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大师你怎么了?”艾米罗诧异的叫道。此刻我才注意到,西芒大师脸上毫无血色,他的身体紧靠石棺,双手死死抓着棺盖,似乎已没有力量支撑自己的身体。他的嘴唇青紫,手臂在微微颤抖。
看到他的样子,我也不禁吃了一惊,作为多瑙帝都高等魔法学院院长、十八级的大魔法师,西芒大师的造诣已臻化境,而他对于心灵的修炼,更是远超常人。我还记得,来路上在星盘芝华谷地,面对泰山压顶般猛扑过来的巨型水蛭,他镇定自若,处变不惊,谈笑间,巨蛭飞灰烟灭。可如今,这位与南松老师齐名、帝国“魔武双尊”中的绝世高人,竟忽然失去了常态。
西芒大师开口了,他的声音急促而沙哑,“这穴中之物无不被冥渊生物的强大气息所感染,发生了变异。即便在冥渊,强大到如此地步的生物也屈指可数……”
“您的意思我不太明白,难道这里是冥魔的寄居地?”我懵懵懂懂的问道。
“小家伙乱讲,卜拉图法尊的陵墓是三十年前修建的,人间界的最后一只冥魔早在三千多年前就被圣卡西姆消灭了。”艾米罗瞪了我一眼。
西芒大师沉默了,并未对我们的争论进行评判,洞穴沉浸在难言的静谧中,只有棺内的腐木凄厉的呻吟着。四壁上巨大的白蘑菇偶尔发出几声嗡嗡的颤音,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来路上,我曾给你们讲述圣卡西姆的故事,”过了许久,西芒大师开口了,他神色黯然,“其实,那故事并不完整。”
我不明白西芒大师为何在此时提起这件事,眼下的境地这般诡异,我心里也乱成一团,“生命之母”广场上的黑衣人,圣卡西姆纪念堂中悬挂的画像,同时隐藏在天南地北两座幻境中的卜拉图尸身……各种影像在我脑海中来来去去,飞舞盘旋。
“圣卡西姆击杀了人间界最后一只冥渊生物——‘不死冥魔’魇,之后返回魔法公会总部,即今日的底比斯城。在那个时代,生命之母尚未充分发挥效用,这座城市的规模仅相当于一个村镇,魔法文明远未成形。”西芒大师停顿下来,注意力好像转移到其它地方去了,我耐不住性子,正待提醒他,他忽然又继续说下去。
“得胜归来的圣卡西姆,变得很有些怪异。但他周围的人们并不在意,以为他在连续的恶战中消耗甚巨,或者可能受了点伤。几日后的一个晚上,底比斯城举行了盛大的庆典,来自大陆各域的魔法界领袖欢聚一堂,共同把盏,庆贺笼罩人间界数千年之久的冥魔阴影被彻底铲除,在对圣卡西姆的赞美声中,人们沉浸在喜庆与欢乐里,任谁都未曾想到,欢乐的气氛在顷刻间逆转,载歌载舞的庆典突然化作一场血肉横飞的屠杀。而出手屠戮的,正是这场庆典的主角——圣卡西姆!他的攻击如同雷霆闪电,那并不是魔法,而是一种运用奇异能量的术法,电光火石间,便有数十位名声卓著的大魔法师惨遭开膛剜心、横尸当场,他们所代表的魔法体系命脉也就此失传。在座高手虽众,但事发突然,在混乱中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眼看大陆魔法界的全体菁英即将被屠戮殆尽,圣卡西姆却忽然终止了攻击,据一些幸存者回忆,他们明白无误的觉察到,圣卡西姆的力量水准急剧下降至某个极低等的层次。被恐惧和迷惘笼罩的人们手足无措,眼睁睁看着他飞身退走,他的身影消逝在茫茫夜色里,也永远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西芒大师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如同隆隆雷声,在我的耳边回荡,不知什么时候,我从棺盖上摔了下来,膝盖碰破了也没觉得疼痛,艾米罗站在我身畔,伸长脖颈,呆若木鸡。
在历史上的某一天,就在我们脚下的这座城市,真的发生了如此惊心动魄的故事吗?我难以想象,这就是魔法之父的结局,万世敬仰的圣卡西姆的传奇一生,竟是以这样一场血祭画上了休止符……
“当时在场的有一位年轻的魔法师巴尔扎克,他日后成长为一名伟大的魔导法王,并开创了‘控心系’这一独特的魔法体系。他的回忆录记述道,在变故突起的前一刻,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将他笼罩,他的心灵清晰的感受到,圣卡西姆躯体中不再是威严和蔼的魔法之父,而是一具恐怖的凶灵!
后来,魔法公会对这一事件严密封锁,同时进行了详尽的调查了解和分析推断,最终得出了一个假设:圣卡西姆与魇的那场终极战斗,并没有真正的胜利者,魇的冥魔肉体被抹掉,但它同时毁灭了圣卡西姆的意识,占据了那具让世人无限崇拜的身躯。当然,这或许正是它蜕变的一个必经步骤,毕竟这只不死冥魔已然突破了蚀骨天魔的层级。圣卡西姆在魂灵丧失前意识到这一切,他在自己身体里设下了强力的禁咒。正是因为这道禁咒的存在,巴尔扎克法王以及其他幸存者才逃过一劫。当禁咒发动后,寄居在圣卡西姆体内的魇,其力量被完全禁锢,只能逃之夭夭……”
“那、那就是说,魇一直活到了现在,这座洞穴……卜拉图……”好像有什么扼紧我的脖子,让我感到呼吸困难,变得语无伦次。
我做梦都想不到,前日,我在生命之母广场上所见的黑衣人,竟然是不死冥魔与魔法之父的合体!
“此事件是魔法公会的最高机密,虽然圣卡西姆布下的禁咒非常强大,但魇亦非普通的冥魔,它是吞噬了魔法之父灵魂的可怕存在,况且,他几乎拥有无限的时间。”西芒大师的表情愈加凝重,“几千年来,对魇的搜索一直在秘密中进行,从未有过中断,魔法公会在大陆各地积极设立分会,一个重要原因即在于此。法王巴尔扎克辞世前,制作了两座乙太觅魂金铃,但凡一百陆里范围内的冥魔气息,皆无处遁形。这两座金铃在各地分会轮流传递,每隔六十年,会短暂的运回总部,重新注入能量。而今年,恰逢六十年一遇的金铃返山日,就在五天前,两座金铃同时运抵底比斯城,刚刚浮出传送阵,沉寂了三千年之久的乙太觅魂金铃同时光芒大作,铃声响彻天空,现场的每个人都瞠目结舌——苦苦寻找了数千载的不死冥魔,竟然就潜伏在底比斯城中!而此时,四位法尊已经离山三日,为妖魔骑士拉达曼迪斯显踪一事赶往大泽国……”
“有没有可能,这是妖魔骑士和不死冥魔联手布下的圈套?”艾米罗蹩着眉头,手托下巴,苦苦思索,重新恢复到“名探之花”的身份。
我心中一寒,鸿溟大陆有史以来四大最强生物中的两位——确切说是三位,假若真的联合在一起,其带来的冲击、震撼以及对大陆现有格局的破坏程度,完全超乎最疯狂的想象。事实上,人类的世界是分为上下两个界面的,其下是普通人所处的界面,这一脆弱而充满苦难的界面完全受到来自上界的管辖和控制,无论战争还是天灾,都会带来巨大的威胁和创伤;上部界面则是由魔法界、武道界的强者以及诸国皇室、君王所构筑,神阙圣者和魔导法王亦属于其中,长期以来,这一界面保持着相对稳定,虽不时有出局者,但他们留下的空白往往会被迅速弥补。当然,格局变动造成的影响会涟漪般扩散出去,时常为下界带来轩然大波,引发滔天巨浪,但无论下界生灵如何哀鸿遍野,上层界面的架构似乎永远巍然不动。
圣域三王者及四大法王,堪称上层界面的擎天巨柱。
现而今,如果妖魔骑士和不死冥魔联合在一起,它们完全拥有颠覆乃至摧毁整个上层界面的力量!甚至于它们中的任一个,都会带来波及整处界面的可怕风暴。
“拉达曼迪斯虽然妖异,但终归是人类,或是接近于人类的种族;可是魇,它即便披上了魔法之父的躯壳,依旧是来自冥渊的异类生命,更何况,二者之间相差了三十多个世纪,分属历史上不同时代的巅峰强者,由是观之,它们联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西芒大师冷静的分析道。
“这么说来,两件事并没有必然联系,纯属偶然巧合,”艾米罗陷入沉思,我很少见他这样动脑筋,给我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妖魔骑士那边相关资料太少,暂且放下;魇费尽心思潜藏在此地,究竟为了什么?若四位法尊仍在法王谷,想必魇一定会藏在这处洞穴里,可现在他不在了,很明显,它极有可能已获知法王离山的消息,这是它一直苦苦等待的时机。这只不死冥魔,它到底想干什么?”
“我与特雷莎首座谈论过此事,并未找到答案,”西芒大师叹了口气,“或许是为了复仇,或许是摧毁和破坏,这些皆是冥魔之本性。还有一种可能,圣卡西姆的躯体在无意识中回到了这里,毕竟底比斯城是他亲手缔造的都市,虽然他的意识早已消亡,但是最深层次的潜意识或许……”
“院长,我看你想得有点多了,”刚才险些被蘑菇咬到,老贼惊魂未定,蹲在一旁噤若寒蝉,此时却突然开口了,且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西芒大师,“问题的答案明摆在眼前,只是你们的目光穿越过去了。我老人家问个关键问题:魇的禁咒解除了没有?”
西芒大师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数千年的时光,再强力的咒符也会随之消弱,不过,若是禁咒已经彻底解除,魇恢复到当初同圣卡西姆正面交锋的实力,就不应该在此地潜藏多年,它完全可以放手摧毁底比斯城。以它接近神识化境的力量级数,即使四位法尊亦难以匹敌。”
“这不就结了,”老贼嘿嘿一笑,“冥魔其实是种很单纯的生物,虽说有时狡猾了些,搞些陷阱阴谋啥的,但大方向错不了,在某一固定时期内,它们有着非常明确的目标。所以,不管魇干了啥事,多超出我们的意料,它的动机终究只有一个,那就是解开禁咒,恢复力量。”
艾米罗呼的跳了起来,呼吸变得异常粗重,“贼老,你的意思是……”
“没错,”老贼点了点头,“魇是冥渊生物,底比斯城恰好有一件得自冥渊的珍品,二者的能量可以相互转换贯通。”
“你是说……生命之母?”西芒大师恍然惊觉。
“听说那玩意的能量水准相当于一个小型轮璇,一旦魇把它搞到手,解除禁咒应该毫无问题,说不定还会再行突破,到那时,嘿嘿,人间界可就真没得救了。”
还没等老贼说完,西芒大师袍袖挥拂,洒下一颗颗颇似猫眼宝石的种子,碧绿色的藤蔓瞬间伸展开来,轻轻卷裹住我们的身体,将我们带离洞穴,通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