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重生与死亡
重返人间
萧瑶是被凉水冻醒的。她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看到满天都是红色的雨水，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慢慢从淌着红水的泥地上坐起来，环看四周，许多穿着古装的黄皮肤黑眼睛的男男女女都在对天降红雨的事情议论纷纷，没有人发现她。
她确信自己应该是借尸还魂了，因为她离开地府的时候听到有鬼差说阎王生气她总是自杀，所以判她变成容易附身的鬼，只要方圆百里之内有新死不到一天的人，她就会附身其上，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否则就是孤魂野鬼，白天不可见太阳，晚上不能睡觉，不能吃饭不能喝水，那样的日子想想都恐怖。
萧瑶看了看自己新附的这具肉身，普通的麻布衣，没有装饰，和周围的人穿的一个样子。估计是农民家庭出身，不是什么大福大贵的大家闺秀，萧瑶表示有些小小的失望。正在此时，忽听有人大喊：“胡人来啦，胡人来啦！”
刚刚还在对天降红雨议论纷纷的人勃然变色，也不顾还在下着雨，许多人找儿子的找儿子，叫闺女的叫闺女，拖家带口的，拿上值钱的东西就往山上跑。
萧瑶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甚至连句话都没说过，看到大家跑，她不知自己应该追上去还是留在原地。必竟什么也不知道就乱跑是很傻的行为。
有个胖胖的老妇人经过萧瑶身边时，朝她喊了声：“四妮子，还不快跑？”声音尖锐而凄厉，带着对死亡黑暗无边的恐惧。萧瑶突然想起死前纵身一跃那瞬间的感觉，其实，那时她害怕极了，她恨不得时间倒回重来，她一定不会跳下去，再苦再难也要活着。
过去的已经不可挽回，萧瑶跟随着逃命大军茫然的奔跑着，长长的裙子时不时拌倒她，她干脆将裙子挽起到大腿处。许多女人看到她这样也都效仿，原本跑得磕磕绊绊的人群一下子速度快了许多倍。
萧瑶正跑得起劲，突然看到向前跑的人又停下往回跑，有人高喊：“你们怎么往回跑？南面有胡人！”另有人惊慌的回道：“北面也有胡人，北面也有胡人！”
向南跑的人和向北跑的人冲到一起茫然四顾，有的朝西跑，有的朝东跑。萧瑶此时已经没有开始那股冲劲，但生存的欲望让她随着人流继续往西跑去。才跑了不过几分钟，又见有人往回跑，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明显不属于汉族人的声音鬼叫着朝人群扑来。萧瑶随着人流又朝东跑，高喊着：“西边也有胡人，西边也有胡人。”这时朝东跑的人也折了回来，大喊：“东边也有胡人，东边也有胡人。”
刚刚奋力奔跑的人们渐渐停了下来，一些老人女子忍不住樱樱哭泣，更有人状若癫狂的喊：“到处都是胡人，到处都是胡人！”凄厉的哭喊，感染了所有人，人们挤到一处边哭边瑟瑟发抖。被挤在中央的萧瑶远远看到有穿着类似电视剧里匈奴衣服，样貌高鼻深目类似欧洲白种人的骑兵从四面八方鬼叫着把百姓赶了过来。所有的汉人百姓全赶在一处后，那些胡人乱喊了一通，萧瑶一句也没听懂，但她知道他们使用的语言明显不是现代的英语。她想，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胡人呀。
这时天上的红雨已经停止。百姓被人赶人的越来越挤，有个小孩被挤得受不了哇哇大哭，突然有个胡人拉满了弓朝人群中指过来，萧瑶正研究他拉弓的姿势很拉风，忽听“嗖”的一声，小孩子的哭声消失了，数百人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抱着小孩的女子看着怀中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孩子瞬间没有声音，她呆了半晌，突然凄惨的尖叫“天杀的胡人，我跟你们拼了！”她拔出长箭，冲出人群朝射箭的人冲过去，骑在马上那人好整以遐搭满长弓，待女子跑近了才放箭。又是“嗖”的一声，长箭穿透女子的心房直直钉在泥地上。那女子被穿透心房后还仍往前跑了几步，然后像突然断电的玩偶般轰然而倒。
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刽子手，看着死去的女人倒在泥地里时不时抽搐的尸体，得意的哈哈大笑。那个射弓的男人高声说了一句话，旁边的胡人大笑着响应。于是他当先驭马前行高抬着马蹄踏在了还在抽搐的女人的身上。胡人们一边高声怪叫一边转着圈的践踏那个女人，直到女人的骨血与泥土混在一堆再分不出彼此。
萧瑶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还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这其中的震撼语言完全无法描述。她几乎无力的瘫倒在地，好在周围的人挤人挤得紧，她才没有真的瘫倒。但她明显闻到一股尿骚味，有人被吓得尿失禁了。
普通的老百姓被这残酷的手段吓破了胆，数百人任由一百多骑兵奴役驱使，甚至有些老人完全忘记刚刚有个女人是如何惨死在他们的马蹄之下，他们对杀人凶手绽放出最和善的笑容，只为了一杯水或者一口饭而已。
萧瑶默默的跟着人群在胡人的驱策下往不知名的目的地行走。她内心极想责问身边那些身高力壮的男人们“你们为何不保护你们的妻小？你们还配称男人吗？”但抬眼看那群和她一样穿着古汉服梳着发髻的年轻男子们，连反抗都不敢，只想着不停的逃亡，别说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了，他们空有一身的块头和力气，胆量上甚至还不如一个失去孩子的女人。甚至连振臂一呼的人都没有，蝼蚁尚知垂死挣扎呀！
萧瑶不由的又是失望又是丧气，她感觉自己就像历史滚滚车轮下的一只螳螂，空有改变的心却没有力量。
人群走了很久，快傍晚时才来到一片营区，男人和女人被分开关押在两个简易牢笼里。一天没喝水没吃饭又奔跑了那么长时间的萧瑶觉得体力有些透支，她静静的靠在最里边的墙上回忆电视里看过的逃生办法。好在那些人也没什么心情来说长道短。大家静静的坐在一起，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是安安静静的，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萧瑶感觉到一片死亡的寂静。
天渐渐暗了，营区的中央生起了篝火，有人弹着乐器唱起了歌谣，欢声笑语传到死一般静寂的牢笼里。
这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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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营区中央的歌舞达到了高潮。一波一波的欢呼声映衬着牢笼里的压抑和悲凉，有的女人已经从震惊中缓过来，数不清的如暗涌般的隐忍的呜咽从牢笼的各个角落飘了过来。这让萧瑶想起了地狱里看到的那些沉浮在忘川河中苦苦挣扎的灵魂，鬼差曾告诉她，那些是前生做过罪孽的人的归宿，要用忘川河中的水洗涤九万九千九百次后灵魂才能重新往生。那么，这些人是做了什么样的罪孽，也要忍受这样的残忍？
营区中的欢呼声分流了一股高亢的男声朝牢笼这边拥来，男人女人全都紧张的站立并紧紧的挤在一起。萧瑶甚至听到有女人牙齿战战的声音。萧瑶不知道他们害怕什么，但受情绪影响她也无端的感到恐怖，仿佛走过来的那些不是人，而是抓人魂魄的鬼差。不，比鬼差还要可怕。
那些人来得很快，一阵风般冲到了女牢这边，有人打开牢笼。这时萧瑶还抱着幻想，以为他们只是邀请女孩子们出去玩。但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明显没有萧瑶的闲情雅致，她们像终于撕开了封条的野兽，尖叫着、哭泣着做出死亡前最后的挣扎。
胡人冲进来抓到年轻的女子就往外拖，有的奋力挣扎，有的哭晕在地任人拖走。有一个母亲拼死护着自己十岁左右的女儿，她跪在地上用力的磕头，哭求胡人放过自己的女儿，胡人一脚将她踢开，抓起小女孩就往外走。女人凄厉的喊声直上云霄，她说：“女儿啊！你要活下去，要活下去！要亲眼看着这些畜生不得好死啊！”
萧瑶突然热泪盈眶，如果当初跳下去之前，也有人对她说同样的话，她会不会跳？
一个年轻的胡人扒开众人站在萧瑶面前，把她扛过的肩膀。萧瑶安安静静的没有挣扎，她知道挣扎也是没有用的，好在，她不会死。那瞬间萧瑶有些恨阎王，恨他要将这致命的惩罚落在她的身上。如果她就此死了，她就可以离开这个魔鬼一样的地方；或者他将她投在一个平安的年代，她也可以安静的生活下去。但是，在这样一个鬼都不愿意呆的年代，她不能活，也不能死。生生要忍受这样的屈辱！
萧瑶被扛到一个营帐里，里面已经挤满了人，全是掳来的少女和行****的胡人。萧瑶闭上眼睛不敢看那些和她同样血脉的汉女的糟遇，因为这些事情呆会她也必须承受。
变化就在一瞬间，胡人将萧瑶往地上一扔，不知为何那里突然冒出一块石头，萧瑶一头撞在石头上，当场毙命。
脱离了肉身的萧瑶拍着胸口大呼好险，虽然她已经做好就当被狗咬一口的准备，但能不被咬还是很好的。萧瑶不忍心看汉女的命运，赶忙逃了出来。谁知没走上几步，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朝篝火吸去。她心中暗呼糟糕，这肯定是又有人死了，她才会被吸去附身。
萧瑶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被眼前真实的一幕吓傻了，几个胡人围着两个脱得一丝不挂的女人和孩子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有一个手握尖刀的男人情绪非常激动，尖刀不住的朝女子身上比划。尖刀男似乎被最终说服了，几个胡人把才十岁左右的小孩抬起来扔进了下面烧着火的大锅里，而女人被尖刀男几刀开膛破肚穿上棍子放在火上烧烤。
萧瑶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如果说开始看到女人被踏成泥，那是远远的看着，还和一堆人挤在一起，害怕恐惧总会减弱几分。但现在毫无遮拦的看到这样血腥的一幕，萧瑶觉得一股热气如急流般从脚底直接冲上了头顶。
眼看着在锅中挣扎的十岁孩子停止了挣扎，女人的躯体在高温炙烤下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萧瑶心疼得像要裂开一样。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挣扎着要改变这个世界改变这个结局，但她却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改变，这股激流在她附身的肉体内横冲直撞，痛苦难当。她仰头一声长啸，仿佛力量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一道白光从她身体里爆射开，形成一个光球将整个营区笼罩。
一刻钟后，白色光球慢慢收缩直到消失。萧瑶这才清醒过来。此时的营区横七竖八的躺着全是尸体和残肢，分不清究竟哪些是胡人的哪些是汉人的。萧瑶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赶到营区后的牢笼，那里静悄悄的一片，借着昏暗的火光，萧瑶看到所有人都死了。萧瑶又赶到刚刚被抓的营帐，那里承受苦难的汉女和施加痛苦的胡人也都死了。外观上营区并没有什么变化，但营区里的人全都死了，除了篝火噼叭的响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萧瑶愣住了。她知道自己是鬼，但没想到做鬼的自己会有这样大的力量。她几乎是在一瞬间杀死了整个营地近千口人。
经历了胡人对百姓无情的屠杀和玩弄，以及百姓的软弱好欺，萧瑶对两方人都抱以深恶痛绝。加上她本来对他们感情就不深，因此杀死他们的道德负疚感也不怎么强烈。就像在游戏里杀死了一群NPC一样，远远不如别人当面被杀死那般强烈的震撼。但萧瑶还是感觉到有些难受，在这样的乱世，即使做一个愚蠢的动物都比做人要好呀！她定下心，一定要远远的离开有人的地方，宁愿做一个吃不了饭喝不了水的鬼，也绝对不再做人。
营区死的人太多，萧瑶附身的肉身又因为能量爆发承受不了而裂开，此时的萧瑶是鬼不是人，根本收拾不了这个烂摊子，只好任由这些人曝露在荒郊野外。
她也不管胡人还是汉人，给所有人磕了三个头，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朝相反的方向飘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