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哎呀,天好黑啊…
水双颜竟然有些兴奋起来,从来没有这样走在夜色里。
从小只要天快黑,水大娘就会把她唤进屋里,连院子也不许待着。如果实在被她缠得慌,水大娘就会给她的脸蒙上深色的纱缦,然后让她独自一人坐在院中,水大娘和水老爹则关紧家门,站在家门口站岗,远远看见有人走来,就神色慌张地跑进来说:“快快快…进去进去”
弄得她倒像是做贼一样。
水双颜在黑黝黝的府里晃荡,心想担心什么嘛,看见巡逻的侍卫只要低头恭敬地站定就好了,她已经遇到好几队巡逻队了,蒙混一下不就过了,有什么麻烦的,干嘛定了这么奇怪的条例,不许侍女私自出房啊?
此时她已忘记了饥饿和迷路的恐惧感,也没有意识到她刚刚抬脚跨过了一个门槛,进了一个宽院。
宽院的横匾上写着:待雨院。
“公主,时候不早了,该就寝了。”溢荀轻声地催促坐在镜前若有所思的冷冰凝。
冷冰凝微微回过头对她嫣然一笑:“溢荀,你觉得我美么?”
溢荀马上知道公主定是在想今日殿上的烈火岛岛主了。
从殿院回来以后,公主就一直心神不宁,连从小就跟着公主长大,一直服侍公主的她都没见过公主这样倾心于一个男子。
看来公主这次果真是春心大动了,好在这烈岛主本就是公主命中已定的夫婿。
溢荀笑了笑:“美,真的美。”这是实话,岛府里的公主本就是人中之凤,何况这冷冰凝是府里四个公主之首,不论是美貌还是才学。
冷冰凝笑着摇摇头:“那他为何今天在殿上望都不望我一眼呢?”
溢荀也感觉有些奇怪,这烈岛主应该知道公主是他不久就将迎娶过门的夫人,怎么好像对她毫无兴趣?但是溢荀还是轻轻帮公主取下头上的簪子说:“公主多虑了,今日在殿上,岛主和夫人都在,又在问些要紧的话,烈岛主应付都来不及了了,公主就别太在意了。”
簪子一取下,冷冰凝的长发就立刻垂散了下来,柔亮得连溢荀都忍不住妒忌了,她取过玉牙梳,开始帮公主梳理一头青丝。
“你说得也对,男子本就应以国政为重,岂可像我这样沉湎于儿女私情。是我多虑了…”冰凝微微闭上双眼。
水双颜愁得头发都变得像筷子那么粗了。
老天爷,我是造了什么孽啊,进了岛府前前后后加起来还不到两天,饿肚子就算了,被排斥就算了,还连着两天都迷路了…
重要的是,这府里的主子怎么都不关院门的啊…
她蹲在冷冰凝寝屋窗下,欲哭无泪。
她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进了公主的宽院,刚刚偷听了屋里两个姑娘的对话才知道原来这是公主的宽院。
公主宽院怎么没有侍卫的啊?怎么也跟少岛主宽院一样大得找不到出口啊?
这岛府究竟是不是个人待的地方啊?
这时屋里的灯被吹灭了,一个女子出了屋。
水双颜大气也不敢出,想等那女子走远才找其他路出去。谁知那女子刚刚下了台阶,水双颜的肚子就咕地叫了一声,而且…非常大声…
那女子马上站定仔细听,可是又没有听到其他声音,于是环顾一下四周,准备离开。
咕……水双颜的肚子很争气地叫得比刚刚更大声了,她赶紧捂着肚子,在窗下慢慢蹭啊蹭,脚步悄悄挪啊挪,想趁那女子找到她之前离开那里。
溢荀第二次听到动静时终于确定了有人在公主屋子附近。
她轻声问:“谁?出来。”没有人出现,她放松了一些,看来不是她以为的人。
她怕惊动公主,微微行了气,毫无声息地移动双脚走到发出声音的窗下。
只是,那里并没有任何人。
她又在屋子周围巡视一遍,又不放心地打开寝屋的门,公主已经睡去。
一切都安然无恙,看来是最近被府里繁杂的事务弄得焦虑过度了,她关好门,走出了公主就寝的别院。
“唔唔唔…”水双颜的口鼻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捂住,小脸憋得通红,就快断气了。
那人终于放开捂着她嘴巴的手。
“哇…要出人命啦…诶…我怎么碰不到地啊…诶诶诶……”水双颜蹬着两条腿,脚却碰不到硬实的土地,哎呦,我不会是升天了吧?她记起了小时候爹娘告诉过她鬼魂的脚是不着地的,看来她是成了饿死鬼了,真命苦啊…
烈流火看着被他用一只手臂挟在腰间,蹬着双腿嘴里还不停嘟囔的小侍女,忍不住笑了。
他以为她有什么图谋,又担心她会将他和那小厮的对话宣扬出去,于是在她走了不久,从她离开的小路追去,他本就是习武之人,又身怀绝技,快步走起来脚步就像是飘浮在半空一般,不消几步就追上了她。
奇怪的是这貌美绝伦的小侍女只是整晚在府里闲晃,不只是这样,还见她大摇大摆地进了大公主的宽院,到底是她早就知道后面有人故意为之还是真的反应迟钝又头脑愚笨。
终于看她在公主窗下蹭啊蹭挪啊挪的样子,知道她应是后者。
他看那公主的贴身侍女溢荀似乎也懂得些行气之技,只好出手将她救出,免得引起大乱。
这行气之技,需是从小习得才能运用自如,一个整日侍奉公主的侍女习来何用?相必这溢荀不仅仅只是侍女这么简单。
最重要是身边这洗衣房的小侍女,刚刚挟她在腰间悄悄一试,已经知道她从未习武也不会行气,所以心情已经放下不少,见她双脚乱蹬的模样就难得地笑了。
烈流火将水双颜放下,稍用了些力,水双颜重重地跌在地上。
“痛啊…妈呀…”水双颜痛得跳起来不停揉屁股,根本连看一眼烈流火的兴趣都没有。
烈流火见她竟敢无视他,抓住她拼命揉着自己屁股的手,她这才发现眼前的男人。诶…不是那个要找什么二公主的贴身侍女的男人吗?她还是不打算理睬他,也没有抽回被他抓住的手。
反正我还有另一只手嘛…她又开始用另一只手揉屁股…真的很痛耶…
烈流火看着眼前这个外表如仙人下凡言行举止却粗俗不已的小侍女,心里竟然多了几分逗弄她的兴趣。
他抓住她的另一只手,将她扯入了怀中,双臂微微用力将她纤弱的身子箍在胸前,下巴微微顶住了她的发顶,她淡淡的发香沁入了他周遭的空气,呼吸之间皆是她的香气。
时间仿佛静止了。
动弹不得的水双颜终于惊恐地仰头望着这个扯她入怀的男子,眉目尽是威武英气,俊挺的鼻梁,薄嫩的双唇此刻正扬着得意的坏笑,他的胸膛温厚,身形挺拔,她置身有力的双臂与温暖的胸怀之中,竟觉得这是她的安稳托付。
想到这,她的小心肝又扑通扑通狂跳不止,水双颜你这个大花痴,这是个陌生男人耶,你怎么可以觉得这样被抱在怀中舒适安稳?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啊?再说人家要是看见你白日里的容颜,还不给你吓跑了。
可是,真的很舒服嘛…
就在水双颜心里的两个小人吵得不可开交,她矛盾着不知道该不该挣脱开这个温暖的怀抱时,她居然听到了胖管事与人焦急的谈话声。
简直就是天籁啊,我终于能回去了。
水双颜欢喜地赶紧挣脱开来,循着胖管事的声音找到了那个胖胖的身影,她开心地喊:“管事管事,是我啊,双颜……”
胖管事也听到了她的声音,挥挥手让旁边的小厮离开,快步向她走来。
“别叫别叫…夜深了…等下给人发现你跑出来了…”胖管事一边走一边低声提醒她。
水双颜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又忽然双手捂脸…
死定了,人家一定以为我是妖怪了,不能让管事看见我的脸,赶紧捂住,死死捂住…
“双颜,双颜,你干嘛捂住脸啊?”胖管事提起灯笼照照她的脸,以为她有什么事。
水双颜从指缝间闷着声音答道:“没事没事,怕你夜里见到我的脸会吓到。”我说的可是实话啊。
胖管事好脾气地说:“你这丫头,说的什么呢!还不快跟我回去。再这样磨蹭,天都要亮了。”
水双颜跟着提着小灯笼的胖管事回去了,全然忘记后面刚刚还被她赖在怀抱不走的男子。
“双颜?好吧…记住了。”
黑暗中的烈流火看着走远的两人,空下来的怀抱竟有些许失落,他微眯了下双眼,嘴角扬起霸道的坏笑。
“你这丫头,一整晚去了哪里?”胖管事灯笼里的火光随着他的走动,在夜里忽明忽暗。
水双颜双手捂脸,偷偷从指缝里看着漆黑的路,唔唔唔地应着。
胖管事望望她,不再说话。
心里掂量着另一件事,找了一个回来,还有一个呢?
这样貌丑陋的水双颜偷出房许是好奇罢了,应也惹不出什么大祸,怕的就是那个时清,生得倒是水灵,但性子不好,出了房就不知道招惹上什么事了。
胖管事方才听了云娘的话,到房里各个小院以例行巡查为由找水双颜时,发现时清也不在院里。
这府里能人多得是,姿色才学,心计谋略,皆不在话下。只是能者怕的就是逞能,人人藏着掖着,就是怕逞能逞出了头了,回不了头了。