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使节团驻留在一块高地上休憩，艾米罗指挥士兵架起篝火，烧烤一些鸡腿兔肉权当午饭。早上的经历让我胃口全无，啃了两口干面包，便凑到西芒大师身边，打算对他说一些崇拜的话，万一他老人家一高兴，那只大药箱里随便扔给我点啥，我就受用不尽了。
西芒大师见我过来，微笑着点了点头，还没等我开口，他伸手拍了拍我的额头，“孩子，你的目力的确很奇特，我刚才忽然想起，《法王列传——圣卡西姆卷》中曾有过类似的记载。”
“您说的是魔法之父圣卡西姆吗？”我顿时兴奋起来，“难道他也有我这样的灵目？”
大师点了点头，“根据记载，圣卡西姆加持了其独创的“神之视界”之后，能够洞彻天地，其目力所至，万物无可遁形。实不知你的灵目能达到什么程度，但与生俱来的能力，有着无限的发展方向与空间，较之后天加持的术法更为难得。”
“真的呀，”我应了一声，心里美滋滋的。关于魔法公会的创始人圣卡西姆，一直以来笼罩在一层神秘的光环里，有着众多的未解之谜，我何不在此请西芒大师释疑。“大师，我看过一些资料，里面把圣卡西姆称作魔法之神赫鲁埃姆阿克特在人间的使者。还有他的最后结局也是个谜，传说他在人间界的使命完成后，便回归神之国了。魔法公会的圣陵中只有他的纪念碑而并无墓冢。真的是这样吗？”
“圣卡西姆在短暂的一生中完成了三件事情——创建大陆魔法公会、封印黑岩裂隙、击杀了窜入人间界的7只冥魔，”西芒大师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景仰和崇敬，“如果这些事情发生在一位神祗身上，也许算不得什么，但圣卡西姆毕竟出身于凡人，他的功绩足可比肩于诸神，称为神之使者毫不为过。至于他的结局，那是魔法公会的一大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
老贼在一旁支楞着耳朵偷听，此时低声插话道，“我倒是见过一份绝密情报，说卡西姆在同最后一只冥魔的战斗中受了伤，他之前做了太多的事情，导致魔力耗尽、心力交瘁，打这一仗已是灯烬油枯，回去后没多久便死掉了。只是奇怪他的埋葬地点几千年来一直没有公开。”
“你的情报能达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简单了，”西芒大师霍然动容，“虽不中亦不远矣！”
“不知道圣卡西姆和圣域三王者比起来，谁更厉害些。”我毕竟是少年心性，总想拿这些传说中的绝顶人物比个高下。
“五年前，法尊诺查丹玛斯驾临帝都，我有幸向其求教，闲暇之余，法尊论及世间高人，以为自古至今，鸿溟大陆上有记载的最强者不过四位。”西芒大师忽出惊人之语。
“您快说说，法尊论及的是哪四位？”我的好奇心一下子提升到顶点。魔导法王诺查丹玛斯亲口给出的排名，绝对称得上天底下最权威的论断了。
“魔法之父圣卡西姆、妖魔骑士拉达曼迪斯、剑皇阿布罗狄、魇，”西芒大师的神情甚是郑重。
“魇？那是一个人的名字吗？好古怪。”
“不是人名，是一只冥魔的名字。”
“什么！”我张大嘴巴，“一只冥魔居然能排进史上四大高手？”
“魇可不是一只普通的冥魔，”西芒大师苦笑着摇了摇头，“它应该是最早一批从黑岩裂隙涌出的冥渊生物，数千年间，整个大陆被它的阴影所笼罩，共计有五位神阙圣者和一位魔导法王丧生于他的利爪下，被它屠戮的普通人更是有十数万之巨。历史上，人类强者针对魇发动的大规模围剿多达十七次，但每次它都全身而退，因此得到了‘不死冥魔’的称谓。直至圣卡西姆出世，荡平凶逆、澄清宇内，纵横人间界千载之久的不死冥魔终于遇到了克星。事实上，它便是人间界最后一只冥魔，在那场惊天动地的恶战中，圣卡西姆本人也受了伤，魇的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一只冥魔怎会这么厉害，那么多的人类强者都奈何不得它？”我睁大眼睛，望着西芒大师。
“冥魔同样有层级之分，当普通冥魔的力量突破某个极限后，它会蜕去体内大约三成的骨骼，此时，它的骨骼只残留着之前的三分之二，因此被称为残骨大冥魔；等到残骨大冥魔的力量提升至某个临界点，便会蜕去剩余的一半骨骼，进化为蚀骨天魔……”西芒大师不厌其烦的仔细向我解释。
“按这么算的话，若是蚀骨天魔再升上一级，岂不是一根骨头都没了，变成一个大肉球？”我忍不住出言调侃。
“那便不得而知了，冥魔在人间界活动的历史总共不超过五千年，其间又不断遭到人类强者的剿杀，莫说蚀骨天魔，便是残骨大冥魔总共也不出五只。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我急不可待的追问道。
“有迹象表明，魇在同圣卡西姆的交锋之前，已经突破了蚀骨天魔的层级。至于更高一级的冥魔会是什么样子，圣卡西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后人更是无从想象了。”
“啊，”我僵立当场，难怪这只不死冥魔如此强悍，法尊诺查丹玛斯钦点其列入“四大强者”金榜，原来还有这么深厚的背景和曲折的故事。
“既然冥魔可以划分成四个层级，神阙圣者也该有不同的级数吧？”我对这方面一直很感兴趣，可图书馆里却没有相关的资料可查。
西芒大师点点头，“神阙圣者有四个境界之分，亦为‘天境’一词的来历。第一层为太初之境，这是所有晋升天境的圣者的必经之境；经过刻苦的修行，绝大部分太初圣者都能晋入下一个境界——元天幻境。从元天幻境再行突破便难得很了，大多数元天圣者终其一生都在此境界的中后期止步不前；只有极少数被神明眷顾的圣者踏入更高一层的境地——三重至境，成为名垂千古的超级强者。而在三重至境之上，还有一层神识化境，但并无证据表明古往今来有哪位圣者曾晋身于那个境界。在一些晦涩玄奥的古籍残卷中，曾提到神识化境之上，更有一层神秘莫测的境界，但这种说法无异于梦呓之语，根本无从证实，即便所言为实，那层境界也应当属于神了。”
“如果没人能超越三重至境，那上面的一层或两层境界又是怎么定出来的呢？”我大为不解。
“人类的文明总是在不断兴衰交替，古老的文明消逝之后，便成为新兴文明史籍中的传说，新兴的文明旋即衰亡，尘封在下一个文明的记忆中。在这样的代代延续中，历史变得混乱不堪，残缺不全。圣者四境的架框从古时流传下来，现已无从考证其出现的年代和制定者，也许遥远的洪荒史前曾有什么人登上过力量的巅峰，也可能这个架构是某位圣哲推演出来的……”西芒大师的解释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以这个架构衡量的话，圣卡西姆处在什么位置呢？”
“魔法界并无与‘圣者四境’对应的层级划分，按最粗略的估算，魔导法王大抵拥有元天幻境后期的水准，与残骨大冥魔处于同一个级数。如此推算，蚀骨天魔至少拥有三重至境中前期的实力，假若‘不死冥魔’魇真的突破了蚀骨天魔的层级，其真正的力量便可想而知了……”
“而圣卡西姆又击败了魇，那他的造诣岂不是达到了传说中的神识化境？”我有些喘不过气了。
“没有确切结论，”西芒大师摇了摇头，“但如果真曾有什么人踏入过那个神秘的境界，他必定是圣卡西姆。”
“四大强者中的两个已经站在了神识化境的边缘，不知另两个又如何？”在一旁聆听的老贼眯着眼睛发问道。
“十五年前神狱一战，两名魔导法王联合四位元天圣者的超豪华阵容，迎战妖魔骑士拉达曼迪斯，却被他一举击溃，六大高手三死两伤一逃。这一役堪称惊天动地，拉达曼迪斯的力量级数，遂成了鸿溟大陆上的一大谜团，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深不可测。虽然这一噩梦般的人物早已灰飞烟灭，但时至今日，仍有相当一部分神阙圣者认为，妖魔骑士才是史上第一强者。由此推断，他的力量当不在圣卡西姆和不死冥魔‘魇’之下。”西芒大师娓娓道来，把我听得心旌神摇，“至于圣域三王者，均于多年前踏入三重至境，其中又以剑皇为甚，弱冠之年便以‘不败的阿布罗狄’之名名动四方。二十年前，已故的老圣者希洛士与阿布罗狄在光明谷凌霄宫论剑，希洛士乃前辈剑圣，晋升三重至境已逾半个世纪，其时有‘鸿溟第一神剑’之称，却在三招内完败于阿布罗狄剑下，‘剑皇’之尊衔由此名扬天下，一般认为，阿布罗狄的力量水准，至少也应当达到三重至境的后期。”
风吹过山林，哗啦作响，仰脸望去，碧蓝色的天空是那样高远，周围的草地和树林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尽头，向天地交界处绵延而去。不远处，篝火在噼啪作响，送来缕缕烤肉的浓香。我沉浸在西芒大师的话语中，思绪象蝴蝶一样向高空飞去，伟大的强者们不朽的传奇，在鸿溟大陆上留下了不灭的足迹，也深深的烙印在我的心里。什么时候，我也能象传说中的他们一样，驾风驭电穿梭于天地之间，声名与日月共辉，与当代英雄们风云际会于青冥之巅！
***
我们一行人越过迦太基帝国北部边境，向北走了一个星期，沿途又是一番新景象，与在迦太基境内时迥然不同。
却见田舍俨然，房屋密集，道路上的商旅马队川流不息，此间虽地处大陆北域，天气偏冷，但气候稳定，甚少有雨雪风暴等灾害发生，几乎天天都是艳阳高照，驿道也宽阔整洁，令人耳目一新。
沿途所见的居民生活富足，青壮年在田间劳作，孩童们在路边追逐嬉笑，老人们则三五聚坐一堆，或抽烟品茗，或吹拉弹唱，怡然自得。只是每家每户的外墙上，都雕刻有一座雪山的图案。
听西芒大师说，从这处地域开始，已是神山的专属供奉地，任何世俗政权都不得染指。住民们每年只需按照收成缴纳一定的供奉即可，再没有其它的苛捐杂税和劳役。这些村镇中没有治安官、税务官、司法官等大小官员，也不存在军队和宪兵，日常事务由神山委任的长者调解处理。况且这里是大陆魔法公会的枢纽地带，若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于惹是生非、作奸犯科，马上就有火球冰箭飞石闪电伺候着。所以常年以来，犯罪记录少的可怜，谁家里丢个鸡蛋，就已经是轰动四邻的大案子了……
大师这话再对不过了，旁人不提，就说老贼吧，昨天我居然看见他在路边老老实实的掏钱买水果吃，这可是自打我认识他以来从未有过之事，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直到临走也没顺手牵羊揣上几个。把我跟艾米罗惊的不行了，还以为他吃错了药转了性。
这里的人们对神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虔诚，使节团在路边休息时，周围的村民听说我们来自前代魔导法王卜拉图的故乡，是作为魔法公会的贵宾前往神山法陵进行拜祭的，那股子热情就甭提了。他们从家里提来了大大小小的竹篮子，堆放在我们身边，里面有的盛着面饼、有的盛着鸡蛋，还有各式水果、点心、饮料、鞋袜……有一种坚果粉加蜜糖烤制的小圆饼干特别好吃，香甜可口，齿颊留香，我一口气就吃光了五篮子，撑得都快爬不起来了。扫视四周，西芒大师正同几位长者愉快的交谈；艾米罗站在一群当地青壮年中间，口沫横飞，对他们的剑术指指点点；老贼手里抱着一名孩童，另一只手牵着两个，脚下还聚拢着七八个小孩子，简直成了孩子王，他左亲亲，右亲亲，笑得那叫一个欢畅，白胡子一翘一翘的，眼睛眯的都快找不到了缝了，就连一个小家伙在他脚上撒了一泡尿他都浑不在意，还掏出一包糖果喂给孩子们吃。
啊哦，我忽然发觉，老贼对于孩童有一种特殊的喜爱，甚至于超过了他对金银珠宝的狂热。
他不会是有恋童癖吧？或者是想改行拐卖儿童？我很不道德的在心里小声嘀咕。
在这样愉快地气氛中，使节团惬意的继续着旅程，每个人的口袋里都装满了沿途居民馈赠的礼物，就连西芒大师那口大箱子都塞进几坛咸鸭蛋。
这里的人们拥有一件弥足珍贵的东西，那就是快乐。事实上，这种人类最普通的情感是生活在鸿溟大陆绝大部分地域的人们所缺乏的。
无论何等的政体与国家，它们出现和存在的意义，本应当是为人民提供安宁的生活，让公众感受到快乐。然而，大多数当权者却全然忘却了这一点，他们带来的是延绵的战火，是奴役与压迫，是聚天下之财为吾用，是苛捐杂税，是争权夺利，是流离失所！反而在神山供奉地这样一处不存在政权、不属于任何国度的世外桃源，人们才能远离痛苦，快乐的生活……这简直是一个绝大的讽刺！
我一边赶路，一边痴痴的想：假若整个鸿溟大陆都与此处相同，不再有国家之分，不再有贵族和君主，那将会是多么美好的世界？但马上我就推翻了自己的狂想——这一幕永远不会出现，只要野心和欲望存在，人间的战乱与争斗就永不停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