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观史上的经典战例,或精妙绝伦、或大巧若拙、或以退为进、或破釜沉舟,然而,在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的表象背后,我们能够找到一个共同点。
在那些名垂史册的战斗当中,那些在军事史上熠熠生辉的将星们,均能够准确的洞悉战场全局,他们有着清晰的思路、明确的战略目的和阶段性目标。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围绕这一思路,力求最大限度、最高效率的达成目的,得到他们预期的结果。在这一过程中,往往会激发出天才和灵感的火花,许多颠覆传统、打破常规、匪夷所思的战法由此产生。其实,当中并没有多少玄奥可言,只是为了达成目标而运用的最有效的手段。
所谓经典,往往伴随着对常规的打破;所谓名将,是一群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为了达到某种明确的目的,这些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想出一些办法,他们只在乎这办法是否管用,才不理会是否有违常规。于是,经典就此诞生……“
——埃阿斯所著《战争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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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砂大赛每一轮要进行十场比赛。除了周一到周六每天赛一场以外,剩余四场全部安排在周日。我们习惯上把周日叫作大比赛日。
魔砂幻境发生变幻的时间相隔为一昼夜,这意味着周日的四场比赛,是在同一块场景中进行。
我们本轮赛事被安排在大比赛日的最后一场。一大早我就爬起来,拉上杰德和吉米去魔砂幻境一瞧究竟。虽然场地因素在比赛过程中作用有限,但提早了解一下,也没啥坏处。
周日大部分班级的课程以选修为主,很多学生早早就赶来看比赛。山坡上的魔法视窗前差不多挤了近千人,校园方向还有几道人流陆续涌过来。
第一场比赛是六足疯驼对阵黑鳞刺蛭,在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比赛正式开始。
灰蒙蒙的魔法视窗突的一亮,幻境中的景象尽显眼底。
喔,这次的场地可真够伤脑筋。
整个幻境当中除了泥就是水,要么就是泥水,连块干簌地都见不到,根本就是一片沼泽。位于场地两端的两支战队明显怔了一怔,勉强组成阵型,呐喊着向对方冲过去。没等冲出几步远,已经有一小半人陷在泥里出不来了。
战斗还没开打,双方先展开了紧张的救援行动。饶是如此,还是有几个倒霉蛋遭遇灭顶之灾,英勇“捐躯”。
这下谁也不敢不顾死活的往前冲了,只得小心翼翼的摸索前进,不得不说,这次的场地实在是太恶劣了,一些地面看上去平平无奇,脚一踏上就被吸进泥沼,五六个人都拽不出来;还有的水面看似平静,下方却隐藏着湍急的涡流,我看到好几个莽撞的家伙掉进去,咕嘟一声就不见了踪影,水面上只留下一堆气泡,随即看到他们一脸茫然的从重生点冒出来。
足足花了半个小时,两支战队各自损失了二三十人之后,总算接近了战场中央。还没等动手呢,突然发生了一阵骚乱,交战双方刀枪出鞘,不是对砍,而是一边惊叫着,一边朝水里乱劈乱刺。
观众们半天才明白过来,啊,敢情这鬼地方还有鳄鱼!
叮叮当当好一阵子忙活,被鳄鱼拖下水的也就那么五六个,可挤进泥沼没人管的,卷入旋涡里挥手告别的,以及刀剑乱劈乱挥造成的伤亡数字,各自又有十几口人。
再瞧这两支战队,一个个丢盔弃甲、表情呆滞,浑身上下全是污泥,像极了一群逃兵。能活到现在已经够走运了,更别提啥阵型、战术了。
少废话了,开打吧。两支泥猴部队颤颤巍巍抓在了一起。由于地形狭窄、脚底下吃不住劲,战斗很快发展成贴身肉搏,武器干脆也不要了,直接王八拳对着抡吧!
更多的队员选择了摔跤,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摔跤手各自抱成一小团或一大团,在地上滚来滚去,拧成麻花,最后扑通一声滚进水里,挣扎不起,同声呼救。
最让人头疼的是,没打多久,鳄鱼又上来了……
对手打你、泥沼陷你、漩涡吞你、鳄鱼咬你、队友还误伤你,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场面那叫一个混乱不堪,有观众开始退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连我都受不了了,这叫啥比赛,根本没法看。
卜拉图那个老东西这不成心折腾人吗?你说弄块地方练练打仗也就算了,非得幻化出这类变态场景,有啥实际意义?
渐渐的,我有些醒悟了,这种战斗不是锻炼战术阵型的,而是磨练体力和意志力,如果能坚持到最后,没自杀,也没疯掉,而是击败了对手,在鳄鱼嘴边顽强活下来,那意味着你跨越了前进道路上一个巨大的台阶,你的心将会变得坚韧和强大。
经历了圣光小队兴衰和逃亡生涯的我,已经不需要通过这来淬炼内心了,我关心的是如何击败金鬃狂狮,这样的场地究竟有利还是没利?
发动群众的路子失败之后,这几天来我冥思苦想,可惜毫无进展,只好病急乱投医,泡在学校图书馆里,在堆积如山的军事类书籍中寻求办法。
那么多范本战例,单拿出哪一个来都让人拍掌叫绝;可用于对阵金鬃狂狮,似乎又都不怎么合适。
实在没法可想,我决定照搬铁尾巨熊的橹盾防线,以应对金鬃狂狮称雄魔砂大赛的骑兵组。看到眼下这块烂泥潭,这一想法立刻宣告破产。
扛着那么大一块铁板子跑进沼泽里,嫌自己陷下去不够快啊?
我的橹盾防线虽然用不上了,可在这样的场地当中,金鬃狂狮的骑兵一样发挥不出效用。
得,反正啥战术打法都不管用了,一对一硬掐吧,看谁捱得过谁!
呃,对方那帮子猛人全是C阶四段以上的水准,捉对厮杀,我们根本不是个儿。
……
我呆呆坐在山坡上,望着魔法视窗里的混乱景象,心念数转,忽悲忽喜。
忽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我的脑际!
有了!
我知道该怎样做了!
“哈哈哈!”我仰天大笑三声,然后低下头去,仔细盘算了一遍所有的步骤,越琢磨越觉得可行。
“吉米,杰德!咦?人呢?……你们有毛病啊,坐那么远,我又不会咬你们,快点过来!”
我掏出宿舍床头柜子的钥匙,交给吉米,要他去把我的钱袋取来。然后我悄悄叮嘱杰德监视吉米,免得他贪污我的钱。
趁这当口,我向一旁的同学借了纸笔,列出一张购物清单。
不一会工夫,钱袋取来了。我仔细数了一遍,里面有二十一个银币,是我所有的积蓄。
我把银币和购物清单交给杰德,让他叫上几名小弟,去距离军校两陆里外的小镇上采购。随即我又安排吉米去盯梢,以免杰德吃回扣。
兄弟是兄弟,钱是钱,二者是两码事,不能混淆,更马虎不得。
再说了,我这么做也是出于对他俩的爱护,不给他们犯错误的空间嘛。
好啦,准备工作做完了,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哼着小曲返回校园。
走出没多远,我回头瞅了一眼魔法视窗,六足疯驼和黑鳞刺蛭最后的十几名残兵趴在泥水里,奄奄一息等着鳄鱼前来聚餐。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
“狮心”克洛德,横在我前路上的大绊脚石,你与你的无敌战队将会是同样的下场!
***
“啊!啊!怎么了?没地震吧!”
我一骨碌爬起身,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没从睡梦中回过神来。
有人冲我大喊,我愣了片刻才渐渐有点清醒,这不是吉米嘛。
“战队都乱成一锅粥了,他们都说你临阵脱逃了,你怎么还在这睡觉!”吉米气急败坏的大吵大嚷。
呃,我想起来了,中午我在厨厅叫了几个小菜,美美的吃了一顿,听说第二场比赛才刚开始,便在校园里找了一棵大树,靠着打个小盹……
“哎,都这时候了,亏你你你也真能睡得着,”吉米气得都结巴了,“也不知你是临危不惧还是没心没肺,不过你再不去,我们就算自动弃权了!”
……
急匆匆赶到幻境,两边队伍等的都不耐烦了。我也没工夫解释,在人堆里找到杰德,冲过去一把拎住他的脖领。
“我让你买的东西呢?你不会给我送回宿舍了吧。”
“好聪明,你咋知道我这么干的?”杰德嘿嘿一笑,我眼前一黑,差点摔倒,“不过你宿舍里没人,我怕东西丢了,又搬回来了。瞧,在那边。”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旁草地上堆放着两个大包袱,杰德的一个小弟百无聊赖的在旁边守着。
“算你运气,不然我非得要你好看,”我瞪了杰德一眼,“快安排专人负责扛那俩包,一会带进场地。”
“我没听错吧?”杰德懵了,“你要带那些东西进赛场?”
“少罗嗦,抓紧执行,”我推了他一把,然后抓起信号旗,学着惠灵顿的样子,向对面晃动了几下。
尖锐的哨声响起,双方开始进场。
进入武器大厅,我连珠价的发布命令——严禁穿着重型金属盔甲,只允许选择较为轻便的皮甲;同时每个人都必须携带弓箭入场。
一边说着,我一边打开摆放弓箭的柜子,发放到每人手里。
不少队员莫明其妙的摆弄着手里的弓箭,有些摸不着头脑,又不敢多问,只得闷着头赶往大厅出口。
眼前一亮,污浊的气息扑面而来。
刚才在魔法视窗前观战,感觉这片沼泽简直令人无法忍受;如今身临其境才发现,这里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头上太阳暴晒,脚下泥泞不堪,视野所及之处,满眼的污泥和脏水。
水面上飘着零乱的杂草与粘稠的白沫,粘糊糊的淤泥向外冒着气泡,诺大的沼泽死一般沉寂,四处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我们所在的位置是沼泽的边缘地带,虽然脚底下一样是烂泥地,但至少没陷进人去。
举目眺望,金鬃狂狮的进入点在沼泽另一端,我们之间相隔着空旷的泥沼地带。恐怖的泥潭、隐秘的涡流以及潜伏的鳄鱼,令人望而生畏。
金鬃狂狮此次全是步兵,排列成整齐的方阵,他们安静的待在原地,看上去并不打算主动进攻。
果不出我所料,“狮心”克洛德,狡猾狡猾地!
“全体准备!”我大喝一声,队员们拔出武器,抖擞精神,摒气凝息,等待着我下达出击指令。
“向后转,齐步走。”我身先士卒,转身就往回走。
长达数秒钟的集体发呆,队员们怔在原地,不知所措。我也不理他们,自顾自的走路。吉米跑过来抓住我胳膊,低声问,“你不会是想逃跑吧?”
“猜对了,我还真这么想来着,”我冲他吐了吐舌头,“你能从魔法屏障上钻个洞不?”
在我身后,队员们迷迷怔怔的跟了上来。
哇,运气呀,前面竟然有片红树林,这里已经接近幻境最外围了。“快快,跟上来,”我招呼着大部队,带头钻进树林。
茂盛的枝叶遮住了火辣辣的阳光,林子里清爽了许多。
“全体卸下武器,脱下盔甲,以小组为单位,就地坐下!……哎,我说那几个狼牙组的,怎么还不下马?”
整支战队在林子里围坐成十个圆圈,全体人员傻傻的仰着脸看我。
我向远处瞧了一眼,更觉心安。“杰德,让你运进来的东西呢?拿出来吧。”
狼爪三组的两名队员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赶来,把肩头的包袱扔在地上。解开绳结,里面花花绿绿的物品让全体队员下巴脱臼。
“分东西喽,各小组派一名代表来领,”我笑嘻嘻的吆喝着,“每个小组一块布垫子、一包炒瓜子、一包咸干花生、一包瓜条、十瓶清泉水……别急,还有更好的东西,呶,每组两副扑克牌!”
“代理队长,咱们是来比赛的还是来郊游的?”一名小组长忍不住发出质问。
“有啥区别吗?只要最终能获胜,管是来干啥的哩。”我丢了两副牌过去,“你们组的,接住了!”
布垫子摆在了围坐的人群中央,上面是各种零食、饮水和散开的扑克牌。
“该吃吃、该喝喝,发牌了发牌了!”
林子里变得闹闹哄哄,吃、喝、打牌,傻子都会。有几个小组还在犹豫,被我过去一阵臭骂,只好被迫下水。
毕竟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一玩起来就上了瘾。几名老成的队员刚才还连连摇头,认为我在胡闹,如今兴头一起,吵吵的比谁都欢。
我抽空向对面看了看,金鬃狂狮仍旧呆在原处,全体人员就地坐下。
克洛德,你小子敢跟我斗!咱们倒是比比,看谁捱得过谁!
“这么干打多没劲,”我收回视线,冲大伙嚷嚷。
“代理队长,你的意思是?”有人试探着问。
“废话,当然要下注!”我从衣兜里掏出几枚铜板,“都别给我装单纯,我就不信谁打牌没赌过钱。”
“万岁!”人群里发出欢呼声,看来我的提议是上顺天意下应民心。
“没带钱的可以打白条,回去马上清账,这里全是证人。谁敢赖账,咒他嘴上长痔疮。”我大把大把的收着铜板和白条,“下注啦下注啦,下得多赢得多,不下的到外面蹲着去。”
红树林里的娱乐活动就此进入高潮。
……
帝国不禁赌,仅多瑙城里就有好几十家赌馆,不过光天化日之下当众聚赌的也不多见。
至于像我这样,在战场上当着对手的面大肆聚赌,古往今来估计还是头一遭吧?
当年海恩在天崩之时摆起赌摊,发动老贼和艾米罗对赌,看得我心里痒痒。
如今我也过一把瘾,这百人赌场比当年海恩的小赌摊可气派多了,不愧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我一边赌一边观察周围队员的表情。
有些人赢点小钱就喜不自胜,输了钱就痛不欲生。这种人不堪大用,将来也不会有多大出息,命中注定是跑龙套的角色。
有些人沉稳镇定、不动声色,似乎对输赢漠不关心。却在暗中观察他人的表情,找出牌路的蛛丝马迹,抓住机会绝不肯放过。这是人才啊,我得记下来,以后重点提拔。
当然,还有些家伙赢了便猖狂,不留口德的挖苦嘲笑别人;输了就骂骂咧咧,恨不能上去跟人拼命。这类人可归于垃圾一类,早晚得把他们清除出队伍。
赌品如人品,输赢之间方见真性情,一点都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