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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字子高乎

醉伴三千珠履,如登十二琼楼,壶天澄爽露华秋,滟滟金波酾酒。罗扇不随恩在,佳时须要人酬,麒麟阁画为谁留,只见浮生白首。

书接上回,众人正一边大大拍着曹操的马屁,一边狠狠喝着曹植家的酒以解心头之恨时,郭嘉突然停杯说道:“主公,诸位,我等对这竖子皆以‘曹植’称子,颇为绕口,虽说有及冠而字之古训,但此子才华过人,见识出众,非不寻常少年,且坐上皆鸿儒,往来无白身,若无表字,称呼起来颇为不便。以嘉之意,不如我等为其想个表字如何?”

众人一听连连点头,孔融手抚须髯道:“郭祭酒此言大善。”说着他描了曹植一眼道:“以某看来,此子能言善语,常发高谈阔论,不如就表字‘子高’吧。高者,崇也,植者为木,木生而高,必秀于林。荀子曰: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礼记》有云:穷极高远,而测深厚。再有,《易经》云,巽为高,巽乃木位,为木、为风,植亦为木,子高二字正应此子。”

程昱听完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赏,心说孔融就是有才,起个表字还能引经据典的说一大堆!曹植曹子高,这个名儿也不错!

郭嘉听完嘿嘿直乐,孔融的意思他一听就明白了,孔融这是气曹植拿他拍曹操的马屁,想涮他一道,说什么高者崇也,木生而高必秀于林不假,可是别忘了还有那么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再听听孔融那话,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穷极高远,而测深厚,测什么的深厚啊?他这是在讽刺曹植的城府够深,脸皮够厚,嫌曹植拍了曹操的马屁了。

荀攸和曹操两个人也听出来了,荀攸也知道孔融这是想耍曹植一把,不过他也不说破,想看看曹植会是什么反应。那这曹操也明白,他看了看孔融心说这个家伙真是惹人生厌,人家夸我没夸你你就不高兴啦,我看看你到底还给放出什么不健康的气体来!所以他也没说,捊着胡子看着曹植,同样想看看他什么意见。

曹植可没听出孔融话里的这些圈话,套话和拐弯抹角的绕话,刚开始听孔融给自己起了个“子高”的表字还暗暗合计着,虽然没逃出“子”字辈去,不过这个高可比那个“贱”要好听多啦。子建(贱),多难听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很便宜呢!这子高多好,很高明,高尚,高贵,高雅,高兴,和高沾边的都是好词儿!曹植曹子高,好名字!

可是等到念了几遍之后,曹植不干啦!曹子高,曹子高,念着念着他突然想起一种食品来,这种食品的名字就叫“槽子糕”,想到这里曹植一合计,曹(槽)子高(糕),这个名字可不好!辣块妈妈的,要是叫这个名字,早早晚晚得成了人家的点心,让别人给干掉!

想到这里曹植连连摇头道:“不好!不好!在下年浅德薄,当不得一个高字,不可!”

曹操等人一直在看着曹植呢,见他先是笑睦睦地,突然脸色变了变随即连道不好,不由暗暗点点头,心说这孩子果然有学问,够聪明,这么快就想明白了。他们可不知道,曹植想的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时郭嘉奸笑说道:“即是如此,那待某为你取个表字吧,你姓曹名植,植者立也,不如就叫子竖如何?”

曹植白了他一眼道:“你还是叫我竖子吧,我听着更舒服点儿!”

众人听完哄堂大笑,荀攸冲曹操一抱拳道:“主公大才,何不替此子取个表字。”

曹操听完点了点头,曹植看罢心里一跳,心说老曹不会真给我取个子建的表字吧?

就见曹操手捊须髯稍坐沉吟说:“奉教所言不错,植者为立,《广雅》有云,‘建,立也’,某愿汝能安身立命,平安长大成人,长成栋梁之材,为国尽忠,为民效命。我看你就表字子建吧。”

众人听完连连点头,荀攸赞道:“主公这个‘建’字比奉孝那个‘竖’强多了。曹植,你意下如何?”

曹植听完郁闷地点了点头,他敢说不好吗?如果说不好那不是不给老曹面子吗?不给老曹面子那就真不好了,曹植心说他好我也好,老曹好才是真的好!

曹操见曹植答应了很是满意,微微笑道:“即如此,从此之后,你就叫曹植曹子建了!”

曹植忙站起来走过去跪倒在地深深给曹操施了个大礼道:“多谢司空大人赐子,小子铭感五内。”

伸手把曹植扶起来,曹操笑着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他看着曹植说道:“某那日曾问及你的父母,你故左右而言他,今日到你家中,也未见你父母之面。这里诸位恐怕也无人见过尊翁,这颇令某不解,你实言对我相告,你的父亲到底是谁,但不知如今他在何处?”

曹植听到这里心中激动,张了张嘴刚要说话,正在这时,突然之间曹权从外面闯进来禀报道道:“禀主人,曹司空及诸位大人,门外荀彧大人派人有急事求见。”

曹操听完就是一惊,就把盘问曹植的事儿暂时丢到一边,立刻说道:“快快让他进来!”

下人领命下去叫人,功夫不大,一个中军官从门外进来给众人磕头,曹操问道:“文若派你到此何事?”

中军官拱手报道:“禀司空大人,今有袁术遣使送故太傅马日磾、故兖州太守金尚二位大人棺木到达许都,陛下及尚书令大人请司空大人回朝议事。”曹操听完脸色顿时有些阴沉,急忙起身匆匆走了,对曹植的盘问,暂时就放在一边了。

曹植看着曹操的背影一个劲儿的摇头,心说真是好事多磨啊!想混个好爹,过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怎么就那么难!

这个马日磾和金尚两个都是死到袁术手里的,他们两个之所以丧命,和曹操脱不了关系。

马日磾表字翁叔,乃是大儒马融的孙子。马融乃是扶波将军马援的孙子辈。别看马腾一直说是伏波将军马援之后,这个承认的人不是很多,可是这个马日磾,大伙儿都知道他是马伏波的孙子辈,所以对这个人相当的尊敬。

此人曾经坐过当朝太傅,太王允独霸朝纲那会儿,因为替蔡邕说了几句好话,结果让王允给关到大狱里差点儿宰了。后来朝廷命马日磾为使去召封袁术为左将军、阳翟侯,马日磾到了寿春之后,袁术很瞧不起他,几次三番的戏耍他,最严重的一次,就是把他的符节拿去不还他了。

符节对于一个使节来说,那就等于是第二生命,袁术这么干那就等于是要了马日磾的命了。苏武抱着那根棍十九年不放手,后来又拿回了汉朝,这才成了后世的楷模。所以这根棍和那个叫厕筹的棍棍一样,意义重大。马日磾连着要了几次袁术都不给他。见惹不起这个四世三公的富二代,马日磾就准备走人,心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结果袁术不但不放他,还想强逼马日磾作他的军师,马日磾宁死不从,被扣压在寿春三年,后来忧愤终日,最后呕血而死了。

为什么说马日磾的死和曹操有关系呢?袁术当初之所以多次戏耍为难马日磾,全都是因为曹操。当年汉灵帝时期,曹操任洛阳北部尉的时候与袁绍交好,两个人经常戏耍袁术,没少让他背黑锅,所以袁术对曹操恨之入骨。而马日磾因为蔡邕、卢植的关系和曹操相交莫逆,所以袁术见到马日磾立刻就想起曹操来了,把他当成曹操一党狠狠羞辱。袁术心里话,我打了马日磾的屁股就等于是打了曹操的脸!

至于另一个死鬼金尚,此人乃是原来的兖州刺史,他这所以弃官投袁术是因为被曹操给打跑了。要说金尚这个人,那也是仕林高手、当世的名人。此人乃是京兆人,表字元休,与同郡的韦休甫、第五文休并称为三休,他们三人与孔融交称莫逆,特别是韦休甫,和孔融两个人时有书信来往。

袁术称帝之后,曾经想过要封金尚为太尉,不过他也知道金尚这个人有个臭脾气,您想想,他要是没点儿不正常的地儿,孔融能和他交好吗?因此袁术怕被他下了面子,所以在册封他之前先派人去探了探口风,结果当年是让金尚给骂回来了。等到曹操来攻袁术的时候,袁术无人可用,就命金尚为七路督粮官,结果金尚不干。袁术大怒,再一不能再二,我现在是皇帝了,你敢这么不给我面子,这还了得!我正用人呢你不出力,白养了你这么些年了!要是大伙儿都像你一样那我不就完了嘛,所以袁术一怒就把金尚给切开凉着了。

从这一点来说,金尚和马日磾的死都和曹操有关系。

曹操带着郭嘉、孔融等人急匆匆回到朝中,汉献帝正等着他主持事务呢,先把金尚和马日磾的灵柩停在宫外,把使者臭骂一顿,让他回去告诉袁术,把脖子洗干净了等着挨刀,随后把他轰出许都城。等使者走后,献帝招集众臣开始商议该如何给马日磾与金尚举行葬礼的问题。

这时曹操出班奏道:“陛下,故太傅马翁叔三世老臣,有功于社稷,今为袁贼所坏,当以太傅礼厚葬,并赐爵封赏其子以表陛下爱护老臣之心。”

他这话刚说完,旁边儿孔融立刻高声叫道:“臣反对!”说完出班躬身奏道:“陛下,司空大人之见恕臣不敢苟同。君臣大道,尊卑为先;使节传诏,节气为重。马翁叔以上公之尊,秉髦节之使,曲媚袁贼在先,失节受辱在后,大损朝廷颜面,今圣上哀矜旧臣,不以重罪处之足见宽厚,不宜加礼,免为后者效尤。”

曹操听完当时眉头就挑起来了,心说这姓孔的孙子怎么回事儿?他不是还写诗表扬我来着呢吗?怎么又跟我对着干上啦?

汉献帝听完看了看曹操,又看看底下众臣。曹操看看孔融,孔融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曹操还真没话反驳他,他说的也是事实,自己要是硬说反对恐怕也说不过去,所以他就没言语。汉献帝一看忙道:“孔爱卿所言有理,准卿所奏,着马日磾子嗣领回其父尸首葬之可也。”

马日磾的事儿就算这么处理过去了。汉献帝又问金尚该怎么处理,这时曹操奏道:“陛下,金元休本兖州刺史,陛下东来之时不思报效朝廷,反去官逃蹿托庇于逆贼袁术,实属大逆不道。念其迷徒知返,未屈身事贼,可免于刑责,着其子领回尸身葬之可也。”

曹操话音刚落地,孔融再次叫道:“臣反对!”说着孔融作慷慨激昂状奏道:“陛下!曹司空之言臣不敢苟同!金元休当世大儒,勇毅刚烈。去官就袁只不过是权宜之计,非其本心。再者,元休所以远遁准南,实因司空军马纵掠兖豫,元休无力自保,只得弃家挂印托庇于袁术。当其得知逆贼袁术谋反之后,不肯从贼,昂然引颈受戳,足见气节,可称臣子楷模,陛下宜厚加抚慰,以彰陛下亲贤臣远小人之胸怀。”

孔融这番话一说出来,当时朝堂之上立刻静的落针可闻!像什么国舅董承、议郎吴硕等人全都傻在那里了,心说这个孔融要疯啊?今天怎么跟曹操干上啦?还敢公然指责曹操起兵劫掠兖豫,他怎么了这是?难道活腻歪了,想要找个比较干脆另类的死法?

那边曹操一系的人听完也同样不解,心说这家伙今天喝多了吧?敢跟我们司空大人对着干,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呀?

曹操也不明白孔融这是抽的哪门子疯,他看了看孔融,见孔融毫不顾及的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他,当时曹操反而蒙了,心说这孙子今天到底怎么啦?一心跟我对着干!我说黑的他说白,我说白的他说黑,非要跟我唱反调。往常不这样啊?在曹植那儿喝高啦?要么就是出门儿忘了吃药了?

转过头来又一想,曹操心说我明白了!这不到年底了嘛,该发年终奖了,看来这孙子是想要再最后暴发一下,好让汉献帝发他个大大的红包好回家过个肥年!

他正胡琢磨呢,上头汉献帝有点儿提心吊胆的看曹操,心说这大过年的,袁术那厮恶心我给我送两死尸来拜年,这位矬爷千万别再弄死两给我添堵!

曹操见汉献帝看他,忙躬身说道:“陛下,臣对陛下,对大汉之心天日可表,万不可听孔大人信口之词,臣并无劫掠兖豫之举,实因兖豫盗贼丛生、黄巾肆虐,臣时为镇东将军,节制兖豫徐扬,自当平贼灭寇,金尚遁走准南,非为臣所攻,恐怕是有通匪之嫌,故此逃走。”

孔融一听说道:“司空此言差矣,你说金元休通匪可有凭据,无真凭实据,说他通匪,恐难令人心服。”

曹操看着孔融呵呵笑道:“操听说孔大人与金元休等‘三休’相交甚厚,孔大人百般为金元休开脱,分明是任人为亲。”

孔融正色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融并非欲为金尚张目,说的是这个理!”

汉献帝一看两个人顶上牛了,忙说道:“曹司空忠心为国,朕深知之。孔大人处心公允,朕亦知之,你二人不必再争了。金尚以刺史礼葬之,着文武百官千石以下者前往祭吊,征其子金玮为郎中以示哀荣。”

曹操听完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汉献帝这明显在偏袒孔融,看来这个小皇帝是想试试自己啦!说不准孔融今天跟我对着干就是小皇帝受意的!

下了朝之后,曹操把程昱、郭嘉找到府里头,把门关起来,他就把自己的想法跟程郭二人说了:“仲德、奉孝,今日孔文举因何如此的反常?莫非是陛下授意于他存心试探吗?”

郭嘉听完微微一笑说道:“主公多虑啦。此事与当今陛下无关,马、金二人灵柩来许事先未曾有人得知,当今圣上根本就没功夫与孔融定计。如果某所料不差,孔融不但今日与主公作对,恐怕日后也会处处与主公作对啦,呵呵呵。”

曹操听完奇道:“哦?这是为何?”

程昱这会儿也明白了,他笑道:“主公忘了在曹植处之事吗?”

曹操一想也恍然大悟,曹植在拍他马屁的时候把孔融也稍带上了,说孔融也对曹操赞叹有加,还写诗拍曹操的马屁称赞他。当时孔融稀里糊涂的让曹植忽悠了,现在他这是想通过和曹操对着干表明两个立场,一个是他要借这件事情告诉曹操,我背着手尿尿——就是不服你!第二也是想向满朝文武和皇帝表明,他没跟曹操同流合污,并不是曹操一党。

想到这里曹操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个竖子,这个孔文举,真真令人可发一笑!”

本来曹操和孔融两个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孔融对曹操很是感激,当初他被袁谭从北海打跑了没地儿去,是曹操收留了他,后来又从袁绍那里要回来了他的妻子儿女,所以孔融和曹操有过一段蜜月期,不过现在孔融担着个匠作大臣的官没事儿可干,整天呼朋引伴说三道四,今天点评一下这个,明天又指责一个那个,比之在北海的时候还要狂,甚至连曹操都没少被他数落,这样功夫一长了,曹操就看他不顺眼了。

自从曹植说他拍曹操的马屁之后,孔融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就处处开始和曹操作对。不过他对曹植到是没什么成见,只是认为他少不更事,需要多多管教,特别是要树立正确的科学发展观,建立正确的价值观,道德观,因此到曹植那里跑的更勤了,大有住他们家的架势。甚至后来曹植和曹操父子相认之后,他对曹植的这种教育也没停。

杨修也曾经问过他,说你即然和曹操对着干,又处处和曹植不清不楚的,人家是父子,你这不是变相讨好曹操吗?孔融听完把眼珠子一瞪耿耿着脖子说道:“这怎么能一样!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物寄瓶中,出则离矣。”杨修听完这种怪论差点儿被让他噎的背过气去。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单说曹操,处理完了这件事情之后一连到年底都帮的脚底打转。他是曹家的大家长,又是当朝的大司空,手里又掌握着重兵,不可能天天有功夫合计曹植的事儿,这一忙起来就把他丢到脑后了,直到第二年的春天,曹操提兵去攻宛城的张绣时,这才从许褚那里得到了让他又惊又喜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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