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儿!”正当银容拖着慵懒的语调讥讽之时,有宫装美妇掀帘而入,打断了她还未出口的刻薄。风柳绵见那二人都起坐行礼,急忙又下座叩了个头:“民女拜见长公主殿下。”
“绾儿,下次再要我听见这糊涂话,我定禀明圣上,绝不轻饶。”叶锦年一边对银容冷淡道,一边忙将跪着的风柳绵扶起来,好好端详了一番:“好伶俐的丫头啊,只是于关键处糊涂了——你既姓风,便是坐拥这天下的一半,哪来的民女一说?皇上前些日子也提到你的事了,还与太师商量过,说是过了年节便挑一个吉日,早早将你录入宗谱,那册封也不过是三五天的事了。只是这封号还未曾想好,想来皇上是上心的。”
银容贵妃也不恼,径自拢拢鬓发,淡笑着朝风柳绵欠了欠身:“姐姐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自然是夫君说什么,我就信什么。皇上对百里家未曾刻意严苛,只是老祖宗的规矩立在这儿,还望晃儿不要怪姐姐心直口快。”
“可是,风姐姐不是风叔叔的孩子吗?与百里氏又有什么关系?”一旁的弦帝姬抬起头来,皂锦轻纱随着她扭头的动作发出窸窣的响声。
银容贵妃的脸色霎时变得有些不好看了。她会说“新晋之门”,也的确是不愿意把风柳绵当做风家的女儿。风家的女儿,可是要做皇后的,这个孩子,自然还是叫百里柳绵好些。
风柳绵得了弦帝姬的点拨,总算有些大彻大悟的样子,一时间又有些手足无措:册封?册封不就是嫁人?上天真的要派发一个皇帝来做我老公?正走神间,庭外又是一声娇嗔:“锦年姐姐真是没良心,走得这样快,也不等等我。”说罢,宫装高髻的风未央转过了覆雪的小径,眉宇间惑人的娇俏。
“自个儿走得慢还要怪我无情,”一直背对着风柳绵的叶锦年起身,笑吟吟地迎了上去,“恐怕我这月华宫要不得安生。”
风未央与她见了礼,脚下却不停,径自走到风柳绵身旁坐了,连看也不看银容贵妃一眼:“我可没想来闹过,只是来接我们家小畜生的,免得她丢人现眼,被他人耻笑我风家是新晋之门,不懂礼法。”
风柳绵心底大乐,偷偷想:“小姑,漂亮,真他妈漂亮!”
果然,银容贵妃脸色又黑了一层。未央好像没有看到一般,仍是大喇喇地问:“锦年姐姐这唱的又是哪出,大过年的也不曾与妹妹说过一句话,倒是和我家小畜生说笑。”
长公主命人奉上茶果,摸摸风柳绵的头:“自然是看看我们未来的国母生的是何模样——说来,我这个义母,十几年来都不曾照顾过,也当真惭愧。”
此话一出,不止银容贵妃脸黑得起身告去,就连风柳绵都脸黑了一层。
两人在月华宫里又磨了半日,在华灯初上之时搪塞了个借口出了宫,坐上了小乙安排的马车。“哎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风柳绵一坐上马车就拍了拍胸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那个贵妃……我那时候一定昏头了,居然和她顶嘴。现在想来我真是不要命了。”
“这算什么?你怎么一点胆气都没有,”风未央恨铁不成钢地作势踢了她一脚,“我们家的孝文皇后,本来皇帝不愿意娶的,硬是封了个南苍的公主为后。结果皇上大婚那天,孝文皇后领外命妇向新后行大礼,只一瞪,把新后活活瞪得吓死了。后来皇帝没办法,封后的诏书还是落到了‘有风城’里——这样的才是皇后,晓得不?不过,你要真进宫,我们都是放心不下的。”风未央一时间有些心事沉沉。
风柳绵仍沉浸在那个骇人听闻的故事里:“这种事情都有?我只听说过‘看杀卫阶’,原来还有‘看杀皇后’的!”
风未央又提起了兴致,扯着嗓子辩解:“你不信去查史书啊,去查史书啊,千真万确!——所以你怎么着都不能由着那个姓柳的贱人乱说!她是巴不得你姓百里呢。”风未央盯着她竖起一根食指。
“姓柳的……贱人?!”风柳绵颤颤地回。
“柳绾!”风未央丢下两个字,抱着胸闭上了眼睛,装睡。
风柳绵这才明白银容贵妃怎么有胆量说这种话,原来是帝都柳氏的人。柳氏自然是不愿意风氏的女儿做皇后的,想不到动手这么快,已经把一个娇滴滴、香喷喷的大姑娘送进宫去了。银容贵妃的得宠,她也道听途说过一些:“哎呀,那我不要进宫去,她们说过两个月就册封了,小小姑你想想办法——我才多大呀,那皇帝真禽兽!”
未央猛敲她的头:“册你个头啊册,册的是公主,哪里是皇后!”她这才宽了心。又转念一想,柳氏既是贵妃,当初与差点成为皇后的小小姑肯定也是有过节的,当下转了话题不想她再生气:“其实,我觉得长公主也有些奇怪……”
风未央拍拍她的头,“这你就胡思乱想了。锦年姐姐是好人,小时候哥哥出门我没人照顾,都是住在她的月华宫里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她好像太好了。”风柳绵红着脸捋了捋耳边的发,“她看我的时候在笑,可是,没有笑到眼睛里。贵妃当着我的面敢说这样的话,你敢说她没掺和?——不用说,肯定是阿爹惹得桃花债。”
长公主与风清绝那档子事,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风未央本来不想让柳绵晓得,这时不由得睁开了眼睛,愣愣地盯着她:“你也太厉害了点吧,一眼就能看出来啊?”
“啧啧,这叫情商!……女人嘛,大抵是这样的。情敌见面,眼睛一瞪嘴巴一抿,就要说出刻薄的话来。她虽然嘴上客客气气待我,可是却拿出一个贵妃来压我,我吃了暗亏!要不是有弦帝姬吐槽……”她揉了揉鼻子,说出的话立马带上了“情敌”的刻薄,“她就是欺负我阿妈不在帝都嘛。我阿妈在,一句话逼得她哭出来,魂里梦里也不敢再往风府再看一眼。”
这次轮到风未央说话有些打颤:“你这没良心的,人家好好待你……不过,嫂嫂真这么厉害,我,我不信。”
“‘笙渊铭默,百里雍容’不曾听闻过?”见她摇摇头,风柳绵小大人一般翘起二郎腿,“哎呀,不信就去试试阿爹啊,一句话让他乖乖的,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上房他不敢偷鸡。”
风未央凑近了她,托着腮帮子,一双丹凤眼勾魂地望着她:“我才不信!”
风柳绵突然闷闷地叹了口气,撩起窗帘望了眼外头。帝都的正元,丝竹缭绕,歌舞升平。她鼓起了腮帮子:“要是阿妈在就好了,我可是第一次不和她一起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