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回了一趟家。艾米罗现在正春风得意,他这次升官之后,手底下的小弟发展到八十多人了。
切,不就是个帝都治安署第四分区副主管嘛,有啥了不起的,我这个副战队长名义上管着一百八十多人呢,比他多一倍还多。
听说了我的光辉事迹之后,艾米罗喜笑颜开,他对魔砂大赛似乎很有兴趣,翻过来掉过去的向我询问比赛细节,半天时间不到我都重复七遍了他还在不停的问,烦不烦啊!
看他那副抓耳挠腮的熊样,大概很想亲自下场比划几下。喔,据说最近几年军校没出过B阶在校生,艾米罗这个B阶二段若是去参加比赛,肯定是横扫全场。嘿,可怜的老艾,这辈子你是没机会参加魔砂大赛啦。
出乎我意料的是,老贼一改往日的颓废,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混日子了。为了体现老有所为,他跑到帝都盗贼公会,也不知靠啥手段,竟然弄来一张“帝都第四分区支会”的执照。于是乎,帝都第四分区盗贼支会便在治安署第四分区副主管的府邸内开了张,作为这个新建支会的负责人,老贼的日子过得太充实了,整日里招聘会员下发文件组织会议传达精神,忙得一塌糊涂。
我在家待了一个周末,彻底算是搞明白了。这个盗贼支会的会员,并不是当初冒险者团体中那些探知危机、收集情报、潜入险地、破解机关,盗术精湛的真正意义上的盗贼。老贼手底下这帮家伙,敢情是一群拧门撬锁、鸡鸣狗盗的小偷!
有“盗贼支会”的招牌作幌子,又有“治安署第四分区副主管”充当挡箭牌,四邻八乡的大偷小偷老偷加惯偷闻风而来,盗贼支会很快就人满为患,据说现在入会要经过严格的程序,通过初试、复试、笔试、专业考试以及老贼的面试之后,才能获得会员资格。
艾米罗是“名探之花”,又是治安署高层着力培养锻炼的年轻干部,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往往是一大早出门,深更半夜回家,还常带回来一群署员,连夜开会,分析案件、探讨得失、部署第二天的工作。每逢此时,副主管府邸进进出出的全是表情严肃、制服笔挺的“条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啥军政要地。
白天来临,条子们该干啥干啥去了,盗贼支会的会员们聚拢而来,军政要地随即变成了贼窝。会议继续进行,只是与会人员从条子变成了偷儿,会议主持人从艾米罗变成老贼,会议议题从如何破案变成如何犯案,探讨内容从如何抓贼升华为贼如何不被抓。
作为同时旁听两大会议的唯一见证人,我简直是瞠目结舌。半夜三更听条子们吵吵嚷嚷,光天化日看小偷们丑态百出,两拨人在同一处地方走马灯般换来换去,讨论的全都是如何对付对方,这事儿简直荒唐得令人难以置信。
哎,随这两群活宝折腾去罢,本副战队长眼不见心不烦,还是回学校打比赛比较省心。
***
雅丝姐最近一直没回家。我返校当天,顺路去魔法学院看望她。
多瑙高级魔法学院坐落在帝都西城区。占地面积并不大,差不多只有军校的三分之一。但建筑风格极具特色,高塔林立、气势恢宏。特别是水晶球造型的主教学楼,构造奇伟、巧夺天工,整座楼体宛如天外飞来。更令人瞠目的是,学院里充斥着魔法喷泉、魔法照明塔和魔法假山,这些魔法设备能够自由变换方位,使得学院的环境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改变,带来一种极为奇特的观感。
见面胜似闻名,魔法学院的确非同凡响。不过,与超凡脱俗的建筑风格相比,学院里的气氛未免太过压抑和诡异了。
魔法学院的学员,无论男女,一律戴着高高的尖顶法师帽,穿着松松垮垮的、仿佛是桦树皮制成的惨白色的袍服,手中无一例外拄着弯弯曲曲的魔法杖。男法师颌下统统留着山羊胡子,有几个家伙的胡子分明是粘上去的;女法师几乎全是超级丑女,打扮得活像老巫婆。这些家伙走路一步三晃,眼高过顶目空一切,口中还念念有词,看上去神经兮兮,根本就是一群神经病。
这群神经病同时还是些危险分子,说不定哪儿会手指头一搓就冒出个火球来,或者法杖晃几晃天上掉下块大石头。既然我还想多活几年,没得说,离他们远远的吧。
混迹在这样一群死气沉沉的老古董当中,我简直都快窒息了。所以,当雅丝姐如同一只花蝴蝶一般从树丛后飘出来的时候,犹如春风拂面,这一刻,黑白色调的魔法学院似乎忽然涂上一层彩绘。
雅丝姐同样戴着高高的法师帽,不过,她把灰色的帽子染成了粉红色,说不出的娇俏可爱。乌油油的秀发自帽沿后方洒下,几缕发丝在清风中轻柔的飘拂。宽大的袍服四周绣上了美丽的纹饰,有花鸟,有植物,还有一些流畅的的彩色线条。举手投足间,婀娜的胴体曲线在袍服下若隐若现,更添风韵。她的芊芊玉手中,仍旧是那根我极为熟悉的魔法杖,杖头上鸡蛋大小的绿色魔石闪闪发亮,似乎在跟我这个老熟人打招呼。
难怪雅丝姐曾经在我们面前炫耀,说她被公认为是魔法学院的“院花”。看来此言非虚。她本来就挺漂亮,如今在这么一群丑八怪的衬托下,简直就是仙女了。连我都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得知我专程来看望她,雅丝姐显然开心极了,牵着我的手在学院里飞跑,引来众多路人侧目。她把我领到她的寝室,把储备的水果零食全捧出来,满满当当摆了一餐桌,她一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边给我削苹果剥橘子敲榛子砸核桃。我的嘴巴里已经装的鼓鼓囊囊了,她还在不停的向里面塞啊塞,我不禁怀疑,雅丝姐在魔法学院修习的专业不会是家畜喂养吧?
她的寝室是三人间,每人一个小居室,共用一个客厅。房间里窗明几净、光线充裕,几件家具玲珑小巧,做工颇为精细,与这里相比,我在军校的宿舍说成是猪窝都是高抬了。
唉,谁让人家是魔法师,就是有特权呀。
雅丝姐还在不停的说呀说,无非是要我按时吃饭,不要挑食,多穿衣服,保暖防寒,好好学习,莫要贪玩,打架不好,骂人不对,尊敬老师,团结同学,遵守纪律,热爱劳动……吁,打住打住,拜托,她只比我大四岁,又不是我后妈!这还有完没完了!
从谈话中我得知,雅丝姐的魔法境界又有所精进,她的目标是到这学期末,通过魔力七级测评。
七级中位魔法师,其实力相当于一名B阶初段的武者!
相比之下,我拿到C阶初段剑术位次的事儿,我都没好意思提及,哎,咱丢不起这个人。至于副战队长头衔,勉强还可以拿出来挣点面子,但在准七级魔法师的雅丝姐面前,我的底气也不是很足了。
透过寝室的窗子,我看到一座高塔,孤零零竖立在一大片空地的中央,奇怪的是,这座塔是实心的,没有通向内部的通道,外侧也没有楼梯,几乎就是一根光头光脚的圆柱,塔外墙表面篆刻着无数古老的魔法符篆,墙体剥离,露出斑驳的纹理,塔顶是个数仞方圆的平台。令我无比震撼的是,平台的地板竟然是银制的,嵌以翠玉和彩色大理石;周围有一圈红珊瑚雕琢的栏杆,上面镶着各色宝石。
哇哇,魔法学院也太烧包了吧,这座塔得值多少钱啊!不行,改天我一定得拉着老贼来一趟,把这座塔扛回家去。
看到我呆头鹅一般的傻样,雅丝姐掩口轻笑,“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魔域之声’呀,怎么,你没听说过?”
半晌我才缓过劲来,支棱着耳朵听雅丝姐详细介绍。据说这座“魔域之声”是多瑙魔法学院的标志性建筑,也是大陆魔法界的七大名胜之一。其历史可追溯到四百多年前的“九国并立”时代。是帝国的前身——尼布甲尼撒王国的护国法师麦哲伦修法之所,正是在这位大魔法师鼎力协助下,约瑟尔王最终一统诸国,建立起如今疆域广阔的多瑙帝国。此塔于是被命名为“麦哲伦塔”,长久保留下来。
多瑙魔法学院成立之后,“麦哲伦塔”成为游历四方的大魔法师们讲学论辩之地,由此更名为“魔域之声”。能在此处讲学的,无一例外是十五级位次以上的大魔法师。那是因为此塔无路可攀,想登上塔顶平台,唯有运使“浮空术”一途。而“浮空术”为十五级魔法,非大魔法师不能施展。于是,每次“魔域之声”的讲学都堪称帝都魔法界的盛会。
五年前魔导法王诺查丹玛斯驾临多瑙城,应邀于“魔域之声”讲学。方是时,帝都万人空巷,境内魔法、武学界精英齐集于此,即便是皇亲贵胄,欲在此塔下求一座位而不可得。当日之空前盛况,至今为多瑙市民所津津乐道。
***
告别了雅丝姐,我拦截了一辆牛车,返回军校。
一路上,我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歇。
两年前,圣光小队的冒险生涯还历历在目,为了完成委托,我们跋山涉水,历经艰辛,相互间也没觉得谁特别有能力。说心里话,那时我觉得自己比艾米罗和雅丝姐更出色。
可现在呢,圣光小队的往事早已化作烟云消散,几个前队员走上了不同的人生之路。
艾米罗短短时日,便在帝都闯出“名探之花”的名头,现已是帝都治安署第四分区副主管了,相当于营级统领军职,剑道也达到B阶二段水准,其前途不可限量;雅丝姐在魔法学院刻苦研修,进境一日千里,目前已是中位魔法师,达到七级魔力位次只是时间问题;就算我们中最没出息的老贼,也搞出个“帝都第四分区盗贼支会”,自任负责人,会内人丁兴旺,偷窃事业蒸蒸日上。
可是,我呢?
剑道、魔法、盗术。艾米罗、雅丝姐和老贼从未偏离过他们的方向,在这三个领域里开拓进取,大步前行。
可我的箭术呢?我的灵目呢?
已经有多少天,我没在我的专属领域里进行过探索了?
有多少时日,我没获得新的领悟了?
我的眼眸深处,真的蕴含着湮灭在时间长河中的远古力量么?而我,该如何才能得到这一力量呢?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辰若羽,奋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