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生离
小林子听信了萧瑶的话,但还是不放心道:“将军还特别交待了,一定要保护好你。这,这样好吗?”
萧瑶听了染浩的交待心里暖暖的,他半夜扔下自己偷跑的事情也变得不是那么讨厌了。不过嘴上仍是说道:“将军的意思就是我手里的任务很重要,所以一定要保护好我。不然将军无缘无故要你专门保护一个会武功的人干什么?”萧瑶灵机一动,从怀中掏出当初染浩送给自己的城主府令牌在小林子面前晃了晃,道:“再说,将军还留了这件东西做凭证呢!”
小林子一见那令牌,果然更加相信自己留下来是有重要任务的,便完全听信了萧瑶的话。
两人出了门朝声音热闹处跑去,只见村中央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年轻后生正拉拉扯扯着,周围围观了不少村民,两人挤上前便听到那中年妇人的哭声。
那中年妇人抱着后生的腿哭道:“春生,你别去呀!春生,你还是个孩子,你管这许多闲事做什么?咱们平头布衣家的孩子不求富贵不求权势,只求一个平安而已,你说你,年轻轻的干什么不好,非要去打仗,你不要我活了呀!你不要我活了呀!”
那叫春生的后生使劲扯着腿,又看了看周围的乡亲,脸一下子就红了。他低声怒道:“娘!你这干嘛呢?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妇人仍旧拉着不依不饶道:“你爹送你去读书当真是送错了,如果一直像你三表哥一样务农便不会起这些旁的心思了。我老李家就你一根独苗苗,你千万不能去,一定不能去呀!你去了,娘不能活呀,不能活呀!”
妇人哭得撒心裂肺,旁人也对李春生指指点点颇有些不赞同之色。李春生胀红了脸怒道:“娘,你这是妇人之见!国家危亡,匹夫有责!那些鞑子都欺负到门上来了,我们还不做反抗,那与禽兽何异?”
“谁说欺负到门上来了?谁看到了?”妇人抹干了脸上的泪朝众乡亲指着道。“你问问你的叔叔伯伯们,别听那起子兵匪胡说八道。他们官老爷打仗是为了混军功,与我们百姓何干?这天下姓汉姓晋还是姓赵,跟我们半点关系也没有,谁来了不都一样做皇帝,跟咱们百姓有半点关系吗?”
李春生虽然读了几年书,但必竟不像妇人是日常拌嘴吵架惯了的,一时间竟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正急得面红耳赤之际,忽听一个清亮的声音朗声道:“错!大错特错!”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声音吸引过去,只见一个清丽美人高举着手自信的迎着众人的目光。在她身后小林子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扯了扯她的衣服道:“你多什么事?”
此女正是萧瑶。萧瑶朝小林子轻声道:“你只管听我的。”说罢上前走到李春生身边,朝妇人道:“这位大娘,我知道你爱子心切不愿儿子出去受那刀枪火海。”
妇人连连点头,道:“这位姑娘说得对,春生,你要听娘的话呀!”
萧瑶口风一转,突然高声道:“但是,你却不知你今天的决定不仅会害死你的儿子春生,还会害了你自己、以及这村里所有的人!”
妇人愣住,周围的村人不明所以,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这时一个族长模样的老人上前不解道:“这位姑娘所言何意?”
萧瑶大声道:“各位地处青州,自古便是姜子牙他老人家的封地,正是最好最肥美的一块土地。每年的粮食收成都很不错吧?”
那族长捏了捏白胡子,颇有些自得的道:“自然不错。”
“那么,我问你。您一个老人家,敢抱着一堆包子从一群饿汉面前走过吗?”
族长断然道:“这不开玩笑嘛,谁敢!”
一旁围观的村民都笑了起来。
萧瑶淡笑道:“你自然不敢。因为你知道包子是饿汉最渴望的东西,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根本无法保护它。”
族长迟疑的道:“这,这……”
李春生突然插嘴道:“我知道,姑娘说的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姑娘的意思是,我们的土地这么好,那些外族人打到青州以后会抢了我们的土地,从此我们就没有土地可以养活自己了。”
村民一听众皆哗然,土地便是古代人的铁饭碗,在商业不发达的时代没有土地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谁能不慌?
萧瑶再次朗声道:“错!大错特错!”
李春生不解了,朝萧瑶作揖道:“敢请姑娘明示!”
萧瑶两次断言大错特错果然把那些本来有些轻视的村民镇住了,所有人都求知的望着她。这么多又眼睛的注视下,萧瑶终于找到了久违的自信以及当初毕业答辩时的激情。她侃侃而谈道:“春生兄弟说的前半部分是对的,那些羯人、匈奴人为什么要打仗?就是因为我们有着世界上最好的土地。
我们的土地不仅能养活我们自己,还能为我们换来北方的马、东方的盐、西方的铁以及南方的丝绸。他们既然已经用武力占领了这些土地,凭什么不把这么好的土地分给他的族人?他的兄弟?凭什么要把这么好的土地还依原样的让我们耕种?
除此外,有一件事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羯人,有吃人的习俗!”
吃人之话一出,众村民皆惊恐状。“啊?吃人?”
“好像听逃过来的流民说过,我还当是编的,难道是真的?”
“这……这人怎么能吃?这是有违天道,会受上天惩罚的呀!”
萧瑶高声将所有的议论纷纷全压了下去:“没错,吃人的人当然会受到上天的惩罚。但是,老天爷一百年才睁一次眼,在场众位谁还能挺过这一百年吗?谁有信心说自己一定能等到一百年后看到老天惩罚他?”
萧瑶望着众人道:“等老天爷睡醒了,我们汉人都死绝了,那报应来了又有什么用?指望老天还不如指望自己!”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所措。
萧瑶下结论:“上天从来只救自救之人,一年前西边的千里外的城池被攻破了,我们没有出手;三个月前一百里外的城池被攻破,所有城民全部屠城,我们也没有出手。今天,他们的屠刀都要落到我们脖子上了,我们还不出手吗?”
萧瑶又大声重复道:“我们还不出手,等着放上火架上烧烤吗?”
“不!”村民中一个大汉大声骂道:“他娘的,被人按着砍头还不如自己冲上去!老子死也要拉两个垫背的!”
“对,死也要站着死,不能跪着死。”
“今日一拼,我儿子还有条活路。今日不拼,那我们一家人就都死定了!”
“没错没错!”
一人出声,万人呼应。年轻人当即纷纷跪拜父母妻儿,拿了铁锄头和扁担就要去从军。
萧瑶见竟然说动了人,心里不由松了口气,信心更加高涨。
李春生这时跪下朝自己的母亲拜了三拜,沉声道:“娘,孩儿不孝。还请您成全!”
妇人强忍着眼中热泪,颤声道:“儿啊,娘生你养你拉扯你长大不容易。你……你要好好活着!娘和你弟弟妹妹都盼着你呀!”
母亲竟然是同意了,李春生一激动抬起眼来,却看到母亲强忍的悲伤眼泪流满了那张苍老的脸,仿佛一瞬间母亲已经老去十年。
李春生终于感觉到生离死别的痛,他跪行几步上前抱住母亲的腿哭道:“娘,您等儿子回来。儿子就算是死了也会回来的!”
妇人背过身去捂住嘴哑着声道:“去吧,你去吧!”
李春生又磕了三个响头,方才依依不舍的离去。在母亲身后他那三个还未成年的弟妹朝他使劲的挥手。
萧瑶领着这支临时征来的农民青年军,按小林子指的方向日夜追赶,刚刚好在青州通往黎阳的必经之路上赶上了染浩借来的大军;这一路上萧瑶并不只是光赶路,还顺便在每个经过的村庄都做了动员工作,此时她的队伍已经从最初的几百人发展到了三千多人。
当染浩看到那群风尘仆仆,提着锄头、扁担做工具的农家青年军,再看到他们头前那个朝自己笑得贼得意的死丫头时,一口气憋过去差点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