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正当一帮未来诸侯忙着寻太阴旗的下落,而她和小侯爷七扯八扯打算用晚膳之时,殷起渊突然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反身扯进怀里抱牢:“晋同修别来无恙啊……”
风柳绵连人影都还没见,就很是配合“绑匪”地失声尖叫:“喂喂喂别乱来啊……我爹说我死了他回去揍我!”周遭的人不免憋笑。他们本来就对晋冉存有心理阴影,抽剑不太利索,被她那么一搅合,有的干脆直接手软。
他们迁延是沿溪而下,此刻一行人正站在一块洼地里。殷起渊作了个手势,让底下人围成一圈,自己则带着她退到中央。晋冉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比往日更加冰冷而喑哑:“各走各的。”
“晋,晋同修……”风柳绵抬头望望溪流对面的树杈,晋冉就半跪着悬在那儿,端着张十字弓呢。其实隔着繁密的树荫并不能看清面相,但是那个人背后缠着一柄长过人身的黑色长条,想想也只能是煌仪。殷起渊不免紧了紧手,耳语道,“我就奇怪了,他这么冷情冷心的人,公主殿下跟着他做什么?”
她心中一下子列出无数条跟着晋冉的理由:他是家里的长工,他是自己的同座,他武功比殷起渊和高长薪都要好,他长得也比殷起渊和高长薪都要好……总之,跟着他拍他马屁还能增进同座感情,为日后抄袭埋下根基,是为万全之策。想着想着又朝他可怜兮兮地叫唤:“晋同修,晋同修……我真的什么都会干,什么都能吃。”
晋同修沉默,半晌才垂了眼睛,目光落在殷起渊不老实的手上:“要不要脸?放开她。”果然是老实孩子,她一哭一闹就没法子丢下她不管,而且骂来骂去,就只会一句不要脸。
她狂喜,想长工真是好忽悠啊,又有点后怕小侯爷上演全武行。多对一的后果,她来帝都那天就见识到了,心中自是忐忑。不料背后殷起渊立马猛地一推,她一个不稳跌进溪流里,啃了口底泥:“既然如此,那我便卖副宗大人一个面子,我们走!”
晋冉在树梢上狐疑地端着弓臂,拧着剑眉,大概是在思索殷起渊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变得如此爽快。风柳绵则气急败坏地自溪流里爬起来,对着殷起渊洒脱的背影挥了挥拳头。小侯爷无事还要回头灿然一笑,害的她连忙把拳头缩了回去,抹了把脸上的水,轻声嘀咕:“就这样、就这样也能叫怜香惜玉,滚你奶奶的……”
待到他们走远,晋冉才从树上跳下来,冷冷淡淡地问:“怎么会和他们在一道?”说话间,自怀里掏出块毛糙得起球的旧帕子递给她,又把她背的小斜跨拎了过去。风柳绵衣衫尽湿,此时得了长工的照顾,不免委委屈屈,“柳四跟着八哥回家去了,没管我,我就只好跟着殷小侯爷。可是他这人、他这人……他靠不住,所以晋同修,你可不能不管我,我胆子很小,不过吃得也少,而且什么都吃。”说着说着眼睛又要泛红,不急着擦头发上的水,反而心急火燎地去擦滴水的小斜跨,以免把他衣服弄湿他要炸毛……
总之,就是生怕他把自己丢在荒山野岭。
晋冉不说话,推了推背后用黑布条抱着的长剑,把小斜跨背好。
古剑看上去比他还要大。
溪流较浅,水只没到脚踝,但是他刚刚蹲伏的那岸岸高坡陡,他是一蹦就能上去,她却只能把手碰到岸缘。看晋冉三五下便上了岸,她只能睁着大眼睛发怔。还好晋冉冷归冷,良心还是有的,递下只手来。她呆呆地看着悬着的手,一时有些心乱:这可是宫花的手啊,我真要、真要捏上去吗?
花痴之余还要细细打量一番:他的手型极是修长漂亮的,可惜干活太多,皮肤粗糙得要命。又加之年节的时候冻疮生成那样,未免有些苍老。柳绵看了,左胸腔第二到第四肋骨之间,钝钝地有些生疼。
晋冉久候,见她在原地呆呆地盯着他的手掌,便低下头去,目光有些闪烁。风柳绵只见他慢慢收手,在胸口的衣襟上狠狠擦了两下,然后又递了过来。
于是,风柳绵和晋冉的第二次和谐地牵小手,就在前者异常闪躲的眼神中完结了。
☆☆☆
风柳绵终于如愿以偿地碰到了她家长工,以为从此能睡个安稳觉了。结果,睡觉问题第一个不能解决。帝都六月的天气又湿又暖,但在山间林茂之处,夜来依旧风凉。而她的晋同修,只带了一条行军毯……
他甚无所谓地拨弄着篝火,等着炖着的蘑菇鲫鱼汤开,柳绵却在一旁着急地踱来踱去:“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汤盛在个用旧的罐子里,炖了些时候便噗噗噗冒起泡来,她就结束碎碎念上前撒点小盐花,然后继续转圈圈。晋冉坐在那里有些惊诧,不过眸光立马就清清冷冷起来,面无表情地看她去去来来,然后垂了眼,不知在想什么。
两个人解决掉一罐子蘑菇鲫鱼汤,两只野兔和一只王八,晋冉就把带的东西铺开:“睡了。”
太阳还没落山呢。
风柳绵一得瑟,装模作样地拢了许多松针来铺着,很是勤俭持家的样子,其实指尖微颤。晋冉也不知有无觉察,只顾自一拖她的小斜跨,走远了些堆在老树根上,眼看就要睡下去。
“等等等等!晋同修,那里面有东西要给你的!我差点忘记了……”她忙跳过去翻出几枚刻着符文的怪石,很是虔诚的双手过头承上,“请接受附庸国的供奉吧。”
她说得深情并茂,晋冉却只是不动如山地接过,细细翻看,让她觉得很无趣。无趣归无趣,还是很是狗腿的指手画脚,一一解释:“前一枚,是长薪放我包里的,他后来引退了,自然不用;后两枚是殷小侯爷找到的,他他他他……”
“你偷的?”他不抬眼,眉头因了认真而微皱。
“那,那他太恶,总得给他点教训吧……”她嘟了嘟嘴,“你们都在找这个,是不是?这些个符文,真的能告诉我们太阴旗放在哪里?”
晋冉又从怀里掏出一枚,想来是他自己寻到的,与其余的列次摆开,映着火光摆弄。风柳绵知道他现下入了魔,肯定不要和她说话,就闷闷地抱着胸坐回到篝火边上去了。她来宜苏山,穿的是一看就要污人眼的期门宫服,此时胸口湿了一大片,晚风一吹冷得要命,只能瑟瑟发抖。看他专心致志摆弄几块石头,她突然大了胆子,很想把外衣脱下来烘一烘。但万一晋同修觉得她图谋不轨,毁了他的名节……
“不冷吗?”他突然抬起头来问,唬了她一跳,“啊,这个这个这个,哦……”
他见她面露难色,便理了理东西,坐到更远的老树后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