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离去让整个皇宫更显寂寥。或者说，觉得寂寥的只有我一人。如意也年满十八返回了原籍。在偌大的皇宫里，能与我说上话的已是寥寥无几。
日子越发无聊，以前，为婢女时，有做不完的活计，也不觉得日子难过。入了宫清闲了，反倒真正的不适应起来。
皇上除了忙碌也沉默了许多，皇后的仙逝让我们之间多了些谨慎。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大笑，那样肆无忌惮地快乐着。更多时候，他看着我，怔怔地愣着。
捧着茶盏，我将脸孔放在散发的水雾中，这样，就不会让人看到我眼中本来就有的雾气。
“水这么热，不嫌烫吗？”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的眼前。
我抬起头，看着又有好多天不见的他，微微错愕。他眼里有和煦的光芒，是许久都没有表露过的。
“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要奴婢准备午膳吗？”他可是好久不来这里用午膳了。
“不了，我来看看你就去议事厅。”他眼里的和煦渐渐退去，恢复了常态。
最近很忙吗？我想问他，但是开不了口，我不想成为他的困扰。
“暑天气燥，注意休息。”最终，我还是劝他保重身体。
“嗯。”他握了握我的手，又放开了，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独自发呆，我多想他能停顿下来，或是转回身看我一眼。但是直到他离开暖心阁的大门，直到拐到长廊上，他依然是步履稳健，毫不迟疑。
已是入夏，外面是花的世界，绿色的海洋，我提了只小篮子，只身来到御花园。我采了些放在室内的花，有凌厉张扬的忽地笑，还有色彩浓郁的千日红。当我看到那层层叠叠的虞美人时，又叹了叹气。我记起，第一次见到皇后时，那时她还是他在青宫里的太子妃，她的闺房就放着这样妖艳的虞美人。那样单薄的花瓣，簇在了一起，却是这样叫人过目难忘。如今，花开依旧，美人却已不在。
回来时，已近中午，烈日当头，我加快了回去的步子，转弯时，又看到上次去御书房时遇到的那丫头，她见了我，还是慌乱地低下头，急急忙忙的样子。
我只觉得好笑，我头上的疤至于把她吓成这样吗!
又走到御书房附近，遇到了六王爷和九王爷，我低头行安。
“最近还好吗？”九王爷依然和善地问我，只是眼里的炽热不复以前。或许，已从那场失意中走出来了吧。
“谢九王爷嘘寒，奴婢很好。”不知为什么，听到他的问候，我觉得喉间有东西在哽着，好似有什么委屈似的。也许，他已真正把我放下，把我忘记了。
“我们要赶着去宫傅府，改日再和小黛聊吧。”身后的六王爷说道。
两人又一阵风似的离去，只是九王爷走出不多远，又回头，看了看，对我微微一笑。那笑又像是以前，羞涩，却温暖。
该回头的不回头，不该回头的却留恋忘返。这是怎样错误！
我摇摇头，提着我的花回到了暖心阁。
他们很忙吗？不是议事厅，就是麒麟殿，再就是宫傅府。天热，这些臣子都聚集在宫傅府里议事，那里靠近御书房和后花园，偏僻安静，也比其他地方凉快些。
宫傅府？对了，那个丫头是去年，我跟随皇上入宫，守在宫傅府的门前，所遇到那两个丫头的其中一个！
当时，我们都以为，除了我没有人知道，那时的太子和完颜大人会晤。其实，还有两个宫女看见过，只是，我以为她们只是碰巧遇到而已。可是现在看来，肯定不会是凑巧。显然，她也认出我来了，要不也不能每次见了我都这么慌张。只是，她是谁的婢女？怎么将当时的太子与完颜大人密谋的事告知雍王呢？
我突然想起，有次是在冷宫的外面遇到的她。那冷宫里，关着的可是前皇后！天！不会是前皇后吧，和雍王串通，里应外合想将当时的太子扳倒，怎奈，天不助他，他们还是功亏一篑。
这样看来，这个宫女，并不安分。要知道，冷宫里头，只有一个主子，一个丫头，虽然是囚禁，但是，并不缺吃少穿。皇上能留作恶多端的前皇后一命，是看在长敏公主和十一小王爷的面上，已是仁至义尽了。可是如果，她还想用残余的半条命再兴风作浪，那就太不识好歹了。这个宫女，老是出现在御书房附近，并且都是拣皇上在这里的时候出现，上次还是半夜，这次也是这样，相信肯定不是巧合。
我该怎样印证我的猜测呢，如果和我想的一样，我该怎么告诉皇上？
这宫里头，认识我的或许不少，但是我认识的人并不多，能帮上我的那就更少之又少了。
我一边思考，一边将采回来的花整理成束，插于花瓶。天热，这离了枝丫的花朵，只是顷刻，便有萎靡的迹象。将花整理好，洒上水，放于阴冷处，不多时或许就会重放光彩。
“夫人，这花真好看。”杏儿从里屋出来，看着妖冶的忽地笑、千日红和虞美人说道。
“喜欢，就拿吧。”
“那怎么好，夫人，你要是采花，可得叫上杏儿。”
“好，下次定和你一起去。”我应允。
“杏儿，你入宫多久了？”我示意她坐下。
平日里，我们都是这样平起平坐，虽然，她们唤我夫人，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和她们有什么不同。
“嗯、、、有两年了吧。”杏儿隔着桌子坐下，想了一会说道。
两年，那就是新皇没有登基之前就来了。或许，杏儿能知道那个宫女？可是，那宫女，容貌并无出众之处，我无法描述，杏儿又如何得知呢？
杏儿看我只想不语，又问我：“夫人，怎么问这些？”
“没什么，只觉得无聊，我们随便唠唠。”
“你来这里之前，是侍奉哪位主子？”我又问。
“是前苓妃的贴身。怎么了？夫人？”杏儿诧异。
前苓妃，并无所出，所以已被遣回了原籍，杏儿才得以在我这里做事。
“那，前皇后，你认识吗？”
“见过，但是，我家主子并不受宠，所以，不怎么熟络。”
我失望的点点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找别人，只有慢慢想法子了。
从这之后，我出门都是有意地带上杏儿，希望可以再看到那个宫女。只是，一连过了好几天，都没有遇到，不免有些浮躁。
“夫人，这几日，你都不怎么好好用膳，是不是，不合口味？”杏儿看着整桌子的饭菜，完好无损，皱着眉头问我。
“不是，天太热，吃不下。”我搪塞。
“明天，我们去趟坤德殿。”我旋即又吩咐。
杏儿更是不解，这皇后都驾崩一段时间了，坤德殿已是空城。我去做什么，她自然不晓得，只是我也是去碰碰运气吧了。
收拾好了午膳，我在寝室小寐。忽然，门被推开，我睁开眼时，便见明晃晃的龙袍在我眼前晃动。
“躺好，别动。”他制止了欲下来行礼的我。
“这几日都在做什么？”他脱了金靴，上来与我同倚床楣。
“没做什么，皇上今日不用处理政务吗？”我开口问到。
“我刚从文思殿过来，晌午没有要事要处理。”他淡淡地开口。
“哦。”一时之间，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他的忙碌我一无所知，我的焦虑又不能都告诉他，万一，我猜测的都捕风捉影，那就给他徒增烦扰了。
我侧过脸看着他，总觉得他今天有事要说。
果然，过了好久，他徐徐地开口：“太后要我尽快纳妃。”
我心一沉，原来如此。是通知我吗？其实不用，身为一国之尊，三妻四妾很正常，何况，他登基这段时间一来，只有一个妃子，应该算是元史上最“清心寡欲”的一个皇帝了。可是，可是，为什么，我心还是止不住的酸楚。
“什么时候？”我装作无事。
“乞巧节。”他沙哑地开口。
“乌鹊填河而渡织女之日。”我故作高兴地说，“好日子。”
接下来，又是冗长的沉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就多了这么多无言的沉默，是从皇后离开时候开始的吗？
皇后在的时候，我们不觉的多了什么，可是她离开了，我才发现我失去了那么多！
皇上纳妃，这只是个开始。会有新的皇后搬进兴圣宫，会有更多的妃子住进延春阁里。
这宫里会变得真正热闹起来，而那个美丽又短命的女子终会被人遗忘在这样的喧闹里。而那时的我，该何去何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