木缃衣,但是我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和清风只是想欣赏遍天下的美人而已,我!”白面书生连忙辩解,但玉晚吟眼中的怒火已经越烧越旺,“蓝星筱竹不是一向以仁义自居------”
“啊------”白面书生尖利的嘶喊着,冲天的血喷洒在地面上,他捂着右臂尚狐疑的看着他的残臂躺在一旁的灰石上面。
“玉晚吟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竟然敢砍了我的右臂,你,你!”见玉晚吟满脸煞气白面书生惧怕的哇哇大叫,并不断的挪动着身躯向后退:“不要,玉姑娘,您大人大量不要计较小的无知,不要,不要啊------”
吟儿,千万不要杀戮!
寒水剑在白面书生的左臂及时的刹住,剑刃却已经切入肉中约有半寸,血立刻撕开伤口汨汨地流出,白面书生吓破胆的急促呼吸,原本就苍白的面色变得如白无常一般白的可怖,眼珠在眼眶里极速的转动眼见左臂还残留着,不由吞了一大口额头流下的冷汗,不等玉晚吟反应过来,也不顾伤痛和断臂爬起来就几个跳跃离开玉家的客房,连回头再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娘!玉晚吟想起慈母,不由流出一滴眼泪,怔怔地望着满地的鲜血。惊动的侍卫都似木桩一样傻傻地站在院落的门口,不敢走入半步。
玉晚吟转身瞧见一旁的木缃衣正盘腿而坐自我调息,她身旁的幻影剑正安静的躺她的右手边。玉晚吟眼中的光芒几多变幻,想着也许有一日要与这把剑一战。
一盏茶的时光木缃衣才缓缓地睁开眼睛,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玉晚吟料想木缃衣已经恢复了清醒的意识,但想着院中依稀还存有的迷药味道,不知那个白面书生用了几斤的分量让四下都迷散着这种极其恶心的味道。
“木阁主请跟我来!”玉晚吟带着木缃衣向甲字号客房的院内走去,在路过那些呆傻的侍卫旁边,冷漠的吩咐:“把院内清洗干净!”
“是是!四小姐!”四五个呆傻的侍卫连忙应声却见玉晚吟和木缃衣已经不见了身影。
更加空旷和宽阔的院落,走至中心玉晚吟才停下脚步,开口言道:“木阁主有事请问!”
“昔日的至尊赌神赖智严,他现在在哪里?”木缃衣话语一出,玉晚吟的神色大变果然是冲着那个人而来,她的眼里堆起了警惕盯着木缃衣看,半响才一个字一个字的反问:“你意欲何为?”
提起这个人,木缃衣眼睛里这才有了一丝变幻,带着说不清的目光看着玉晚吟:“自有因果。”
木缃衣傲然而立直视玉晚吟,想清楚的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是否有关联。玉晚吟握紧了手中的寒水剑,这柄师父斜抱月亲自送她的曾经三师叔苏颜的佩剑。
两个人的目光相持,一个忧郁冷傲,一个迫切冷静。
玉晚吟挣扎着,眼神从排斥木缃衣到渐渐的柔和,良久才吐出一口气:“我不想说。”
玉晚吟的回答让木缃衣手中的幻影剑轻吟一声。木缃衣望着玉晚吟的面孔,这张与画中有四五分相似的容颜。眼睛,对,是眼睛不一样,画中的眼睛温和而清澈,而眼前的这双眼睛忧郁而凌厉,目光之中的傲气不时的散发出来时而还带着无尽的杀气。现在望着她的眼神就是这样,木缃衣犹豫不定是否非要用手中的剑逼出她想要的答案,之前玉晚吟也曾相救于她!
玉晚吟同样望着木缃衣,想象着面纱背后她那张绝世的面孔是否与传说中一样,她那遗世而独立的淡漠。她看着木缃衣的眼睛,清澈而淡然的目光正直射向她。赌神赖智严是她师父的事情除了太爷爷,爹爹和娘之外没有人知道,木缃衣是如何得知?这怎么能不让她吃惊。
吟儿,如果有一天有无语阁的人,找到你探寻我的下落,你定要如实告知他,因为师父欠下了一笔无法还清的债需要偿还。师父的话忽然清晰起来在耳旁重复,玉晚吟反复思量着,终究还是遵从师父的话:“金陵寒枫寺。”
风吹起两人的衣袂,玉晚吟拦住了欲飞身而去的木缃衣:“木阁主!”玉晚吟闪开身形准备让木缃衣离去:“你会不会伤害我师父?”
木缃衣转身回望玉晚吟她那忧郁的面孔说不出了的寂寥,说出的话一时那样的柔弱无力,木缃衣想了想摇摇头答非所问:“玉姑娘,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