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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探宝(五)

出现于我们面前的,是一座规模巨大的地底石窟。窟内怪石丛生,石柱林立,石笋石芽比比皆是,石台、石案、石桌、石床遍布其间,鬼斧神工,造化天成。从高达十数仞的石窟顶部,簌簌垂下无数根闪亮的冰挂,这些冰挂长约两三仞不等,宽仅指许,成千上万根冰挂连接成片,仿佛倒生于窟顶的冰之丛林。每一根冰挂都晶莹剔透,散发出丝丝微光,这一大片倒垂的冰林相互辉映折射,青郁郁的幽光散布在石窟内,照映着形状奇特的石柱与石台,构成一幅绮丽而又瑰异的景色。

只可惜,此刻站在这一胜境前方的,是一支毫无鉴赏眼光的俗不可耐的探宝小队。在我们眼中,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景色。

“传说中的莫卧尔家族珍宝,就是藏在这么一个地方么?”海恩像是在问话,又好像喃喃自语。

老贼有些茫然的向前走了几步,仰起脑袋四下里张望。

雅丝姐来探宝纯粹是为了好玩,相较于魔导法王尼罗的魔法卷轴,宝藏对她而言并无太大的吸引力,她蹲下身子,拣起一条断裂的冰挂,好奇的探究着其上沁出的丝丝荧光。

雅丝姐不在乎财宝,可我喜欢呀。虽然我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一百万金元该怎么花,但一想起能拥有这么一大笔财富,我就兴奋的连小指尖都在打颤。老贼的梦想是躺在金元堆上看星星;我能够想象到的最大的幸福则是:回到村子里,啃着烤鸡腿,跟罗娅婶婶一起数金元,怎么怎么都数不完。

艾米罗一言不发,拔出大剑,向洞窟深处走去,我一溜小跑才跟上他。

愈往里走景致愈奇,移步换景,别有洞天,四下里依稀传来潺潺水声,我俩无暇它顾,紧张的搜索着宝藏可能的埋放地点。

转过一道高大的石屏,眼前豁然开朗。堆叠嶙峋的石丛一扫而空,地表空空荡荡,现出一片开阔的空地。一级级厚实的青石台阶从我们脚下延伸而去,直抵数十仞之外的石窟尽头。

石阶的终点处,在一片光洁如镜的石壁背景前,是一座颇具规模的黑石祭坛。一方半埋于地下的弯月形供池坐落于祭坛下,上面覆盖着黑色石板。

此时,海恩、老贼和雅丝姐赶了上来,我们拾阶而上,向这座出现于隐秘的地底石窟最深处的奇怪祭坛走去。

浓烈的腥气扑鼻而来,将整座祭坛笼罩于其间。望着那些古拙而又怪异的纹饰雕刻,我感觉自己根本就是个睁眼瞎,啥都不认得,什么也看不明白。

我正待发问,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艾米罗、雅丝姐、老贼、海恩,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态度一个比一个认真,他们的目光凝重,辨识着祭坛上繁杂的花纹,仿佛正在阅读一本深奥的书籍,沉浸于深深的思考之中。

我不禁肃然起敬,同他们相比,对着祭坛愁眉苦脸抓耳挠腮睁眼如盲的我,真该为自己感到羞愧。

我不得不承认,仅仅拥有灵目还远远不够,我必须迅速增长见识,积累更多的知识。在这方面,博学多闻的海恩、阅历丰富的老贼,都是我的学习榜样。雅丝姐就更不用说了,每一个魔法师都是学识渊博的代名词。就连头大无脑的艾米罗,对于当今大陆军政形势也颇有研究,每每有独到的见解。

半晌之后,海恩等人终于收回了目光,我赶忙支楞起耳朵,毕恭毕敬的聆听这几位专家权威性的鉴定。

“这个东西,是一件祭祀用的器具,简而言之,它应该是一座祭坛。”海恩用不容辩驳的语气得出结论。

“而且,它是用整块的黑色花岗岩雕凿成的,这种石材,很可能就取自石窟内部。”老贼摇头晃脑的捋着胡子说,似乎刚做出了震惊世界的重大发现。

“这上面的花纹乱七八糟的,一点也不好看,哼。”学识渊博的魔法大师雅丝姐不甘人后的进行了点评。

“可以断定,这个东西,不是我们要找的财宝。”艾米罗的总结陈词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相信任何人都不会对他的判定产生丝毫异议。

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下台阶。

“这里大概是某种原始教派举行秘密仪式的地点,”海恩叹了口气,“至于圣殿宝藏,没有理由藏在这里,看来我们只能空手而归了。”

“可是,骨翅腐蛾,还有伽洛城发现的其他亡灵生物又怎么解释?”艾米罗显然无法接受剑圣梦就此破灭的事实,“我们还没彻底搜索这座洞窟,老大你别急着下结论嘛。说不定,宝藏就在我们脚下埋着哩。”

这句话刚一说完,我们五个人的身躯均是一颤,视线齐刷刷射向半埋于地下的那方供池。

艾米罗僵立了片刻,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大剑撬动覆盖其上的黑色石板。

“咣当!”石板被掀落一旁,响声回荡在封闭的石窟内,不绝于缕。

“啪嗒!”艾米罗像遭到雷劈一样僵立当场,大剑脱手滑落。

眼前红光迸现!

天啊!

在这一刻,我相信自己看到了地狱!

数仞方圆的弯月形供池中,一片鲜红。

那是血,血液,血浆,那是人血!凝固的人血!

我不会弄错,因为,在这片鲜血凝成的池塘中,浸泡着无数碎肉、枯骨和毛发,在残破的尸骸之中,我看到了数只眼球、几片耳朵、弯曲的手指与脚趾、绞缠杂乱的肚肠内脏、破碎成数截的肢体,甚至还有半张人脸——残缺的、撕裂的面孔……那是怎样一副惊骇欲绝的面容啊!

浓烈的血腥味道溢满整个空间,令人窒息!

身旁的雅丝姐已经在大口的呕吐了,我的胃里也是一片翻江倒海,只是,眼前景象带来的惊骇与冲击太过巨大,压抑住了身体的自然反应。

我手足发软,两脚像踩在棉花垛上,想呕吐却又吐不出来。脑海里仿佛有一张大鼓在轰鸣,巨大的声音不停的发问着:这是什么!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惊叫声、喝斥声,金石撞击声,以及四周传来的各种纷乱的声响,将我从眼前活生生的梦魇中惊醒,

我蓦然发现,一个巨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祭台上。呼啸的风声激荡而起,在我们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巨大的身影挥动如椽巨臂,发出可怕的一击!

这一击正中海恩的前胸!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悲鸣,海恩叔叔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抛飞出五仞多远,撞在祭台尽头光洁的石壁上,软软滑落下来。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闪电般的第二击再度袭来,锋锐的爪尖破空而至,刺向雅丝姐的粉颈!

雅丝姐紧抱着魔杖,花容失色,娇躯剧颤,面对这宛若惊雷疾闪的迅猛攻击,她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一个强壮的躯体从斜刺里冲出,挡在雅丝姐身前,大剑自下而上挥出,与破空而至的爪尖交击,火花四溅,发出令人牙酸的鸣响。

那是艾米罗,圣光小队首席战士!

在突如其来的巨大身影降临祭台的前一刻,艾米罗便已做出反应,只可惜,他的大剑尚在地下,由此慢了一线,未能及时护住海恩。

“若羽、雅丝!快退后!”艾米罗大吼道,仅仅在这数息之间,他已接连挡格住强敌的三次抢攻。

老贼拔出靴子里的匕首,冲了上去。

我死命拽着尚未回过神来的雅丝姐,向倒卧在石壁前的海恩跑去。

在近一年的冒险生涯中,我对受伤已经不太在意,海恩出神入化的圣光术,可以轻松治愈各种内外伤,续筋接骨,妙手回春。

可这一次,战斗刚刚开始,海恩竟然被重创,这实在是前所未有之事,令人措不及防。

而且,或许是上苍恶意的玩笑,拥有圣光术的牧师,其本身却对这一术法效果免疫。换句话说,他们可以救治万千生灵,却偏偏不能治疗自己。

石壁前,海恩叔叔口鼻溢血,已是不省人事,身上洁白的丝袍有数处被鲜血染红。我和雅丝姐拼命呼喊着、摇晃着他,好一会,他才幽幽醒转。

“别、别管我,你们快去……去帮小艾……”他急促的喘息着,用尽全身气力抬起手臂,指向前方。

我霍然起身,摘下了弓箭。

在刚刚的一瞥中,我已将敌人的情形尽收眼底,只是由于事态发展急转直下,加之一直未能从发现血尸供池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直到此刻,我才能够冷静的观察和思考。

祭坛前方,与艾米罗和老贼缠斗在一起的,是一个体躯庞大的青色骷髅,它全身骨节极其粗大,骨架足有三仞多高,几乎是老贼的一倍,人高马大的艾米罗也只能达到它的肋骨。构成这只巨型骷髅的所有骨骼,都呈现出明晦不定的乌青光泽。

透过成排的肋骨,我看到骨架内闪动着一团鸽蛋大小的冷白色幽光。在骷髅头骨上深陷的眼窝里,两盏淡青色的火苗忽闪着、跃动着,缭绕着灰白色的烟气,愈发显得惊怖和诡奇。

艾米罗的身手一如恶斗巨翅天蝼时一样的灵活,剑光纵横交折,瞻之在前,忽而在后,剑刃不时绕过巨型骷髅两只粗壮的臂骨,斩落在青色的骨架上。

我真是想不明白,为啥艾米罗最近点儿这么背,前些日子遇见的巨翅天蝼,躯体坚愈铁石,大剑砍过去只能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而现在这只青色骷髅,整个骨架简直就是铁铸的,剑刃斩上去连个印子都没有,而且还发出犹如金属撞击的“叮当”声响。

C阶顶级战士,在普通冒险团队中,其实力已算相当骄人,可艾米罗却总是灰头土脸,他接连碰上的全是这类刀枪不入的变态怪物。

首席战士无可奈何,首席盗贼更是束手无策。老贼像只耗子一样在骷髅脚下窜来跳去,其腿脚麻利程度,连我都自愧不如。可是,无论他怎样的捅刀子、掷飞镖、下毒药,丝毫伤不了敌人的哪怕是一根小骨头。

可怕的青色骷髅像一棵巨树般挺立着,它的动作看似缓慢笨拙,但总是不经意间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发出迅猛一击,凌厉如闪电,让艾米罗手忙脚乱。这个怪物显然力大无穷,每次臂骨与大剑交击时,艾米罗都会被震退几步。老贼闪来躲去,根本不敢与骷髅正面交锋。

清脆拗口的奇妙音节在我耳边响起,雅丝姐开始吟诵咒语了。我的破魔银花箭业已搭在弓弦上,我犹豫着,不知道该射向哪里。

“眼…眼睛,”地上的海恩艰难的发出指令。

我抬起弓箭,瞄向骷髅的眼窝,嗨!我还瞄什么准啊!我信手发出一箭,箭矢在空中一个盘旋,飞向祭坛前巨大的青色身影。

骷髅用臂骨挡格住艾米罗一次大力劈杀,又抬起脚骨,将速度明显减缓的老贼踢翻在地,这才发现缓缓射至的箭矢,它的另一只臂骨伸了过来,手骨如簸箕般张开,尖利的手爪抓向箭尖。

银花箭轻巧的折飞,从爪缝间钻了进去,穿入了骷髅头上燃烧着淡青色荧火的黝深的眼窝。

那盏荧火熄灭了。

骷髅的巨口忽而张开,似乎发出无声的嚎叫。它的利爪突然回缩,一把抓住嵌入眼窝的银花箭,猛然拽了出来。

狂暴的骷髅将箭矢塞进口中,两排森森的牙骨犹如锋利的剃刀,用力嚼落。

“嘎嘣!”坚硬的赤银箭杆竟然被硬生生咬碎!

巨口突张,两截断箭激射向艾米罗面额。

这一连串的举动令我们目瞪口呆,艾米罗大惊失色,横剑相护,同时身形一个滚翻,躲向一旁。

这一次闪躲太过仓促,避让幅度又过大,艾米罗的身体完全失控,他像一个陀螺般,骨碌碌滚下石阶。

一直凝立不动的巨大骷髅以超乎想象的速度纵跃而起,一个起落,便跨过五仞的距离,像一座石塔般出现在我的面前。

“小若羽,快逃!”雅丝姐急促的呼喊着,她的吟唱已经结束,魔杖高擎在空中,四级魔法“飞火流星”宣告发动。

一团有着长长尾焰的火球掠空而来,骷髅身形一顿,臂骨横扫而出,蒲扇大小的手爪完全张开,轰的一下,竟然将飞射的火球凌空打落。

见事情不妙,我转身便逃,可我身后就是石壁,周围地形狭窄,根本无路可退。

腰间忽然一凉,骷髅的巨爪已经将我拦腰捏住,我手足挣动着,身体却离地而起,被高高举向空中。

一阵痛彻心脾的剧痛从右肩处传来,下一瞬间,我的整个身体由于这巨大的疼痛而痉挛。我勉强低过头,望向痛楚的源头,我的右肩处血流如注,那里赫然伸出一根长而尖利的爪尖,

我的肩膀被刺穿了!

利刃般的指骨,从后肩刺入,穿透了我的肩胛骨,从肩前钻出……

整条右臂全然失去了直觉,下方遥远的地面处,传来“铛”的一声,那是我的弓箭脱手滑落。

“若羽……”躺卧在地的海恩发出凄厉的呼喝,他的上身忽而挺直,然后重重倒下,白袍上的血渍迅速扩大,已然晕了过去。

雅丝姐突然扑了过来,她一反胆小娇怯的模样,一边哭喊着,一边用魔杖砸向骷髅的骨盆,她最多只能够到那里。

魔杖砸中了乌青色的骨骼,脱手飞出,雅丝姐一把抱住骷髅的腿骨,死也不肯放手。

雅丝姐!你这个傻瓜,你放手啊,快逃!快逃啊!

骷髅似乎怔了一怔,仿佛无法理解脚下娇弱女孩的疯狂举动。它举起另一只手骨,向下拍落。

“嘭!”手骨拍中了雅丝姐的头顶,她嘤咛一声,身体软软滑倒,一缕鲜血自她唇角缓缓淌下。

雅丝姐的双臂仍旧环抱着骷髅的脚踝骨,不曾有一刻松开。

眼睁睁望着这一切,我胸中痛楚难当,更有甚于肩头的剧痛,我两手死死掐住勒在腰间的指骨,拼命拉扯着,却纹丝不动。一股大力忽然从那里传来,骷髅的手爪如铁箍般向内收紧、收紧,让我喘不过气,使我不能呼吸!

凶恶强横的巨型骷髅像摆弄玩偶一样,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我的身体,我头晕目眩,全身剧痛,渐渐开始窒息,眼前的景物迅速黯淡下去。

恍惚之中,一个强健的身影疾冲而来,那是艾米罗,他双目赤红,须发戟张,高擎大剑,状如疯虎。

距离巨型骷髅尚有三仞有余,艾米罗纵身跃起,高举过顶的大剑忽而反转向右,在空中画出一道有力的弧线,横斩向骷髅的左肋!

与此同时,从艾米罗胸腔内发出一声暴喝,宛如平地里炸响惊雷,整座石窟都被震的簌簌颤动,大片大片的冰挂从窟顶坠落,四下里传来密集的冰凌碎裂的脆响。

巨型骷髅挥动臂骨格挡,就在大剑与臂骨即将撞击的一霎那,宽阔的剑刃上突然升腾起明蓝色的光华,这光华在瞬间散去,一层淡淡的蓝雾浮动在剑缘。

那是……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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